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遵走过去,见棺材没有被钉死,一把掀开盖子——一股死老鼠的臭气直冲进喉咙里。 他往后退了两步,稍稍缓过神,才借由火把的亮光,看清棺材里的东西。 一具呈半白骨化的尸体,躺在棺材内,他的头颅、喉咙、腹部及四肢,均被削得极尖的木刺贯穿。蛆虫爬满他的腹腔,蚕食着他仅剩下的内脏。 “呕...”张七巧承受不住,转身将自己今日吃的东西,吐个干净。 许遵虽未呕吐,但也感觉胃中翻江倒海,十分不适。 他又将棺材盖合上,还是难抵气味和刚刚视觉上的双重冲击。 “如果,如果我没有逃出来,许大人这会子看到的,就是我的尸首了。”张七巧吐完后,虚弱地道出这一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许遵轻声安慰了她一句。 他想找把椅子坐下,稍作歇息,可椅子太脏,只得靠在墙边站了会儿,又进入下一间屋子。 下一间屋子里,他从床榻上找到几件衣裳,其中一件金周鸟的蜀锦料子,分明不是一般百姓穿得起的。衣裳上还隐隐透过一股香气,许遵放入鼻下闻了闻,似乎是兰香。 王诜是极其喜爱这种香料的。 难道,他来过这儿? 许遵将屋子里,所有能看到的证据搜刮个干净,出了屋子后,看到张七巧还站在那里发呆。 “平日见你总喜欢往黄仵作那儿跑,还以为你是个胆大的,没想到这样受不住。”许遵道。 张七巧走出屋子,低声道:“平日里看到的尸体,哪里恐怖成这个样子。我刚在想,死亡,确实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我确实贪生怕死,想好好活着。小武他...到死都没供出我来,人也不算坏得透底。” “他或许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毕竟,到了官家跟前,要挑重要的事儿讲。”许遵可没兴致,从杀了五条命的凶手身上,挑出个优点来承认。 两人相对无言,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直等到钟大一行人归来。 钟大和几个去追捕的捕快,都是衙门里个顶个的「快脚」,所以还不算无所获。 几个着奇装异服的男人,被丢到地上,双手反绑于身后。 “跑了一个,似乎是领头的。我怀疑这几个跑这么慢,就是故意掩护那个领头的走。”钟大骂了一声,觉得遗憾。 “做得好。”许遵拍拍他的肩,反倒安慰了他一句,随即又望向大家道:“找几个人,把里面的棺材抬回去。其余人,都打起精神,我们即刻去公主府。” 到公主府上时,已是下半夜。 门房的人回说公主和驸马已经睡下,让许遵有什么事,次日一早再来。但许遵哪里肯听他的,只出示了腰牌,说了一句「奉官家旨意查案」,便率人直接闯了进去。 公主府,许遵来过多次,他无需下人引领,直接带人找到驸马住的院子。 主屋原本还亮着灯,只是等许遵的人进了院子,那灯便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亮起来。 门被推开,王诜一身白色里衣,只外头披了件狐裘,头发还是湿的。 “驸马爷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大半夜的,在家中洗澡?”许遵扯起嘴角。 “许大人这就管得过宽了,大宋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夜里洗澡呢?”王诜笑答。 钟大走上前,将那件蜀锦料子的袄子递到许遵手上。 许遵举着袄子道:“虽说开春了,夜里开始凉,驸马爷先穿件衣裳吧,我手上这件如何?” 王诜看到袄子,微微一愣,“我的衣裳,为何会在你手里?仲涂,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拿了我的衣裳,为何不跟我说呢?你若是喜欢,我送你几件,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许遵也愣住了,在他看来,王诜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跟自己演戏呢。可是他的表情和眼神过于错愕,好似真的想不通为何他的衣裳,会在自己手里一样。 王诜往前走了几步,将衣裳拿了,回屋穿了起来,才又出来。 “许大人大半夜前来查案,实在辛苦,要不进屋来喝杯茶吧。”王诜又看向张七巧,“张司直也一道吧。” 他的眼神十分真诚,一如许遵从前认识的他那般,热情好客。 张七巧有些害怕,看了许遵一眼,许遵心中升出三分好奇,并不急着进屋同他「喝茶」。 “驸马爷夜里洗澡,这是为何?”许遵问道。 王诜哈哈大笑,“许大人,你怎么还管起我的私事来了?我夜里宠幸个小妾都不行?宠幸完了,不得洗洗?” 张七巧咳嗽两声,羞红了半张脸,忙转过身去。 王诜唤下人道:“去,把夏娘叫过来,让她做个见证,给许大人讲讲,我们刚刚是如何缠绵悱恻的...” 下人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许遵蹙眉,“驸马爷,您府上到底有几个叫夏娘的妾侍?” “一个。仲涂,你是了解我的,我给小娘子取名字,都是用了心的,怎么会重复呢?”王诜转而看向下人,“还不快去?” “是,是。”下人忙不迭应道,转身而去。 许遵看着下人离去的身影,眼眸一眯,转头对张七巧道:“张司直,驸马爷邀我们进屋喝茶呢,站着做什么呢?” 他虽不知道王诜唱的是哪一出戏,但勾起了他看戏的兴致。
