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5北风紧
第七百三十九章 合鸣 共谋大业四字从瓷娃娃般的阮墨兮口中说出来,有种春日飘雪气势。 竞庭歌只觉头疼,又不得不应承,与立时站起的上官妧同回身齐礼: “皇后殿下。” 阮墨兮肚腹已隆,满打满算该在三月末四月初生产,穿了一身赪紫锦袍,更衬肤白,又因比从前圆润,乍现在冬景里格外赏心悦目。 “记得她从来爱着红,不太穿紫。”人还在往这边走,竞庭歌随声低语。 “自我入宫她就常穿紫,”上官妧亦小声回,“初时我以为是东施效颦,效你,为讨君上的喜欢。”因竞庭歌常穿紫,“多相处几回,发现她其实不屑效仿,更可能是为展皇后威风——凭是谁喜欢的颜色,她想穿就穿。” 竞庭歌嗤笑,“我记得你也喜穿紫,在祁宫的时候。” “嗯,绛紫居多。如今想来太浓艳了。” 如今她素净得尚不如宫婢,只裙袍样式彰显身份。 阮墨兮便在二人私语中到了跟前。 “姐姐们日日药园相会,还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上官妧再礼:“当不起殿下一声姐姐。” “都是君上的人,合该姐妹相称。”阮墨兮笑笑,“且本宫有孕,诸多不便,连月来多劳姐姐照料君上,早就想言谢。” 哪怕竞庭歌回归的这个月,都常听说上官妧在御徖殿侍奉,故而方才后者言与慕容峋并无君妃之实,她还颇诧异。 “殿下有事找关美人,庭歌先告退。” “是来找先生与上官姐姐。”阮墨兮忙道,“便如方才言,都有灭祁之志,咱们姐妹在蔚庭,该当协作。” 为国仇,那么祁与蔚都算她灭国仇人——却已为蔚国妇,孩儿将来或也是蔚君,故只能将苗头对准祁? 至于上官妧,承其母遗志,又有冤冤相报虽难了、许多人却仍选择要报的失父家恨。 ——倒真有共谋大业的动机。 北国日色远烈南邦,因太亮而至浅的金往往于午后开始发白,直耀得人睁不开眼。 但三人都很习惯,灿阳中有句没句絮絮,主要是阮墨兮在讲她近来观星所得,竟然头头是道。 直到霍启出现在园外,高声传圣谕,闲谈方息,竞庭歌在另两人注视下随之离开。 这宫道她也许久没走了。很开阔,很平直,较祁宫弯绕花木层叠,更让人心神松弛。入申时,日光不若早先刺目,竞庭歌一边走,仰面微眯眼。 “先生久不居苍梧,是想念这方日月了。”霍启道。 “说起来霍大人家乡在扶峰城,也非苍梧人,从未问过你,通常一年回去几次?”她仍眯眼漫步,问得随意。 “属下常侍御前,”该是少有人说及此题,霍启怔了怔方答,“算起来已有三年未回家了。” “霍衍常回吧。太平时候,军中休沐不少。” “是。先生当心台阶。” 这条宫道直通往皇宫东侧,形制几乎全部统一的红墙殿宇之中,最高那座正是繁声阁。 素来慕容峋要见她,最常在静水坞,次而就在繁声阁,反倒御徖殿不常用——她一直认为是因自己并非真正朝臣。 登繁声阁的长阶还是奇陡,随她出门的绣峦自不能跟,候在了阶下。拾级而上,霍启走后头护竞庭歌周全,袅袅琴音愈加清晰自屋内飘出来。 其实早先走在宫道上她就听见了。不真切,她也便没觉得是他在弹。回来一个月两人还未这般见过,主要因他在处理大军回撤与南边白国事宜—— 如边境时应诺,蔚国将女君所赠沿海城郡转赠了祁国,渡海上岸的蔚甲却没有离开。 因女君主动邀蔚军留下,称白国经内耗重损,人力稀缺,急需友邦于接下来至少一年的帮扶。 明眼人都知是为制衡祁国。 祁占南北,夹中部也就是如今的白国全境于其间,存之灭之,弹指一挥。 国中国,而又有第三国兵甲常驻,也是青川史上首例。 但竞庭歌仍不满意这般结果,干脆撒手由他折腾。两人多少因此不睦,是到了今日大局几乎定,慕容峋方行传召。 她入屋内霍启便从后将门关了。 慕容峋盘坐北侧正席,面前一把琴,单手拨弦嘈切切,似也没有认真在弹。 这曲子从前没听过。屋内地龙烧得旺,竞庭歌进来熟练脱斗篷随手挂西侧木施上,往那头走,方见琴身髹紫,听音再近观可辨是梧桐作面杉为底。 这把琴也是初见。 “叫九宵环佩。” 她以为是说曲名。 “我也刚得不到半年,还为它谱了个曲。”他右手仍拨弦,左手自座位旁抄出本薄册,轻扔至竞庭歌脚边,“看看能不能弹。” 召见是为弹琴? 竞庭歌吁一口气,蹲下拿起乐谱,确为他笔记,一个音一个音写就——极其复杂。 “不能弹。”遂答。 “这是两人合奏的谱子,你当一个人的看自然觉得难。”他从身侧再抄出一册,“你若弹,照这本来就好。” 那方才扔第一本做什么?! 上官宴总能叫她舒心,而这个人总能叫她生气。 不该这么比。她甩开杂念,重翻这册,还是想答不能弹。 “你坐我这里来。”慕容峋收指站起。 是无论怎么答都必须弹的意思了。竞庭歌只得过去坐好,看着第一页第一行随手试了几个音。 