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檀?”季枝遥晕沉沉的,想叫人扶自己回去,但是根本没有人回应她。 裴煦在这期间直接拿她的杯子喝了一杯酒,看她拆发散乱四处寻人的样子,忽然想起从前母妃养的一只喜欢用牙蹭他的小猫。 先前机缘巧合留了她性命,现在只觉得冥冥中有些事情天注定。从前能不顾责骂地偷偷逗猫,如今便能打破禁忌,对眼前这人动情。 “玉檀…..梨花,”她忽然开始掉眼泪,有眼力见的宫女早就从旁边搬来屏风,遮挡住座下人的视线。可她说话的声音还是或多或少传出来些,“还有桃花,春生冬藏……她们在哪里,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裴煦垂眼,伸手刮掉她的眼泪,弯腰低声道:“别哭了。” 季枝遥皱眉瞪着他,尽管不清醒,心中到底有些怕他,连说他也只敢小声说。 裴煦指尖摸了摸自己耳朵,将人稳稳抱起。陈栢从后见赶紧替他挂上披风,从后边根本不看不出他怀里抱着人。 季枝遥喝醉了很不安分,一直想挣脱开。中途裴煦顺着她的意将她放下,她又站在原地委屈地不愿意走。 他觉得此生没对谁如此有耐心过,折回时捏着她下巴,略有些困惑:“枝枝,到底想做什么?” 季枝遥说话不过脑,垂头说:“我可以骂你吗?你有点讨厌。” 裴煦抬头看到天上的明月,冷静地平复此刻心中涌上的情绪。这次不是杀意,这是让他心中感到放松的感觉,只是已经许久不曾有过。 低头,季枝遥已经腿软得蹲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地在说话。 他忽然问了句话,心中并没什么把握,却鲜少乐意赌一把。 可惜,就连醉醺醺的人听到后都愣住,像醒酒汤一样一把将她理智拽回来。 想过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季枝遥扶着墙站起来,往后退了退,边摇头边低声说: “你不能这样,我不想。”
第28章 宫廊里安安静静的, 只有风声。 掌灯的宫女悄悄后撤,退至最远处的宫门口,侍卫将此处封住, 任何人离开御花园都需要绕行。 她今夜喝了许多酒, 脑中不甚清醒,偶有时候觉得自己能思索, 也放任自己不想事情。可就是裴煦方才的那句, 令她不得不认真起来。 季枝遥首先想的是拒绝, 随后才担心他会不会因为生气而处罚自己。如果记得不错,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拒绝他的请求。 “为何不想?”裴煦抬眼, 眸如点漆,深的不见底。 季枝遥的手自然地垂着, 紧紧攥住裙摆。新佩戴的玉牌下挂着两串红玛瑙珠, 夜风吹过, 发出叮铃轻响。 “我若是说了, 陛下是不是要像处置他们一样处置我。“她低着头小声呢喃, 没等裴煦说话,她又自己回答了自己,”可若是我不说, 也已经将你惹怒了不是么。“ 轻呼出口气, 季枝遥抬着无甚气力的手,将腰上的玉牌解开, 捏在手中。裴煦目光追随她的动作, 不知她要做什么, 只是想知道被拒绝的理由。 季枝遥:“陛下, 您的母妃和父皇相爱吗?” 裴煦微愣,思索后道:“少时自是有情的, 只是经年过去,不再迷恋风花雪月,便也没有如此在意儿女情长。” “那陛下可知我的母亲与父皇是如何相识的?“ 他眼中微暗,想起许久前翻阅缙朝史书时看到的只言片语,没有回答。 “我母亲是舞姬,人微言轻,与父皇在一次宫宴上邂逅。那时我母亲根本没有抵抗的权利,似个玩物般被带在身边。父皇心情好时,随便从书桌上拿个摆件赏给她,她就得欣喜地笑,要叩谢隆恩;朝中不如意,任是打骂责罚,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从前我时常想,若是母亲没有去那次宫宴,没有生下我,余生的日子会有多畅快?”说到这,她自嘲地笑了笑,“陛下自小被以储君之礼对待,应当觉得我方才说的话荒唐。可我到如今还是这样认为,我母亲就算一生都只是个默默无名的舞姬,也一定比是七公主生母自在快活得多。“ 裴煦默了默,想往前离她近些。可刚一动,季枝遥便也跟着往后倒退了些,慌张得险些跌到。 他立刻停下,叹息一声。今夜不止她不胜酒力,裴煦也喝得像变了个性子,尝试为自己正名:“孤和你父皇不一样。” “我自然知道陛下和他不同,可你刚才说要让我入后宫,却和我父皇对母亲做的一样。我母亲对父皇根本无意时,便在无可奈何之下有了我......” 言外之意便是……季枝遥此时对他根本无意。 她缓缓抬起眼,鼓起勇气面对他,将玉佩缓缓递上前:“我自知今日说的话大逆不道,陛下不计前嫌,我却不识好歹。这块玉佩和身份都不是我这等卑劣之人能受得起的。陛下希望我谨记的亡国公主的身份,我永不会忘。接下来陛下要如何处置我,我都不会反抗。” 说完,她提起裙摆欲跪地,裴煦微敛眉,上前一把扶住她的手肘。