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竹抓住管家,大声喊道:“怎么把桥再浮起来,快去救他。” 管家闭了闭眼,扶着膝盖缓缓跪下,老泪纵横。 “沉桥的机窍在书房里,知道机窍的只有大爷。”他回头看着烧的猎猎作响的湖心岛,弯下身子,一个头磕在地上。在他身后,黑压压一片,袁家奴仆都跪了下来。 -- 火势越来越大,仿佛一只巨大的火炬在澶州城东燃烧,照得四周一片通红,这一晚所有澶州人注定无眠。 大门口,绿枝扶着方氏,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初夏,初夏呢?”方氏枯黄的脸上都是焦急,她在人群中搜寻,可人太多,她找不到。她哑着嗓子,凄厉的尖叫起来。“初夏,初夏——娘在这,你在哪,你在哪啊?” 仿佛受伤的母兽,一声声嘶喊,听的人心中一颤。袁初夏昏迷中听见母亲的声音,缓缓睁眼。 “娘……我在这。”声音不大,方氏立刻便听到了。似乎母女之间有无形的线牵连着。 她推开绿枝,连滚带爬的往初夏身边奔来。看着遍体烧伤,满身黑灰的女儿,她仿佛怕吓着初夏,声音极轻柔,“乖女,别怕,娘来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初夏痛哭,“娘,是二哥哥给你下毒,不是大哥。二哥哥要烧死我。” 方氏不敢碰触女儿的伤口,流着泪把脸贴在初夏脸上。“别怕,乖女儿,娘会让他们下地狱,让他们再也不能来害你。” 她抬头看向覃竹和周珩,带着恨意。“我告诉你们。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 有内卫快步跑到周珩身侧,“大人,杨大人派人传信,那边民宅里搜出了密道入口,活捉了镇南侯世子袁文竞。” 周珩与覃竹对望。证据有了,证人也有了,善恶到头终有报,飞天遁地亦难逃。 -- 天色渐明,周珩调来水军,搭建临时浮桥,登上了湖心岛。这里只剩下一片灰烬,所有的账目、信函、袁文清用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搜寻的官差在废墟中找到一具焦黑的尸体,周珩近前看了看,一声叹息,将自己的斗篷盖在尸体上。 袁文清,愿你来生不再有如此的挣扎和无奈,无论如何,多谢你曾经保护过阿竹。 有人抬着尸体送往岸上,覃竹坐在桥头等待,看着斗篷下露出焦黑的躯干,心在抽痛。身后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竹子姑姑,那边怎么了?你,你受伤了?” 火娃牵着嬷嬷的手,带着好奇,慢慢走来。 嬷嬷脸煞白,红着眼睛,“覃姑娘,昨晚你不见了,后来又走水,吓死奴婢了。奴婢紧紧搂着大少爷,锁死院门,一晚上没敢合眼。” 覃竹挣扎着站起身,抱住火娃,把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火娃,别怕,姑姑在这里。” 火娃被她勒得有些难受,略微挣扎了下,可覃竹不肯松手,反倒把他搂得更紧。火娃想,姑姑定然吓到了,于是他伸出小手在竹子姑姑后背轻轻拍着。“姑姑,别怕,火娃保护你。” 覃竹强忍眼泪,余光看着尸体越来越近。 火娃抬起脸,圆亮澄净的眼带些困惑。“姑姑,爹爹呢?你看到我爹爹没?” 盖着斗篷的尸体从他们身旁抬过,覃竹的手覆上火娃的眼,她答不出,只有泪无声滑落。 作者有话说: 作者完结文《明珠照青石》、连载文《凤归》求收藏关注。伸出你可爱的小手,点个收藏,是对作者最大的关爱!
