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抬脸,一点冰凉落在腮颊上,纤长的睫颤了颤。 忽然,咔嚓一声响,马车随之往一旁倾斜倒下,连拉车的马亦受到惊吓,嘶鸣一声,马蹄不安的踢踏。 钟伯道声不妙,当即跳下车去查看。 事出突然,昭昭下意识双手去抓身后的车厢,这才堪堪稳住,没有跌落下去。 她刚想扶着下地,身边的布帘掀开,露出韶慕的一张脸。 “可有伤到?”他问,并打量着。 昭昭摇头:“没有。” 韶慕嗯了声,先一步从她身边越过,下了马车。甫一站稳,他抬起右手到她面前。 昭昭一怔,看去他,他这是要扶她下车?可是她脚一伸就会落地,并不麻烦。 “地上滑。”韶慕道了声,手落回垂至身侧,随后走向车后。 昭昭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的眼神莫名熟悉,还有他抬手扶她,有种熟练的自然。 “轮子脱下来了,”钟伯蹲在地上,手里检查着轮子,“好在轴没断,是车辖松了,找个铁匠修一修就行。” 少了一侧的车轮,车厢歪倒着,没办法再前行。 韶慕四下里张望,单手背后:“不能耽搁,这雪不知能不能下大,今日必须赶到另州。那边有个村子,当是有铁匠,钟伯你去找人修好马车,我去前面路探一探,是否好走。” 简单说完,他准备前行,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 马车边,昭昭正探着身子去掀门帘,想确认里面东西是否安好。 “昭昭,”韶慕唤了声,“你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昭昭看向他,嗯了声,然后就见他转身前行,细细的碎雪在他身遭打旋儿。 钟伯也不耽搁,带上车辖就往远处的村子跑去。 马车这里只剩下昭昭,她拍拍马脖子,轻轻安抚着。马儿是有灵性的,喷了个响鼻儿,像是回应她。 旷野安静,她往韶慕走的方向看去,已经不见他的人影。 这厢,她记起来去查看车厢中的物品,走过去掀了帘子。韶慕带的东西本就不多,一眼看进去时,就见物品全部滚聚在车厢一侧,不过箧笥没有散开,倒也没显得凌乱 刚想放下帘子,昭昭猛然记起什么,然后再次看进车厢内。 这回她看得仔细,也就发现韶慕随手提着的包袱不见了。这样一回想,她记起来,在茶肆时他从包袱中拿出信笺来看…… 包袱落在茶肆了。 昭昭站在原处想了想,最终沿着马车刚才来的路往回走。 车坏了需要功夫修,她记得离开茶肆也没有多久,走回去取回来就好。 路上是马车留下的两道车辙,于泥泞中相当明显。昭昭沿着路边沿走着,这里还算坚实,飘飞的细雪,让视线受阻,想要找一下那茶肆的幡旗都变的困难。 心中觉得很近,真正走起来可完全不是,路不好走,还得辨认方向,幸好有地上的车辙。 就这样走了些时候,昭昭看见了那间茶肆。 她直接走进去,找到他们三人当初的那张桌子,可是并没有韶慕的包袱。再看周围,只有靠门明亮的地方坐着几个人,身边带着什么一目了然。 “茶博士,”昭昭唤住正提壶经过的伙计,指着曾经放包袱的地方问,“我们适才落了包袱在此,你可有看见?” 伙计当即摇头表示没有,然后匆匆走开,去了别的桌上送水。 茶肆不大,扫一眼就能看遍,若是包袱在的话,肯定能看见。 昭昭走了一路折回来,想着再仔细看看,要是真被人前面给拿走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她一转头,看见烧水间,隔着一条门帘,将里头挡的严实。她想了想,走过去伸手挑了帘子。 “喂,你这是要作甚?” 突然响起的喝声,茶肆里一静,众人巡视一番,最后循着伙计的目光,看去了正想往烧水间里进的昭昭。 昭昭被吓了一惊,才回头来,就见着伙计急冲冲过来,一闪身挡在了门边。 “可以洗洗手吗?”她眨眨眼睛,颇为乖巧的问了声。 伙计皱眉摆摆手:“没有水了。” 一旁有人笑了声,说一个小娘子洗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伙计这么大声把人吓坏了。 见此,伙计仍是不让:“我都说没见着你的包袱,你这娘子怎么就不信,还要硬搜。我家茶肆经营多年,谁不说一声好口碑?” 昭昭没想到,自己没开口,这伙计倒先倒打一耙,指责自己无理。 已经听到有人说,这伙计人实诚之类。 如此,伙计更是挺了胸脯,硬着口气:“且不说,你东西丢了半天才回来找,就说你确定丢在我这儿……” “确定。”昭昭不等他说完,直接道。 或者刚才还疑惑,如今伙计这阻拦的架势,分明就有问题。旁观人或许不明白,可她肯定。 “你,你这是平白污蔑人,大家伙儿评评理。”伙计不让,更是拉着茶肆的客人站在自己这边。 道理上,这1种时候,人会偏向站主家这一边。 昭昭也不急,声音不高不低的正好清晰:“我丢了东西也是着急,想着确认一眼,若没有便去了心事,没办法的事儿。茶博士你体谅。” 她安静说话的样子,脸上带着无辜。 旁上有人道了声让她看看,没有就罢。有时丢了东西,即便明知找不到,还想再确认一眼,无非就是让自己死心。 到这里,伙计不好再拦着,身形往旁边一让,他自己掀了帘子:“看罢,看罢!” 