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梓淑低嘁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眼:“不过是长了张狐媚的脸,早该同你那些狐狸精余孽一同赐死,真不知当日为何留下你这祸患,如今竟敢勾引陛下,架空后宫,简直荒唐。” 季枝遥仍旧是那句话:“婕妤的意思本宫知晓了,定会一字不落地转达给陛下。” “你岂敢!”宋梓淑即刻变脸,攥紧拳头有些慌张,随后又强撑继续道:“吹枕边风的事,也就你齿于做。若是本宫能得到陛下临幸,你以为你能讨得什么好果子吃!” “叮——” 巨大的屏风后传来比方才大些的声响,这次不止季枝遥听到,就连嚣张至极的宋婕妤也微愣了下。 “何人在此!” 季枝遥稍思索了下,若是他想参与此事,根本无需等到现在,那个声音不过是他传来的指令。 一旁的侍卫由她差遣,未下令时他们都不会动。见宋梓淑胆大地欲往后走,季枝遥皱眉道:“将人扣下。” 侍从即刻上前,动作粗暴地将人直接按跪在地上。 “你放肆!从小到大无人敢如此待我,区区亡国贱种,竟敢动我!” 季枝遥对这些话早已无动于衷,只随手拿起一本未批阅的奏折,语气平淡:“宋婕妤家中如何教习的,区区婕妤,进宫不过半月便敢如此行事。这还未见陛下。若撒泼到陛下跟前,本宫可真怕他拔了你舌头。” “季枝遥,你——”她在气头上,几乎要尖叫着挣脱开侍从时,再次听到屏风后传出一声笑。 这一次更清晰,是一道男子的嗓音。她心中已然有几分猜疑,却强撑着回头问自己的宫女:“陛下今日在何处?这个时辰不应该在上书房么?” 宫女直接扑通一下跪地,几欲哭出来:“回婕妤,陛下、陛下在长门宫中并未离开。” “什么?”她面色一白,慌张道:“可,可他不在殿前……” 季枝遥听到屏风后的脚步声,知他终于要亲自解决问题。正想等着,却发现他又停了下来。 “……” 无法,她只得再次下令。这一次是惩处之令。 “来人,掌嘴。” 话音方出,便有宫女从一侧出来,手中拿着木板,丝毫不因她是宫妃便有所忌惮。 宋梓淑:“住手!我看谁敢!!” “啪——” 清脆的声响落下,娇滴滴的小姑娘立刻疼得眼泪直飙。 肩膀被侍卫压得死死的,偏偏她的宫女安分地跪在地上,根本没有要帮她主子说话求情的意思。 哀嚎响彻长门宫,季枝遥转身回到座上准备歇歇腿,余光便见裴煦走了出来。 宋梓淑崩溃之际,仿佛见到希望般奋力往前扑:“陛下!陛下明鉴!!临安公主擅用刑罚,藐视陛下,还将我打成这样…” 裴煦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看了季枝遥一眼。 季枝遥见他眼中有些迷茫,心里只觉得无语,低声提醒:“宋梓淑,此番新进宫的婕妤。” 他嗯了声,随即让人撤下刑具,转头问季枝遥:“怎么打人?” 季枝遥微愣,有些无助地摸了摸他今晨给自己的医书,想说不是他让自己在这看的,转头就不认了? 宋梓淑见陛下并未帮季枝遥,随即想上前继续哭诉。嘴已经打破了皮,红肿的有些难以直视,还一直聒噪地在他们耳边叫。 “孤同你说过,如此聒噪蠢笨之人,当拔舌毒哑幽禁掖庭。” 宋梓淑浑身一僵,大气不敢出。 先前伯父也曾提醒过她应当收敛脾性,见机行事。可那日她分明见陛下待季枝遥很有耐心,以为他是怜香惜玉之人…… “陛下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您就看在我父亲,我伯父的分上饶我这一次吧——” 裴煦走到季枝遥身边,垂眼看着那张只容一人就坐的椅子思索片刻,方随意问季枝遥:“她父亲与伯父是何人?” 提起这件事,季枝遥又是气愤,又稍微有些羞赧,“父亲是已故的镇国公,伯父是……” 她稍犹豫了下,看了眼底下的人,抬头与身侧的人对视,“礼部侍郎——” “宋明风。”
第29章 宋明风这三个字说出来时, 裴煦面色微变。看向季枝遥的眼神略有深意,却不是从前那般玩味。 “原是宋明风的侄女。” 之前给季枝遥下毒药之事,因为牵涉到北面胡族, 他一直没有重罚他, 只罚了一年俸禄,准他戴罪立功。 宋明风也并不蠢笨, 一直小心谨慎没再有新动作。他将宋梓淑安排进宫, 定然有他的打算。而裴煦就这样将人轻易放了进来, 也有自己的道理。 他原想顺着宋明风好好查一查这人与胡族暗中勾结的证据,只可惜他的这个侄女过分骄蛮, 不能落在他身上的刑罚,只好由这个小姑娘受了。 裴煦叹了声, 慢步走下高台, 逐渐走近地上跪着的人。 宋梓淑恰好在此时挤出几滴眼泪, 看着让人怜悯同情。可惜, 她的方法用错了人。 “方才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他语气悠悠, 可在场所有人听着,都不觉得他是想善了的意思。 宋梓淑僵硬地咽了咽唾沫,细声装傻:“陛下指的是什么话?” 裴煦背对着季枝遥, 只她一人没看见这人面对旁人时的面色有多冷漠。 裴煦:“你方进宫, 宋明风和教习的宫女应当同你说过,季枝遥是孤亲封的公主, 当着孤的面如此顶撞, 你想做什么?” “陛下......臣妾不知!”她灵机一动, 给自己寻了条后路, “臣妾只是时常听闻旁人说公主殿下为旧朝之人,又时常陪伴在陛下身边, 恐会迷惑陛下。臣妾只是希望能清君侧,替陛下分忧——” “清君侧?”