第161章 公主拦路 张七巧跟在许遵身后,极小声道:“驸马爷这是怎么了,一会儿仲涂,一会儿许大人的。” “看戏不语真聪明人。”许遵点了她一句,而后,人已经坐在了圆桌上。 屋内氤氲着刚沐浴完的热气,地上还有大滩水渍。 许遵悄悄拿眼瞧了寝室一眼,明明帷帐整齐,根本不似有人睡过的模样,更不论王诜刚刚说的「宠幸了个女子」。 一名下人即刻进来奉茶,而那名被王诜吩咐下去,请「夏娘」的下人,过了半会儿,也回来了。 “夏娘呢?”王诜边热情邀许遵与张七巧品茶,边问下人。 下人一脸为难,“驸马爷,夏娘,夏娘说她身子不适,先睡下了。” “矫情!”王诜斥道,“又装病是不是?也不看看场合,今天就算是抬,也得给我把她抬过来!” “啊?”下人感到吃惊,仿佛根本想不到,驸马爷是这么个反应。 “啊什么?快去啊!”王诜已经失了耐心。 “可是...”下人露出害怕的神情,正欲转身之际,被许遵叫住。 “等等。”许遵笑道:“既是睡了,为何非要叫人过来呢?” “是是,许大人说得是。”下人像是瞧见救星,朝许遵投以感激的眼神。 “夏娘住哪个院子哪个屋啊?不如...我们一同去瞧瞧她。”许遵笑得愈发温润。 下人脸色一僵。 “许大人的话没听到啊?前头带路!”王诜起了身。 下人面色苍白,却不敢不遵,“诶,大人这边请。” 一路上,许遵同王诜谈笑风生,张七巧跟在身后,满面疑惑。同样疑惑的,还有跟着许遵一道来的手下们。 他们不明白,好好儿的,许大人不查案了,竟跑去瞧美人了? 到了夏娘住的水仙阁,引路的下人和门外守夜的女使嘀咕了几句,女使露出吃惊神情,却不得不拉开房门,放这一行人进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原本是一片寂静,突然帷帐内传出一个女声:“驸马爷要过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儿啊?幸而我睡眠浅。” 她起身,点了灯,却发现屋子里站着的,分明是三个人。 许遵看到女子衣衫不整,立刻转身避嫌,张七巧愣了楞,也突然反应过来,转过身去。 该女子不是夏娘!难道是王诜新收的美人儿,又给取了同样的名字?可他自己都说了,他从不用重复的字给丫头们命名。 “许大人要查案,传你过来问话,你装病是不是?”王诜斥责该女子。 “我,我没病呀。”女子声音里满是疑惑。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女子脸上。 许遵和张七巧同时又转过身去,只见王诜将女子骑在身下,不停拳打脚踢,女子被吓得来不及呼救。因为此刻的她已经被王诜掐住了脖子。 眼看就要闹出人命,许遵和张七巧忙上前阻止。 王诜已经被拉开了,却双目血红,恶狠狠盯着女子,嘴里还在骂着:“我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居然敢顶嘴,我打不死你!” 女子捂着喉咙,缩在床脚,瑟瑟发抖。 引路的下人再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跪地道:“谢许大人和张大人救小女一命!这不是什么夏娘,这是小女夏儿,真正的夏娘被送出府后,府中上下就唤小女为夏娘。” “驸马爷他是大半夜才回来的,根本没有宠幸过小女!” 下人跪爬向女子,父女俩抱在一团哭泣。 “都跟你说了,配个人户便算了,你非要高攀,险些没了性命啊!这驸马爷根本不正常啊!” “爹,我错了,我错了。” 一边是父女俩悔不当初,另一边,是王诜骑在枕头上,还在不停打骂。 张七巧看着眼前一幕,不知所措,她看向许遵,许遵向门外喊了一声:“钟大!钟大!带人进来!” 一队人马进屋,见着眼前一幕,俱是震惊不已。 “将这对父女带走。”许遵看着王诜还在发疯,眼眸一紧,“将驸马爷也一并带走。” 显然,许遵要带走王诜的计划,并没有那么顺利。 他们人刚走几步,不远处,突然亮起大片灯火,亮得有如白昼。 宝安公主穿戴齐整,从提着灯笼的一众下人中走出。 “许大人要带走我夫君,是否该同我说一声儿呢?”宝安公主声音温柔,却透着威严。 “公主。”许遵作揖,“冒昧到公主府上,打搅公主安睡,是臣的错。只是,臣奉命查案,查出驸马爷跟这起案子有关,正要带回去问话。若有得罪,那也是秉公做事,还望公主海涵。” “既是秉公做事,那我也不会干涉你什么。只是,夫君他一心只喜欢喝些小酒,买买字画,许大人是知道的,何故能同凶案扯上关联呢?”宝安公主问道。 许遵指着王诜身上的衣裳,“驸马身上所穿的衣物,是臣从祭祀活动的场所发现,驸马也确认了该衣物确实归他所属。在这之前,所有的死者都与驸马相识,所有的证据也都指向驸马。何况,驸马此刻迹类疯迷,和往常大不一样...” “夫君近日来时常梦魇,睡得不好,所以行为失常也是有的。许大人不必揪着这一点不放。”宝安公主打断他道。 “行为失常,也包括出现在祭祀现场吗?”许遵直接抓住重点。 “那是歹人栽赃陷害。夫君今夜一直在家中,我可以证明。许大人是否也质疑我?”宝安公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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