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回去睡吧。” 蕊蕊跪地仰头,还想问又不敢,一副看话本子焦灼主人公为何还没修成正果的模样。 竞庭歌再觉好笑,再想起阿岩,那孩子受阮雪音教养,又无爹娘在侧,来日或更早慧。 “去睡吧。我会认真考虑。” 雪落整夜,下一日敏姑姑至,门外初霁。 日色极亮照映西厢房,将妇人上了年纪稍显暗沉的脸也晕得匀白许多。 “敏姑姑乃贵胄亲眷,自过来那日我便多有注意。”竞庭歌示意对方坐,颇歉疚笑笑,“我这人心眼多,您在宫中经年,想来知道。” 妇人不坐,欠身恭谨回话:“小人从前在造办司当差,有关先生的事,耳闻罢了。只知先生智谋过人、胆识无双——” “宫帷内、女子家,有多少人对这些感兴趣?还是男欢女爱、恩宠闲话,值得咀嚼吧。” “先生——” “皇后还是关美人?以我近来与陆相交情,不会是他。”竞庭歌懒在小伎俩上费唇舌,开门见山,“个中关节我也不对你说了,这年头,向来是少知保命;以我之见,是皇后授意,若对,你沉默便是。” 妇人微张了张嘴,似没料问话来得这样猛又似没想好要不要沉默。 终归是没立时出声。竞庭歌再道: “并无人授意,这些话实乃你宫中当差多年、近一年常观君上与我往来,有感而发,闲暇时对孩子们叨叨罢了。若是这套话,姑姑收回去罢。您在造办司虽非长官,三年来中宫用度皆由您置办,久与鸳临殿往来便不说了,据我所知,来淡浮院之前您还最后为皇后送过一回缎匹,那一回,呆的时间比平素都长。” 她后倾寸许,意兴阑珊, “所以姑姑还是拿出个像样的说法给我。您所求所期,去岁末我与陆相饮茶,随口打听过,皇后允你的,我也能。” 阮墨兮何故要让敏姑姑对孩子们透露这些,她其实没想明白。却莫名觉得与去春便兴起的有关她遍行三国筹谋的名声,存了关联。 如今阮雪音也以祁后威名被天下传颂了,祁西长官,女课领袖,与大祁天子同帷议政的一国之母。 宁安。便想起去岁阮墨兮赴新区前,她曾嘱她多关注此城状况,回来之后,倒没听她说什么。 又想起阮雪音在来信中说四月将往宁安,会带两个孩子,她若思念阿岩,可以去见。 阮墨兮曾道星象有示,今年仲春西边或有变。 还真要中? 能见阿岩,她自然去,须安排一番。眼下还有一趟行程,便是与慕容峋前往寒地。 终等到严冬,极北夜长,正是神光绚烂时。
第八百零二章 黑云骑 一月初八,蔚君出苍梧往北地。因刚新年、又近上元,朝中休沐,辅阁六君子携御令助陆相理政。 同一日,大祁十公主领黑云骑三百也赴北境,整个队伍除公主本人驭白马,包括副领兵柴一瑶在内皆驭黑骑,几百人泱泱如云堆,黑云骑之名,十足贴切。 军中关于黑云骑之名的由来,众说纷纭。据营内女兵们的讲法,大祁兵符名破云,整支队伍用黑马,两厢叠加,称谓始成。 却有好事者再往前追溯一步,认为公主殿下所御乃白驹,偏让手下女兵们通通驭黑,不为别的,只因沈大人的忽雷驳是当世最有名的一匹黑马。 沈大人护驾重伤近一年,其间公主不避嫌频繁探望; 下半年沈大人能够走动,恰逢公主的女兵营需行家指导,也是前者,从禁军营中挑了几名教习,亲自帮操练。 人人猜测这莫名奇妙解除的婚约或又要莫名其妙地恢复。 却一直等到开年后沈大人赴西境,仍无动静。 然后到了今日,公主带兵赴北境了。 皇后殿下、长公主和瑜夫人在覆盎门相送,身后街上不乏百姓,妇孺尤多,尽伸着脖子望。 淳月将为纪齐准备的大箱子交给淳风,纪晚苓亦有小包袱托淳风捎带。 “瞧这一个个的,我是去戍边,不是去替你们照料弟弟!且我所驻边镇与他不在一处,隔着——” “只隔百里。”纪晚苓难得抢话,“还望殿下,多加照拂。” 请公主照拂臣下,道理上本没毛病。只是自己头回带兵,又是女子,而纪齐自幼习武、在边境已一年,该谁照拂谁啊! 淳风瞧着纪晚苓那张莫名恳切的脸,好脾气地点点头,又凑近低声: “我照拂你弟,你也得对我嫂嫂好些,唔,好些都不必,别找麻烦就行。” 纪晚苓一怔,“我与皇后素来和睦。” 这话放在从前略假,时至今日,倒很中肯。 淳风又同淳月单独告别,没说几句,被对方“婚事不可因此耽搁”的絮絮叨吓得赶紧逃去阮雪音身边。 “有空就写信,多多益善。”阮雪音握住她手。 从前的阮雪音哪会这样。顾淳风没由来想起当年御花园初见,对方皮肤黝黑、惜字如金,而自己愚蠢多话,身边尚有阿姌。 也反握她手,紧紧地,面上却玩笑:“真有空写很多信,说明没认真履职,要被嫂嫂罚的,我才不上当!” 阮雪音哭笑不得,离别意更甚,“后悔了。不该让你走这条路,舍不得,还想天天能见。” 再知今非昔比,顾淳风也不意阮雪音能说这种话,一时呆住,“嫂嫂你这么说我要哭鼻子的。” 阮雪音忽倾身抱住她。“建功勋是次要。保重自己。” 今晨与顾星朗、小漠道别,顾淳风都没有哭。 