裴煦冷笑着重复了这句话,“看来宋明风教的不少,连如何替孤整顿朝纲都说好了,是不是以为孤不动你们,你们就安全了?” “陛下何意......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既知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臣妾便不会再敢冒犯,求陛下放过臣妾这一次,给臣妾弥补的机会!” 裴煦已然没了耐心,在她跟前缓缓蹲下,自始至终没与她有任何触碰。 宋梓淑一时慌张,忘记了伯父的再三叮嘱,下意识便伸手拉住他的袍角,只顾为自己开脱,全然没看到一旁已经走来一位提刀的侍卫。 根本无需下令,他们便知当如何做。手起刀落,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在长门宫中荡开。 季枝遥下意识闭上眼,反复吐息几次才勉强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恐惧。 任何主动触碰他的人,所有下场都是斩首。低微宫女也好,王权贵女也罢,都一样。 已经许久未见他动手,季枝遥抬头后仍然心有余悸。宋梓淑疼得几乎要在长门宫地上打滚,裴煦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让侍卫将她扔到长门宫外罚跪,待血流干没气力了再请太医。 季枝遥在后面拉开他的抽屉,从里面找到他常用的沉香木,直接点了原木做香,放置在旁边的香炉里,待这股味道盖过血腥。 等做完这些再寻裴煦,他已经走到方才自己坐着的位置,手里拿着季枝遥今晨记录的医书注解看。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弄出太大声响,免得惹他心烦。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身侧后,她低声语气埋怨:“今日这两本医书有些深奥,看得很吃力......” 裴煦看出来了。 从她记下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注解中就能得知,她是一点也没看懂。 “陛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悄悄抬眼,见他面色还算平和,遂进一步试探。 “说便是。” “陛下为何想让我读医书......我觉得这不像是寻常人学得会的学问,有些太深奥了。” 裴煦将她收好的书重新找出来翻开,随后拿起朱笔在书中圈出几行字,随后偏头瞥了她一眼,“这本书孤在十岁时通读,十二岁便能活用。若不掌握一门傍身技能,他日遇险可无人能救你。” 季枝遥听完下意识轻声反问一句:“陛下也不护我吗?” 裴煦手中的笔一顿,在纸上洇开一团。 还未反应过来,笔杆便敲在她发顶:“这取决于你。” 季枝遥没听明白,还想问,被他截了话。他命人搬来软椅,就放在他身旁的位置。这边在批阅奏折,旁边便是季枝遥在苦恼地翻看医书。 只要一打瞌睡,裴煦便像严厉的夫子一般,伸手捏她耳珠,将人弄清醒。 好几回季枝遥疼得直瞪他,他也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地继续翻开下一本折子。 “......” 跟在他身边一日,季枝遥终于理解一位皇帝每日到底有多辛苦。她懒懒散散地翻了一天的书,看了多久,裴煦就在旁边读了多久折子。有时见是急事上奏,还得让陈栢将人叫来面谈。 一直到深夜,他桌上还有一摞没批完的奏折。 裴煦身边很少宫女,一直在旁边磨墨的是玉檀。季枝遥求救似的看向玉檀时,她也充满疲惫地向季枝遥使眼色。 裴煦虽为抬头,却知道这两人在做什么。 “你从前侍奉的是谁?”裴煦开口,玉檀立刻打起精神。 “回陛下,是妍妃娘娘。” 裴煦思索了一会儿,才从记忆中找到这个人。过了会儿,他应当又想起旧事,放下笔问:“死了?” “没有!”玉檀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说话如此直白的主子,“妍妃得了失心疯,如今在冷宫中。” 裴煦点了下头,偏头看了陈钧一眼,他立刻会意就要往外走。 季枝遥看得一脸懵,他们明明什么都没说,为何裴煦看他一眼他就能得令? “服侍久了,自然会有默契。”裴煦这样回答她,写了几笔后继续说:“枝枝,有时你也能像他一样。“ “没有吧......虽与陛下时常相处,可总觉得陈钧大人尤其知悉陛下的心思,甚至比陈栢还要厉害些。” 裴煦平淡地嗯了声,“陈钧从前是孤母妃的近侍,陪孤的时间比陈栢多些,更熟悉是自然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将手上的这本折子批完,终于将笔放下。 季枝遥早就开始偷懒了,见他终于也肯休息,很自然地抓着他的手给他按揉放松,口中小声嘟囔说:“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对朝中事宜如此用心,折子批了一天也不知道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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