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为何不能管。”他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声说,“律例对男女一视同仁,从前做不到,便从孤这里开始做到。” 说完,他坐起身,用手理了理袖口和衣摆上的褶皱,之后还让陈观去把香点上。 陈观其实只需要负责保护安全,根本不用做这种琐碎的小事。可最近都多少次了,每次去见季枝遥都要熏香, 裴煦站在铜炉前,看着烟雾缓缓升起,之后飘到自己身前。浓郁的味道有些呛人,他皱眉往后退了些,果然见到陈观在旁边看戏似的表情。 “你做了什么?” “没干嘛啊。”陈观皮笑肉不笑,“公主喜欢你这味道,我就多放点咯。” “……“裴煦退开,走到院子里又吹了一阵风才抬步。余光瞥见陈观,他冷声说:“孤看你现在有恃无恐。” “属下知错了,你就看在属下今日连哄带骗把公主劝回宫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语气毫无悔改之意,偏偏说得正中他下怀。 裴煦直接大步往前走,与他拉开距离。 陈观:…… - 季枝遥已经陪裴知安用完晚膳,原本打算自己也用一些,不过不知哪个小宫女开始起哄,说公主殿下跳舞时美极,像下凡仙女,裴知安便哭闹着说想看仙女是什么样子的。 不是不愿,季枝遥单纯觉得裴知安这个年纪根本看不懂她跳的是什么意思。估计能吸引他的,便只有那些在烛火下流光溢彩的漂亮衣裳。 他再三哀求,季枝遥只好应了这小鬼头。 裴煦刚走到月涟居门前,便一眼看见那翩翩起舞的身影。同那年除夕宫宴时一样,她舞姿婀娜,身段柔美。尤以那一双灵动的眼眸最能传达情绪,月华之下,裴煦完全僵住,满眼只有她。 陈观从来只耳闻,今日有机会见识到,也有些直了眼。 季枝遥很少认真打扮自己,往日最常见的便是一根简单的玉簪子挽起长发,干起活来从来不喊累,让人第一印象只觉得她是个十分勤勉之人,却忽略掉她也是个女子。她不仅生的十分漂亮,甚至能到名动京城的地步。 不过有人早就察觉到这一点,已经将流落民间的公主画像销毁得七七八八。以至于鲜少有人知道公主真容,更莫说这舞蹈这一绝技。 季枝遥已经很久没有跳舞,因而没有时常活动筋骨,只跳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可底下裴知安完全看呆,就连旁边的小宫女也瞪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以前她曾以自己会舞为耻,因为这永远是她奉承旁人的工具,永远只能得到那些丑恶嘴脸评审的目光。而今日,当她在这群小姑娘面前跳时,她心中有种别样的感觉。 让她觉得,会跳舞也不完全是坏事。 门边传来对话声,季枝遥一分神,瞥见门口站着的那个人,立刻失了平衡往后倒。裴煦离得远,没能立刻接住。季枝遥也没想他来,不过意料之外的疼痛也减轻了大半,因为有另一个热乎乎的小团子冲了过来。 裴知安力气小,只勉强把娘亲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之后自己也往后栽,两人一起摔到地上。 周围宫女惊叫着冲上前,见到陛下后更是紧张得头都不敢抬。 “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公主和皇子的?”他厉声看向这里的掌事宫女。 显然,方才这位资历深的宫女也看入迷了。 “奴婢护主不利,自愿领罚。” 之后,所有宫女都跪下,重复着一样的话。 季枝遥扭伤了脚,还摔疼了腰。伸手揉了揉,见裴煦似乎要把自己抱进去,她下意识抵着他肩膀。 他垂眼,低声问:“能走吗?” 她尝试动了一下右脚,确实疼得十分厉害。别说走,光是让她动弹一下都够呛。 “别罚她们。”季枝遥意识到自己不能走,手依旧抵着他和他保持距离。眼下这情形,她好像在跟裴煦谈条件。 “好,不罚。”裴煦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人,“留两个去拿伤药,其余的退下,下不为例。” “是!”她们又惊又喜,总算尝到在公主手下当差的甜头。 得了这结果,裴煦复又看向她,“好了?” 季枝遥有一瞬僵硬,尤其是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扑到脸颊上时。她缩了缩手,把手收回来。裴煦这才将人顺利抱起来,走了没两步,意识到什么,看向身后还在地上浑身是泥土的人。 “陈观,把那小子提进来。” “哦,好的。” 之后,后面传来小孩子的惊呼声和另一道声音的低笑。 季枝遥想回头,可是腰上的疼痛迫使她静止。肯定是陈观在折腾她儿子! 等裴煦把她放下来,她立刻想去把眼前的人推开,去看裴知安怎么样了。可陈观毕竟是裴煦的人,两个人往常的默契都体现在现在这状况下。陈观提着裴知安直接回他自己的房间了,让宫女把伤药分过来一点,他来给皇子殿下上药。 “……” 她的手就这么扯着裴煦的衣领,歪着身子看外边。过了会儿,她见没动静,才缓缓收回视线。而裴煦,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弯身撑着床的姿势没动。 吓了一跳,季枝遥赶紧把手松开,之后往旁边挪了挪,“谢谢。” “你跟我说什么谢谢。”他皱了下眉,转身把伤药拿来。 