四目相对时,反倒是季枝遥充满疑惑。沉默少许,裴煦说:”孤没有生气。“ “我拒绝了旁人求之不得的名分,下了你的脸面,陛下为何不生气?” 他垂首,将季枝遥手里的玉佩重新戴回她腰间,顺了顺底下缠乱的玛瑙珠,才低声回答:“既是问你,便当做好被回绝的准备,只是——” 季枝遥微抬头看他,眨了眨眼。 “孤想让你知晓我的心意,往后也无需如此怕我。” 季枝遥漂亮的眉间轻轻蹙起,总觉得今日有些醉得厉害。 “再有。” 她更疑惑了,薄唇微张,轻声道:“什么?” “只你我二人时,可不唤我陛下。” “这怎么行!”她声音不自觉拉高,意识到过于喧哗后,又立刻压低:“这不合礼数。” 他面色寻常,没说话,眼神不容拒绝,像一堵墙般堵死她的喉间,季枝遥瞬间哑然。 “合不合旁人说了不算。” “你这人如何能这样……”她没忍住,直接低声怨了声。 裴煦很随意地承认自己就是那样的人,之后往前走到她跟前停下。他身量比季枝遥高些,此时她又低着头,只好微弯着腰,温声问:“酒醒了么?” 季枝遥微抿着唇,迟钝地点点头。 “那走吧。”他伸出手让季枝遥扶,季枝遥连忙按下,“我自己能走……” “行。”他收回手,陪她缓步踱回宫中。 … 后宫中有了妃嫔,按照历朝的律例,宫妃当轮流到长门宫中侍寝。待那六位新进宫的美人安置妥当,便被安排了侍寝的日子。 正值前朝多事之秋,先前在玉连时,刘清正轻描淡写而过的一件事,悄然间已成大患。后宫之事他本就无心过问,每日都在长门宫中商量对策。 “玉连乃我朝与西澜商贾往来之重地,虽已规划好街巷城区,百姓却难免要和她们打交道。从前尚未如此猖獗时,至多只发生些抢劫财物之事,可不知为何,近来西澜人越发猖狂,竟敢在上京脚下行抛尸灭口之事!” 来者是一位将军,季枝遥不曾见过,将茶水放至裴煦桌前准备回避时,听见他说:“这是明威将军陈青,与陈钧相熟。” 如此介绍,季枝遥便立刻明了。她已发现,裴煦身边的心腹大多都姓陈,眼前这位明威将军,当也是他的心腹之一。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将军有礼了。” 一来一回简单寒暄后,季枝遥仍然想往外走。她其实并不太想了解前朝事,那些对她而言太复杂,还总担心知道得多了会危及性命。 裴煦看出她的意图,却并没有让她走。而是起身看了眼书架,挑了两册有些破旧的医书递给她:“今日将这两卷书看完,晚些时候,孤会亲自验收你的成果。” 季枝遥”啊“了一声,痛苦地接过。她并非好学之人,看书这种事她根本提不起兴趣。 “笔墨在桌上,自己随意用。”说完,裴煦起身让出位置往屏风后走去,陈青见状也并不意外,跟着裴煦也离了前厅。 长门宫的大殿空荡荡的,一眼看去,能见到来来往往的宫女侍从。今日是阴天,再垂头看了眼厚厚的两卷书,感觉心情更糟糕了。 她极不情愿地抱着书走到他往日批奏折的桌前坐下,认命地翻开书读起来。 医理深奥,季枝遥看得很吃力,也因此要更专心才能读进去。她一页页翻着,偶尔提笔在纸上记下些要点,连玉檀何时来的都不知道。 中途外头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很是助眠,她实在没忍住,直接靠在他堆好的一摞折子上睡了会儿。她隐约听见陈青离开的声音,脚步声不止一人,裴煦应当也出来了。 他没指责自己,季枝遥便心安理得的继续睡觉。 直到一声传报突兀地传来,她整个人被吓得颤了颤,立刻坐直身子往门口处看。 玉檀在一侧先给她端上一杯茶水,随后才问一旁的随侍太监:“是陛下召见的婕妤么?” 太监小幅度摇了摇头:“并未。” 玉檀面色微变,看着宋梓淑一身淡青色折枝花草纹长裙缓步走来。听闻宋家自幼便严格教导女儿礼仪,打定主意要将她们都嫁进皇家。 年岁最长的宋梓淑已然如愿,底下还有几个幼妹,不知日后会不会也进宫侍奉。 季枝遥端坐在高座上,虽打扮素雅,气势却不差她分毫。 宋梓淑见座上的不是陛下,眼中难免失落,行礼时随意许多,不等季枝遥道平身,她已微抬下巴自行起来。 “本宫今日来给陛下送些补身体的清汤,不想在此遇到公主。”她姿态傲慢,见前厅无人便悠悠在殿前踱步。 玉檀在一旁皱了下眉,有些恼火。 “公主殿下,那个位置岂是你能坐的?陛下纵容,你自己也当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季枝遥有些好笑她的指教,轻轻将案上医书放好。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细微的清响,玉珠子碰撞摩擦,莫名令人心安。 她站起身,轻笑道:“这些话你应当同陛下讲,毕竟忤逆圣意的事,不是谁都敢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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