但此时她鼻子发酸,反手轻拍阮雪音的背,插科打诨说着“堂堂皇后像什么样子”,视线无意间飘到远处明光台。 祁宫至高点上,一高一矮,风度翩翩,都负着手以至于身姿极似,正朝这头望。 当然便是她的兄长和弟弟。小漠其实又高了不少,言行越发像顾星朗。 “舍不得成这样,也不出来送送我。”淳风嘟哝玩笑。 阮雪音亦收身回头看,“好像男人们都这样。” “故作深沉?”淳风继续打趣。 两人相视扑哧。 黑云骑乘冬日凛风,终出国都。 遥见边镇已是四日之后。 因有禁军百人随行,一路平顺;倒是这会儿天际出现马蹄声,虽少但响,不太寻常。 禁军中有人提出前往打探,被淳风制止。队伍仍秉着匀速朝边镇屋瓦间的落日进发,黑色的追风便出现在红色的落日轮廓里。 追风之上,银甲少年面沉入水。 终至近前,纪齐下马见礼,又与几位禁军将领寒暄,复向淳风:“临行前军中有事,险些误了来接殿下的时辰,还请殿下恕罪!” 淳风没明白怎须他来接,当着这么些人又不好问,只见对方五官分明无改变但就是——怎么说,变好看了?那神情坚毅,带得整张脸线条如刀削,目光更是熠熠,混着夕光投上来,灼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无妨。本也没定什么时辰。那现下是——” “奉旨,这几日由臣带殿下熟悉北境线上所有重镇。” 淳风倒吸凉气,“那就是要——” “从东往西,一路巡视。” 身后姑娘们不意刚刚北上便遇“下马威”,皆有些被唬住。淳风亦吃惊于顾星朗不出手则已,一旦安排起来比阮雪音更狠,与并行马上的柴一瑶对视一刻,很快正色: “好。直接出发还是——” “臣引路,殿下先回住处休整,明日出发。” 柴一瑶比较吃惊于短短一年间纪齐改头换面之迅猛。 其实他从前就意气风发,却是未经历练的单薄少年气,现如今——不该叫少年了,更像一个真正的,男人? 以至于重新启程,纪齐驭马在前,她盯着那火红夕照中的背影许久出神。 淳风转头欲同柴一瑶商议入营后事宜,便见对方这副模样。 她循她目光望过去。 臭小子不止脸变好看了,从后看背影,身姿亦比从前挺拔,壮了不少,以至于威武。 叫人想起几年前的沈疾。 此念出,她心下鼓声作,忙抛开纷繁,重向柴一瑶: “明日就要出发巡北境,今夜须将队伍编整无误,住下后各项规矩都要明确,恐怕要辛苦一番。” 言下之意,不一定能睡觉。 柴一瑶被此番话拉回神,答复时面颊微红:“是。应该的。” 到营地,大致了解过情形、作了住宿安排,淳风命柴一瑶先带女兵们去放置行装,随后让禁军兵士卸下那个大箱,抬至纪齐跟前,又将纪晚苓的包袱递上: “你嫂嫂、你姐给你准备的。” 纪齐蹙眉,“臣在戍边,又是男子,没有那么多讲究,更无须这么多东西。” “我也这么说。”虽非原话,出发点亦不同,一个意思,顾淳风耸耸肩,“带都带来了,收下咯。” 此镇非纪齐驻镇,为完成临时指派他带了五十人过来,夜里自然要与人挤一个屋睡,根本没地方放这样的大箱。 他开口要说能否先存在她那里,反应不妥,生憋回去。顾淳风想到了他难处,主动道: “先放我那里?待你走时再拿。” 东西本是长公主和瑜夫人托她带来的,暂存她那里也算妥当。 纪齐点头,淳风便要唤附近兵士来抬箱,却见那家伙一个马步躬身,两手发力,竟是自己抬了起来。 真的很大,这箱子,且重,禁军兵士也是两人抬的。 淳风有些错愕,纪齐已经大步往前走。 “烦请殿下,”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他回半个头,“帮臣看着点路。”
第八百零三章 帝王家 巨箱横胸前,自然看不见路。淳风忙快步上前,依他口述同往住处。 “这镇叫花马镇,此刻殿下所处乃是最东的一座路城。”一边走,纪齐开始介绍。 “知道。”淳风点头。 北边国境线最长,总共五个重镇,称祁北五边。每个重镇的防御体系又分镇城、路城、卫城、堡城四级——也是顾星朗登基后的设置,与禁军改制同时间。 “殿下入军营比臣晚不了多少,此番前来定做了功课。”纪齐方反应,“总之殿下有疑,随时问,臣会尽可能回答。此城中也还有原本的驻兵六千,稍后臣会带殿下见其领将。” 黑云骑目前总共三百,当然不能满足一座路城的兵力所需。出发前顾星朗都有交代,且说了: 本想安排你去宣府镇,也可与熟人相照应。但既为历练,同熟人一处反而相互拖累。 彼时她正要出发,来不及问也想不起是哪个熟人。如今看来,当然便是纪齐,这小子正是从宣府镇最西的路城赶来。 想来在顾星朗的印象里,她与纪始终是那副见面斗嘴、一言不合还要动手的打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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