“奴婢不敢!” “不敢也弹了!我说——” “是本宫要小挽姑娘择一首鲜有人知的曲目筵席上献艺,图个新意。她也不过奉命行事。”阮雪音道,“且拿出自己的心血,虽不尽如人意,到底大才,亦是大诚。君上您说是吗?” 顾星朗不转头,微笑算应,依旧看着苏晚晚,很有些喜欢的意思。 顾淳风撇嘴一声咳,“既如此,继续咯?这一张张卷,谁拿魁首,九哥钦定吧?”便扬脸望阶下众人, “诸位可都把愿望想好了,指不定大运一砸,泼天的圣恩便到了自己头上。”这般说,还觉不过瘾,复向顾星朗, “君无戏言,除了君位什么都许,九哥您说的啊!我们都记着呢!” 是该这么演吧。顾淳风且说且瞧兄嫂神情,放下心来。 顾星朗终停了观美人,坐正,示意将各卷展开一一再审,看了许久似为难,蹙眉道: “四时节气,乃至于声儿的‘年’字,其实都堪与岁岁挂钩。不好定夺啊。纪相,” 纪桓应声起。 “你是朕的老师,学识冠大祁,这裁定之职,合该你当。” “涉君恩,岂容臣指输赢。”纪桓颔首恭沉,“这般大赏,以臣私心,说不得便定给瑜夫人了。” 难得听纪桓玩笑,该也因天长节融融气氛,众人皆笑,十分和煦。 “要你裁定,你便定给了瑜夫人,朕也不能说什么。”顾星朗亦笑,“晚苓你有何心愿求许么?” 纪晚苓深觉顾星朗已非昔日少年郎。这场渐行渐远搁浅的不止是旧情,还有她对他的把握。 她开始把握不住他了。“臣妾所求,”却不能出纰漏,“郎君千岁,妾身常健,岁岁长相见。” 他以为她会言家国康泰。 却是这首《春日宴》。 阮雪音莫名觉得此答为暗语,该是他二人旧年默契,纪晚苓拿不准顾星朗要做什么,又多半在麓州受了惊吓,临阵敲往昔的钟,提醒对方无论如何手下留情。 顾星朗但笑,“这个已经实现了,不算。”又向纪桓,“相国你看,定给瑜夫人,她这点愿景不够朕大赏大赦的。罢了——”他长声后仰,眯眼望阶下两排无尽筵席,目光及处,人人敛首, “以学识论,当世堪与纪相比肩的,麓州温先生。恰逢今日在席,先生与相国一同定夺吧。” 温斐自谦让,顾星朗再请。让不得,他出席位御前观卷。 纪桓和温斐都下了场,怕是要将杀鸡儆猴的猴子们全发落来评卷才算阵势成吧。竞庭歌津津有味,暗忖顾星朗弈棋是好看,加之阮雪音灵光,恐怕就要帮忙了。 果听阮雪音道:“既是大儒们商议着定夺,两位难显公允,臣妾浅见,不若请场间有识之士都来品评,共下结论。” 参与诗画的都是小辈,有资格品评的便只能是长辈。没人起身,顾星朗一副游戏之态随意笑点: “柴将军你为武将,于诗画见地上必与文士们不同,无妨来判。” 紧接着再点薛战的伯父、檀萦的父亲、举国望族们此代当家人,七成列御前。 “不急,众卿慢慢看,细细赏。”苏晚晚在侧自要侍奉,顾星朗就着她手啜美酒,“然后各陈自己认为胜出者,提名最多的赢今日大赏。” 夜色如墨,商星在西,东有南斗,旁侧一条浩瀚光带正是天河。因不踏实今日夜宴,阮雪音昨夜下过功夫,事缓则圆,险中求夷。 便见温斐巡完诸卷,长身拜: “启禀君上,草民已有判断。”
第六百四十六章 许愿 他禀这句时正立最边缘左一卷前。 与其他清楚表四时节气的诗作画作或宁王的乐谱、小世子的大字都不同,那是一幅泼墨山水图。 如云游走的黑白,瞧不出哪是山哪是水,仿佛枝叶的线条也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的都有,叫人错以为天地倒序,或者镜像相颠。 上官宴的。人人咏时节绘四季,乐谱和大字已算牵强,他这卷就完全不沾边,故自上交到排阅都不受重视。 “温先生见地,果然与众不同。”顾星朗悠悠闲闲,偏兴致极高,清亮的眸映出灯火光明色。 温斐再拜,“小挽姑娘所创柳琴曲,平而似寡淡,沉而如深水,时节流转皆藏在起伏极小的弦阶中,全靠音韵达意。小小年纪能成此律,了不起;能从此律中听出节气光阴的年轻人们,也了不起。” 阮雪音也来兴致,终于完全确定顾星朗不止在推朝局暗涌—— 他就着苏晚晚的曲在集大祁最强的智猜寂照阁的谜。未必能解,至少能获取些方向。显然上交的答案足以表年轻一代于此曲的观感,而评卷人们,这些前辈的意见,更加值得听。 “先生既同意时节之论,小挽又确将此曲命名岁岁,怎么看,都不该这泼墨山水图胜出啊。”顾星朗继续饮酒,笑晏晏。 “四时节气,所言都是光阴轮转、昼夜更替。”温斐答,“以草民愚见,春夏秋冬二十四节都为表,究其里,”他复望眼前画作, “不过昼夜黑白,天地混沌,时间本身耳。上官公子这幅看似山水的答卷,实与岁岁二字最合。” 顾星朗柔声问晚晚,“你以为如何?” 苏晚晚低头更甚,“温先生学富五车,自然在理。” “那判上官宴赢咯?” “君上——” “你是作曲的人,你说谁赢,便算谁赢。” “奴婢不敢。” 顾星朗不再追,展眸向阶前,“是朕着急了。