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极能识别她正色,当即整肃心神。 “瑜夫人也来了,应是受兄长嘱托,与其父会合。我猜纪平原本的意思,若你在这头布下天罗地网,将前来的世家一网打尽,她或能求情,保纪桓一命。” 纪晚苓会来,确在顾星朗意料外,但,不匹配这样郑重的声势吧?还是她以为自己仍会被晚苓左右心神,准备开解? 他最怕她如此,最怕她觉得他,对晚苓还抱着哪怕半分男女之情。 过去几年他在这些事上的做法比较决绝,近乎冷酷,就是为打消她一切胡思乱想,让她笃信,他只爱她一人。 俱是白费么? 这般理解,脸沉下去,“所以呢?” “瑜夫人应该还是会为其父求情。但在那之前,更会卖力劝纪桓放弃这场争夺。” 顾星朗一怔。“嗯?” 阮雪音深吸一口气,上前倾身将他抱了个结实,“你稳住。” 真不是寻常拥抱,真是要支撑他以防摔倒。 阮雪音何曾有过这么可笑可爱的举动?顾星朗但觉无论是何惊天要闻,都值了,都接得住,便听她在耳边轻道: “他还活着。” 这些年逝者不少。 被以为离世却还活着,无论如何都是惊人的。 顾星朗懒得猜,做好了迎接亡灵归来的准备。 “先太子。你的三哥,顾星磊。” 而所有闪过脑海的亡灵中,并没有三哥的脸。 这是他最不可能想到的,哪怕此刻听在耳中仍觉是玩笑的,一场归来。 他当然没有因此摔倒,只是有些动不了。阮雪音很慢地给他顺背,“失忆六七年,近两年刚恢复。全无归霁都的心思,为了社稷安定。你这位兄长,真不负当年朝野上下痛哭祭奠,是位心中有大局的真君子。” 许多情绪在顾星朗身体里聚拢又炸开。 脑内莫名生险峰绝壁、惊涛拍岸,汹涌地上扬又剧烈地坠落。 漫长跌宕之后,终于在阮雪音轻缓的柔声里,在后背上一下下的拍抚里,渐归平静。 “他也来了?” “是。所以有方才告诉你的话。他们两个,恐已决定要双宿双栖,远离庙堂纷争了。为实现这件事,瑜夫人会尽力。” 释然欣慰比顾星朗自以为的还要强烈。 适才跌宕的复杂心绪汇作一滴清水,落入心湖化开涟漪,巨大的一圈,扩散到角角落落。 他忽觉疲惫,整个人懈怠埋进阮雪音发丝,“这期间你究竟,还做了多少事,解我的燃眉急。” 阮雪音感受着他紧绷的身体忽松,知他连月奔波运筹定已累到了极致,只觉心疼,将他抱得更紧,“锦上添花而已。我不做这些,你也有胜算。” 顾星朗完全陷在她颈间,瓮声瓮气:“才没有。说不得哪一刻就败了。每日如临深渊,做梦全是跌落。哪有什么战无不胜的自信,做做样子罢了。君王之惧,不能叫人看见。” 阮雪音摸上他发丝,轻拍拍他后脑勺,“知道。这就对了。会惧,才会奋力,才有胜局。而你自己能抗住那惧,还从不让人瞧出来,已经强大过这世上许多人。” 顾星朗不知还能说什么,这一刻忽觉哪怕大败,也有甘甜余生。 而阮雪音本打算与他详述时局,就各自观瞻复一复全盘,忽也没了兴致,只想与他静静相伴一晚。 “回去吧?我腿好酸。” 顾星朗方反应她有伤,还爬坡,还站了这么久承受他这山一般的重。 忙站直,将她打横抱起。 “别——” 暗卫就在附近,临时的家门前定候着姑娘们。 “怕什么。让他们看。” 阮雪音只能臊着脸被他从高地抱回石屋,而无论暗卫还是女兵,个个都在望见第一眼后便眼观鼻、鼻关心,哪里敢多看。 夜已深,顾星朗吩咐大烧热水,亲自给阮雪音洗脚。“你说的,脚暖才能睡得好。”当然更为料理腿上伤,有些位置,仍不宜碰水。 俱收拾停当,两人拥进被窝,他将她双腿搁在怀里,一点点上药。 “倒是被褥都齐全。”阮雪音瞧他蹙眉专注,似又被成片伤口弄得生了气,不愿气氛太坏,开口打趣,“不知道的,只以为你是来郊游。” “筹划好了要过来,荒山野岭,自得准备。若非碰上这石屋,外头那些帐子,我也要住其一的。”顾星朗不抬头,边抹药边吹,“疼不疼?还痒么?这里刚是不是碰到水了?” 啰啰嗦嗦,全无素日里举眸便惹桃花债的风姿。 阮雪音无声笑,觉得根本不必答。顾星朗听她没反应,扬起脸十分恼怒,“还笑得出。这可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之一。” 他素爱这双腿,昔年甚至不小心在饭桌上泄露给了淳风小漠,闹得大窘。 阮雪音听他竟明目张胆又提,当即发难:“如今丑陋不堪了,君上赶紧厌之弃之,妾也落得清净。” 顾星朗也素爱逗她生气,闻言越发认真去瞧掌中那两段“疮痍”的细白腿,然后捧起其中一段,作势端详,准备品评。 气得阮雪音撑着上身奋力往回抽,那点子劲在顾星朗手里就是毛毛雨——毛毛雨都不算,更似调情,惹他进犯。 一拉一锯很快将人覆在身下,避开她的伤。 阮雪音心知黄昏时没解他的馋,又恐明日要临大战,一顿纠结,避了又迎,断续道: “你最喜欢的,都这般难看了,怎么还,还下得去手。” 她难得说露骨话,过去每回都是神志昏昏时被逼,此刻人还清醒,竟大胆,更激得顾星朗起兴,“刚说了是之一。”他本缠在她耳后,闻言下移,“还有这里呢。” 雪腴胜霜腻。 阮雪音软了身子,束手就擒。 【1】830山河在手