除了昭昭,还有那些好奇的人也凑了过来看。 烧水间巴掌大的地方,一眼就能扫过来。烧水的两套炉灶,水壶栽在上面,水开了正咕嘟嘟冒着热气儿;老旧的木架上,摆着瓷碗瓷盏、茶叶罐;一堆木柴堆在墙角。 没有包袱。 伙计哼了声,瞅着昭昭:“你看,没有……”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影一闪,那小娘子兔子一样窜进烧水间。 众人还未反应上来,昭昭已经到了柴堆旁,伸手就扒拉开那层引火用的干稻草。于是,一个灰色的包袱出现在视野中。 “找到了。”她一把抓起包袱,手里晃了晃。 这下所有目光看去伙计,有人啧啧讥讽。 “那,那是我娘给我送过来的,是我的。”伙计如今只能嘴硬,并大步过去伸手就抢。 昭昭是女子,体力上和对方比自是吃亏。她也不硬挣,轻轻就松了手。 这时,人群中有看不下去的道:“看人是个姑娘家,你故意欺负人罢?” “才没有,”伙计扯着嗓子,瞪眼睛看着昭昭,“你说是你的,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这个他记得清楚,包袱是拿在那个公子手里的,这姑娘碰都没碰。而且多年卖茶经营,会查人脸色,他确定这俩男女关系很淡,充其量就是路上同行。所以,她必不会知道包袱中有什么。 的确如伙计所料,昭昭不知道包袱中有什么,那些是韶慕的私物。 见她不说话,伙计哼了声,提着包袱从烧水间出来,直接放去近便的桌子上:“都是灰色的包袱,你看错了罢。” 这倒是有可能,因为包袱千篇一律,不就是块粗布吗? “里面有一个黄铜针盒,这样大小。”昭昭紧跟着走出来,同样站到桌旁,手里比划着大小,“里面是一套针,行医针灸的那种。” 别的不知道,这套针她可记得。也是今日路上,她从钟伯口中得知,这套针是韶慕小时候,他祖父送给他的。 “还有,你说是你的,你会医吗?”昭昭问,“你又不识字,包袱中的东西你要了何用?” 不过就是贪心罢了。 伙计支吾着还想反驳,被一个急性子的汉子一把抢过包袱,三两下打开来,里面的东西彻底坦露出来。 书籍,信笺,还有边上躺着的黄铜针盒。 这些东西当然不会属于一个大字不识的茶肆伙计,众人心知肚明。 伙计无话可说,在一片讥讽的目光中无地自容。 昭昭系好包袱,急着赶回去,也不说多余的。 当她抱着包袱从人群中出来时,正好对上一双眼睛,深邃中染着清淡。 是韶慕,他就站在人群外,玉树芝兰,也不知站了多久?
第9章 身后人群乱糟糟的,有人说茶肆伙计窃夺他人财物,有人取笑不认字却偷书…… 人圈外,昭昭看着韶慕,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回了茶肆,又在这里看了多久。 “找回来了。”她双手捧着包袱示意,嘴角笑意明媚。 相隔三两步,韶慕瞅眼包袱,又看去少女的脸,眸中闪过什么,只淡淡嗯了声,随后转身走出了茶肆。 昭昭微愣,低头看着包袱。怎么她帮他拿回来,他不高兴么? 她手垂了下去,单手拎着包袱。走了一路,刚才又好一顿与伙计纠缠,如今只觉双腿发沉,身上衣裳压得双肩泛酸。 走出茶肆的时候,韶慕正走进雪中,双手一举撑开油纸伞。 “走罢。” 他回身,手臂一伸,伞面送到檐下来,正好遮在昭昭头顶上。 伞面发旧泛黄,能听见雪粒子砸在上面的沙沙轻响。年轻郎君如玉树,半边肩膀露在伞外,被细雪轻扫。 昭昭往前一步,完全到了伞下:“我没想到路这样远,想拿了包袱就赶回去。” 看来她的脚程还真不行,韶慕他去前方探路,后面又来到茶肆,可比她快。 韶慕看去她的脸,手里接过包袱,隔着粗布试到了针盒。她穿着粗糙的裙裾,已经沾了泥水,露出的绣鞋也不干净。 以前她可不这样,从不多走一步路,哪怕身上衣裳勾起线丝,她都不会再穿。没人敢惹这位天之娇女,身边永远是奉承和巴结的人。头顶总是插满金银珠翠,也不知那截细细的脖颈是怎么擎住的。 可她刚才冒雪回来取包袱,还与那伙计据理力争,一步不让…… “这边终究乱,别乱跑。”韶慕道,“回去罢。” 昭昭应了声,随后跟上韶慕的步伐:“如今天还亮,而且茶肆中人多,仔细应付不会吃亏,左右不能让他昧了东西。” 韶慕微侧脸,跟随的少女正小心踩过地上的泥坑。 看来经过许多事,她也学得谨慎了。 两人回到马车那里的时候,钟伯已经找人修好轮子,那车辖被铁匠重新打了几把,装套回去,比原先牢固许多。 只是如此,便耽误了些行程,剩下的路必须得快赶。好在虽然已是过晌,但是雪停了,这也少了阻碍。 等到了另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找到一件客栈,三人安顿下。 店家准备好晚食,昭昭去叫韶慕到堂中用膳。走到门外,刚想抬手敲门,便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正提到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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