继续说,待众卿陈词毕,再行比较决断。” 纪桓言温抒的三时歌最恰。 柴瞻指了纪晚苓的四季画。 檀敞,檀萦的父亲,认为宁王听音即谱最为实在,既以琴曲论输赢,诗画皆旁门。 薛尤,薛战的伯父,认为小世子的“年”与曲名的“岁”几乎同义,真按考题走,最接近的非世子之答莫属。 众人所指各异,一时难分高下。顾星朗第四次拉了苏晚晚的柔荑再问,后者颊泛霞彩,好半晌踟蹰方道“三时歌”其实准确,盖因此曲未完成,本就差了一季。 “所以小挽判温小姐胜。”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顾星朗已向温抒,“君无戏言。温小姐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局面突然走快,以至于此问更像突袭。 上官宴真觉温抒看了自己一眼。 不是吧。那小子再三强调大赏大赦,其意分明落在“赦”上,便是给机会伏罪求宽赦,当然照办!傻女人这种关头总不至于求婚事? 这般反应,便怕对方脱口请赐婚,朗声道: “君上偏颇,草民不服!” 场间明确知道顾星朗与上官宴旧谊的只有阮雪音、沈疾和涤砚。 大概知道顾星朗麓州谋局而上官宴冲锋陷阵的也不过信王家、温氏,最多再加纪和檀。 于大多数人而言,此一声更像不知死活的叫唤—— 苟活的罪臣,还敢御前讨价。 而顾星朗一如既往和气,闻言只稍露讶色,“何处偏颇,哪里不服?” 上官宴理袖摆抚衣袍,十分郑重地,步步至正中一拜:“若小挽姑娘点谁就是谁,何必劳动相国、柴将军、温先生等一众长辈来评?既评了,便得作数。温先生方才分明说,草民答得最好。” 顾星朗摇头笑,“各有所指,实难定夺——” “那就都是赢家。” 大殿之前筵席之上敢抢白君主的,上官宴是第一人。 底下坐席间起骚动,有人轻喝“放肆”,终碍着圣驾没逾矩。 顾星朗嘴角笑意渐逝,容色仍平和,“上官公子这般力争,看来有宏愿要求。” 温氏若想好了述罪状、求宽赦,方才便是绝佳之机。阮雪音不动声色逡三方状态,默复盘。显然顾星朗给的也是这个机会,而上官宴今日所行一切,都该为襄助此事。 所谓以儆效尤。 也谓不战屈兵。 那么此刻这声打断,是担心温抒讲别的? 她全不知万顷书院蒲公英,也就想不到别的。而上官宴确实怕温抒浪费机会,也怕嫁娶,更要尽力完成顾星朗的希冀、防止温氏浪费机会。 所以他拦了这一下,却没想好怎么往下推。 顾星朗的回应该是在指引他。 宏愿。 除了家族复兴他想不出其他宏愿。而顾星朗要的绝对不是这个。 一石数鸟,那小子瞄准的鸟儿此刻已经都在网中了。 还有一只。他蓦然醒转,明白过来早先作画时灯火中他脸上的阴翳。 是要这个吧。 所谓万全策。 阮雪音只觉得上官宴看了自己一眼。 尚未确定,但见对方再拜,声音瓮在夏夜晚风里: “草民确怀宏愿,非君上大赏之言当前不敢禀明。” 顾星朗饶有兴味,“说来听听。” 上官宴躬着身,“臣请,求娶相府三小姐。” 所有人都没在第一时间听懂他说的谁。 然后纪桓身势动了动。 阮雪音盯上官宴半瞬又去瞧顾星朗。 筵席间有人剧咳,仿佛呛了水,正是上官宴那位大肚的如夫人。人人投去同情的一瞥。 顾星朗笑起来。“确是宏愿。此事,”他伸手转案上空盏,“还得问相国意思。” “君上有言在先,但凡不是要君位,婚丧嫁娶皆许。”上官宴维持着拜姿。 “君上有言在先,胜出者皆许,上官公子还没胜吧?”阶下有人起,声昂扬,却是纪齐。 顾淳风觉得此人彻底没救了,板上钉钉的亲姐,还没放下,不让嫁人? “这胜负确实,”顾星朗扶额摇头,似不胜酒力,“是朕没将规则定好。如此,怕只能人人都赏了?” 阮雪音自知该接话应承,却因上官宴之请犹豫了。 淳风站得近,于灯色阴影间窥得些兄长神色的玄机,想了想道: “不若请被提名者都讲讲,想求什么,能许的,九哥便许,好不好?”
第六百四十六章 请罪 夜色如泼墨,与上官宴那幅被温斐定夺为时间本身的山水图相映成奇趣。 高阔端肃的鸣銮殿如天宫,也似孤兽,黑暗灯火中微张着口,等繁星和魑魅同时降落。 顾星朗闲坐在乌木鎏金的龙案前。 近旁跪坐着娇怯的苏晚晚。 右侧已经空了,纪晚苓在阶下与一众答卷人并立。 左侧坐着阮雪音,仍如深潭,巨大的湖色宫裙摆摊在地上,半承月华。 宫人们依旧举着字画,就在玉阶间。 上官宴已经述完所求,退立人群边。 温抒、纪晚苓、宁王、小世子,从右至左,鸦雀声不闻。 纪桓、柴瞻、温斐、薛敞、檀尤等皆在其后,也是一排,齐整的,拢首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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