第八百七十三章 千年一困 这一晚长得惊人。 次日明光泼洒,阮雪音睁眼,感觉像睡了三天三夜。 顾星朗亦鼻息沉沉,侧躺面对着她,还自酣甜。是太累了,这样累,昨晚却不知节制。 她抿嘴笑起来,不自觉的腻。又忆起此人为证明并不嫌弃她的腿,细细品,更拢不住心中蜜意,抬手抚他的脸。 “傻子。”她轻声,思忖那会儿膏药该都被肌肤吸收了,却毕竟有残留,这家伙岂非吃了一嘴? 顾星朗便在她连续触碰又柔声自语的搅扰中,缓慢睁眼,先是透出没睡够的烦躁,然后渐清明,反应此地何地、接下来要做什么,笑意浮现。 “没料还能这样过一夜。太奢侈了。”他今早声尤哑,听在阮雪音耳里酥软至极。 “总要歇一歇。所幸都在蓄势。所幸因三哥出现,那头,该要费些时候。” 她说得,仿佛所有人只是在精心准备一场游戏,游戏结束,还能各自安好,无关生死。 “他好么?” 昨晚太震惊,又太珍惜难得的良夜,以至于所有话头方起便被掐熄,等着春宵过后,重新再提。 “好。”阮雪音答,指身体康健,“比我以为的还要好。”指太子为人。 顾星朗笑起来,“的确。三哥他,” 他停在这里,似陷往昔。 阮雪音忽反应他还是小少年时,整个祁宫的光华该都在顾星磊身上——兄长已成器,他还没长大,所擅亦不同,其实无从比较——但彼时他心悦晚苓而晚苓仰望三哥,总归,是有些阴影吧。 “但无论怎样好,”忙凑近些捧他的脸,“都不及我的夫君。” 顾星朗被她这话拉回思绪,先一怔,揽人入怀,“越发会哄人。我哪至于如此小气。” 他自无须小气,成年后的顾星朗,俘获了不知多少人心,更胜兄长昔时。 “这些年吃了那么多宫中甜食,嘴里尽是蜜,想不会哄都不行。”阮雪音咯咯笑。 昨夜欢愉袭上心头,顾星朗咬她耳朵,“确实甜。甜得要人命。” 阮雪音意会这句所指,直把脸往他怀里深埋。 两人缠闹一番,又在锦被下消磨三刻。直到外头重咳,似嫌一声不够,连咳两声,再唤“主上”,顾星朗探头出被窝, “怎么?” 外头没吱声。他即知是要事,翻身而起,利索穿衣,出门日光大盛,满目苍青。 暗卫行礼毕,刚抬头要禀,一眼瞧见君上颈间艳丽的红痕。 小小两颗樱桃印,相距不远,深浅不一,无限旖旎。 顾星朗察觉对方视线,泰然自若,又问一句何事,在暗卫垂眸禀奏之际,悄悄抬手拉衣领。 “刚得到消息,有了,是个妇人,年约五旬,颇觉姿色。” 只半瞬,顾星朗明白了是谁。 姑娘们已备好吃食,他进屋时阮雪音刚穿衣洗漱毕,正小口喝水。 玉颈上、耳垂后也有艳粉的痕,姑娘们都看见了,一个个面红耳赤,见主君进来,更是脑中生图景,更加面红耳赤。 顾星朗心下好笑,命她们都出去。阮雪音方觉有异,便问缘故。顾星朗指她又指自己,都在脖颈附近,阮雪音登时追悔莫及。 “皇后殿下功力深厚、技艺了得,正该叫一众追随者知道,好事。”他幸灾乐祸,畅快吃喝。 阮雪音愤愤举箸,另一只手将衣领往上提了又提——春夏领低,哪里提得上去? 这般气咻咻实则甜蜜蜜地用完早午饭,顾星朗坐直身子看着她, “其实我提早两日到,不止勘察了周遭情形,也派人,驻守了几处待兔。” 阮雪音咽下最后一口汤,正色细听。 “沈疾告诉了你,你却瞒我,我只能,自己找。”他依旧含笑,看她依旧温柔,没有恼意。 阮雪音却心上骤凉,手脚皆有些失温,“不是的。当时不告诉你,是因沈疾将族人的命交到了我手里。彼时我不知你态度几何,故才在明光台上——” “试探我。不提有关不周山的任何,只拿世家发问,以此揣度我,一旦知晓,会否直接发兵不周山,屠了全村的人。”【1】 他还是很温柔,全无责怪意。 阮雪音稍定心,沉思绪,缓缓道: “他告诉我的那些个说法,就像茫茫青史上层出不穷的、为颠覆社稷而生的异端。这些存在有时比宗亲大臣谋逆,更可怖,更威慑君王。你虽仁德,毕竟不会姑息谋逆,对这样的存在就更不可能宽纵,那天早上我与你谈完,更肯定了这项判断。” 顾星朗不能再继续保持笑意。 因为这不是一个让人发笑的话题。 “更加肯定,所以更加要瞒着我。你都觉出这套东西有如异端了,却,试图保护。” 这样一份保护,间接对付的是谁呢。他心知她绝非此意,也就不会这么去说,但他很想知道,要听她清楚解释。 在一切开始和结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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