季枝遥看他动作似是要上药,动作很快地将裙摆盖过伤处,还往后退了退,“我自己可以。” 裴煦微愣了下,之后把药递给她,没和她争。季枝遥还以为这人又要像以前一样,强势地拉开她的衣摆给她上药。见到他如此配合,反而有些适应不了。 被一道视线盯着,她忽然想起以前在岭南春杏堂时,师兄也经常这样盯着她,只要她做错一处,便会严厉指出。就因为这样,她上药时手有点抖,根本控制不住。 为了缓解有些诡异的气氛,她清了清嗓,问:“为什么这么晚还过来?陈观嘴那么快。” “不是。”裴煦十分无奈,很想辩解,却不能操之过急,防止她觉得自己在骗她,“你不能什么都听裴知安的一面之词。” “他是你儿子,不要一口一个裴知安地叫。”季枝遥挑他刺,根本没认真听,“而且我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她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腹诽说:“我怎么觉得他怎么都比你靠谱些。” “……” 裴煦:“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干什么了,以前从不这样。” “他怎么了?我瞧着知安很乖。” “撒谎在我这可不是小事。”他骨节分明的手点了点季枝遥坐着的这张床,“前两日夜里大雨,宫人说裴……知安一个人睡害怕,我不是也立刻赶过来了。”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在这里陪他?” “那夜文书实在很多,我看到夜半,再想动身时已经很晚。”裴煦说着说着,语气带了非常细微的委屈,“我只是不想吵醒他。” 季枝遥见识过他的那一大堆折子,听到这个缘由后沉默了一会儿。正好药上完,她自然地把罐子递过去,他也很自然地接过,放到了旁边小桌上。 “他还跟我说,你经常不陪他。” “笑话。”裴煦说到这已经觉得额角抽痛,“我只要有空便会来月涟居,你随便找你宫里的人问问便知道。除了事情特别多的时候,我哪一天没有陪他,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季枝遥鲜少见到裴煦这幅样子,有些违和,有些好笑,却十分鲜活。她微怔,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裴煦以为她还是不相信,之后转身坐到离她一拳距离的地方,叹了口气,“算了,你若是不信,我日后再想办法让你相信就是。” “我信你。”过了很久,身旁的人轻声说,“我没有想到,你能做一个很好的父亲。” “你发现了吗?”季枝遥低笑了一声,下巴搁在自己膝盖上,后腰隐隐作痛,“和知安一起后,你变得温暖平和了许多。这样,很好。” 裴煦:“你也这样说。” 季枝遥:“还有谁说过?” 裴煦:“陈钧,陈栢,隔壁那个也说过。” 隔壁那个…… “陈观?”她垂眼点了点头,“他本身也是个散漫至极的人。和他待在一起久了,你性子也潜移默化地开朗许多。” “那你有没有想过,除了知安,陈观,还有一个人让我有了改变呢?” 他说这话时,季枝遥正看着门外。却觉得脸颊被一道灼热的眼神注视着,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很多。 她沉默不语,隔壁裴知安的惨叫便显得很惨烈。季枝遥不知道该说什么,头脑混乱得很。找到机会,便立刻翻身下床,尽管腰疼的难受,也要快速往外走。 “我去看看他。”
第74章 季枝遥逃的比料想中晚了许多, 裴煦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情绪十分隐忍克制。过了一会儿,裴知安那边的哭闹声停止, 陈观走过时侧目看了一眼。只一眼, 便和裴煦视线对上。 犹豫片刻,他掉头, 走到季枝遥寝殿门前, 隔着一段距离问:“陛下, 今晚还回长门宫吗?” 裴煦未开口作答,却已然拂袖起身。 从前他也不想就这样涉足季枝遥的寝房, 可是裴知安有时实在难缠,软磨硬泡地也能强行将自己留下。他那张小床榻自然容不下裴煦, 最后才不得已来到季枝遥睡的地方歇下。 他边走边想, 快到门前时, 开口说:“明日早晨你来太医院一趟。孤记得那里有前朝时遗留下来的上好偏方, 治跌打损伤有奇效。” “好的。”他略显懒散地回复完, 耳边传来的声音引去他的视线。刚走到门边的裴煦,也很自然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边。 季枝遥牵着小知安,他已经换上寝衣, 看样子是要睡了。 “父皇, 你要去哪里?” 裴煦看了眼裴知安,又抬头看向不久前才跑走的人, 顿了顿, 道:“想起来还有些公文未批, 孤得回去处理。” 裴知安顿时小眉头紧皱, 晃着季枝遥手臂开始边哭边告状,“你看!父皇总是这样!!他都不陪我睡觉, 我一个人很害怕的,呜呜呜——” 季枝遥刚刚才把人哄好,这下哭声又响彻月涟居。 她微叹了口气,没有马上去安慰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涕泗横流的小孩,想不明白他到底学了谁。季枝遥虽然幼时没有现在坚强,可也不至于像他一样遇事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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