慕容峋坐到了她对面,也试了几个音。 两人合奏的意思是——奏同一把琴?! “你要这么,倒着弹?”她是顺的,那么他坐对面,琴弦顺序必然倒逆。 慕容峋扬一双琥珀般眸子看她,“来吧。” 竞庭歌始就着摊开的谱页慢拨弦。 她的部分确不算难,慢些谨慎些,不至出错。而此琴音质温劲,余音旷远,指尖游走佳律入耳,衬日色透门窗满室生辉,竟叫人凝心静意起来。 是慕容峋两只手加入开始在那头急弦,破开了此间谧意。 那指法密匝,快过账房先生算盘上一双手,连番颤弦下偶尔又伴另一只手敲击,生将一曲花月夜和成了破阵曲。 竞庭歌原本在控,渐被他湍急节奏带得指间不自觉加速。为和她节律他只能更快,终于最高亢处激鸣,震然连声,直叫竞庭歌以为是琴弦崩断了。 并没有。 只是他持续急弦那只左手,指尖泛红,其中一处像是破了皮。 “越奏越快,是要废了我这只手。”慕容峋沉声。 一年不见,他比从前深邃,上个月回苍梧路上她便发现了。“是你和弦太急,迫我不得不快。”遂老实答,不耍花腔。 “主律在你那里,当从始至终稳住。任凭和弦怎样,你须不动如山。” 总归是奏完了,竞庭歌松精神,随口应好。 “再来。”
第七百四十章 琴操 还来?! 竞庭歌摸不透此人今日路数,应该说自回苍梧就没摸到——边境闹得那样,放从前他会解释;此番结果虽不算完全功亏一篑,到底离预想有差,放在从前他会来商议。 都没有。一个多月她不找他他也便不找她,总算该聊时局现状、不得不见面,也就是此刻,竟然打算一遍遍奏琴。 慕容峋已经复抬手触琴弦,静看她,等她起音之意。 竞庭歌实在不会对付他这般状态,只得抬手,又瞥近处地上翻开的谱,“还弹这个?” 慕容峋想了想,“改《春江花月夜》吧。” 这是真弹伤了,不得不换舒缓些的。竞庭歌不知该嘲该笑,依言起势,琴音初似泉眼叮咚然后随慕容峋对面应和汇作流水声,倾泻渐渐缓,再淌原野,便入佳境。 “是觉得我不该休戈,即便顾星朗未死、亲传信和谈,也该不予理会继续南进。”韵律谐,乐声缓,慕容峋且弹且开口。 “没有。是该休戈。他若死,信王得篡大位,祁国不会立时平复,还将出什么乱子,如今已无从假设,但举国军心必乱,我们强攻,成算很大且能保得住争来的国土;反之,他没死,祁国社稷未动摇,那么祁军势气分毫不会破,进攻会变难、便一时夺得城池,对方会倾举国之力反击——数十万人相抗,将是难以估量的大混战,最终收获几何,未见得,但两败俱伤、两国都受重损以至于未来十年二十年都不敢再战,却是可以推算的结果。” 竞庭歌难得语速慢,是不自觉在和琴音节律。奏乐为主谈话为辅,以至分明冷硬的内容都沾染了花月柔气。 慕容峋似没想到她这番言论,听着,只管拨弦。 竞庭歌再道:“但你当时没这么想。一因战事当前不及虑深远,二因,已经举兵至此,你根本不愿放弃,你愿意力伐。”八年了,她自问谙得此人脾性,“是别的原因让你选了与顾星朗暂时站到同一阵线,就像那天夜里,你们驻马在一处。” 她滑弦,仍是无波澜,抬一瞬眸子看他,又低下去继续拨。 慕容峋指尖稍滞,开始抹弦。 “是什么?”竞庭歌挑了又提,轻轻扫,等他措辞。这曲子真是明和,能将一切机锋抚得不急不躁。 “就是你说的道理。彼时我想得不如你方才说得清,到底碍着他求和与正往北境来,且,他是真不想打,我们一路南下顺利异常,也因祁国各城郡守军几未抵抗。反倒是突袭刚起时我军中军与北境祁军血战,死伤惨重。” 也因是突袭,先军铁骑乘夜长驱根本没给祁国北境军以时间阻截,所以至快,到和谈时已抵梅周。 竞庭歌知道他没说实话。 那个原因与他同意和顾星朗各拿城池而不在白国举战的原因,是同一个。 关于颠覆君权的传言?顾星朗在韵水已经明确斩获?那还让纪桓对自己述什么家训? “原来他下了令不抵抗。我以为是告知你的种种关窍帮了忙。” 去夏在祁宫坐月,适逢天长节闹戏过、祁北起战事,顾淳风亲赴了战场,回来后几人在清晏亭喝午茶听曲儿,她借对方要学兵法之机探得了许多祁北作战关窍。【1】 当然悉数传给了慕容峋。 同时经过那场短战,祁北地方军虽不能说元气大伤,到底有损,且顾星朗为拔除各地盘根,迁世家又迁军队——至十二月也才不过半年,水土不服期未过,也是她决定在这个时间造势攻伐的主要原因。 终归是没成。两厢对比虽未亏损,却也实在没捞到多少好。驻军白国算唯一慰籍。 “也帮了忙。”却听慕容峋道,“大忙,庞裕此番回来禀,因你那些路线筹划与提醒,行军极速,攻打岚门是直接夜半大火烧连营——我们太快且狠打对方不及防,无论是否有顾星朗的不战之令,他们都守不住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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