第97章 尾声3 春日 袁家起火后的第七日, 内卫众人启程回京。 出发那日,正是立春。早上下了场蒙蒙细雨,空气中有股湿漉漉的青草气息。 衙门前, 杨行远最后一次检查车队和人员,一切准备就绪, 他喊宋林。 “你确定大人在城外十里跟咱们会合?这一路押着个重犯镇南侯世子袁文竞,所以半点不能出差错。” 宋林眉开眼笑,露出大白牙。“杨头儿, 这种事我能糊弄您嘛?大人说了, 十里长亭等咱们。” “大人昨晚上……没回来?”杨行远虽然板着脸,却藏不住话中的好奇。 宋林一呲牙,“您也八卦呀?那我哪知道, 知道我也不敢说啊!” 杨行远掩饰一般咳嗽一声,“行,就这样吧。”他将手中马鞭一挥,“整队, 出发!” 出城的队伍从城门口“同福酒楼”路过,酒楼里的食客挤在门口看热闹聊天。 “哎呀!我还真是有点想念那快嘴老张, 若他还在此地说书唱曲,少不得我花俩钱儿, 让他说一段京城内卫翻起澶州滔天风浪的好故事。” “人家老张如今有福气了,孙女定给了甜水巷‘覃记’的小掌柜, 前两日我还瞧见小两口在店里有商有量地算账呢。” 有人听了这话, 笑道:“他那几支酸曲儿我虽不会唱,那些个小道消息我却也知道。” “哦?那你说说。听说外面这队人马中有位京城来的大人物。蒋都督的案子就是他办的。给咱们澶州挖出来好些个贪官污吏。” “是啊, 那可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不过, 呸呸呸!什么蒋都督, 不就是蒋天南那厮。据说贪了几十万两修海塘的银子。贪这种救命钱,害了多少人家,真缺八辈子德了。” “他呀,已经自杀了。一家子都卖成奴仆,官府发卖那日我还跑去番坊看热闹来着。” “哎呦,嘿嘿。都说蒋天南十几个小老婆,你没买个家里去。”众人嬉笑起来。 “我哪敢呀,我家那个母老虎。”说话的客人打了个哈哈,又是脸色一暗。“不过说来也可怜。蒋家两个女儿,一个被个行脚的北客买去了,一个还算命好,说是有个秀才舅舅,好歹买了自己妹子和外甥女。唉!可进番坊被卖了一遭,以后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了。我瞅着娘俩哭着给那舅舅磕头,这心里也不得劲。” “蒋家太太如何了?也卖了?” “那谁敢买呀,再说都疯疯癫癫了。” “疯了?” “可不是,卖她那会,就见她棱着眼嘟嘟囔囔,‘我儿子在京城镇南侯麾下当差,前途无量。’你说说,也不知是真疯了,还是吓唬人?后来有几个上了岁数没人要的,官府都驱散了,最后不知落到何方。” “唉!真是报应。” 周珩和覃竹并肩坐在二楼雅间,正是旧日顺王进城时,竹子姑娘趴在窗口,嗑瓜子看热闹的那一间。此时,她头上带了个竹斗笠,垂着纱幔,挡住脸。 两人面前坐着个面容姣好、衣着素净的女子。 “周大人,我知道蒋夫人落在哪了。”这女子听得楼下的议论声,轻声慢语对周珩道:“我们家昨日退租了广心庵那边的房子,准备返乡了。庵堂里的姑子收拾了旁边的偏厦,施舍给蒋夫人住。” 周珩没吱声。覃竹点了点头,带动纱幔簌簌而动。“世上或许真有因果,蒋天南害你爹被免职,如今他家人也流落到你们遭难的地方了。” 原来这女子正是昔日澶州知府高澄的女儿高婉柔。 高小姐不改八卦本性,对覃竹应了声“是”,又转头柔声道:“周大人,您不知道,蒋夫人是真的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吃喝,也不知道睡觉,就坐在庵堂后门口发呆,身边只有个叫月桂的婆子跟着。” 覃竹便轻快地打断她,“高小姐,您这就要返乡了?再不回澶州了?” 高小姐脸上倒没什么失落。“是,父亲让家中老仆送信,说他的案子已经审结,定了免职。父亲直接从京城起身返乡,在那边等我们。家母也说以后安贫乐道,做个耕读之家也就够了。” “那,我祝你一路顺遂,早日还乡。”覃竹起身,对高婉柔福了一福。 高小姐也忙站起来,“谢谢覃姑娘了。”眼波一转,她又看向周珩,脸红彤彤的。“其实我请周大人来相见,是想正式谢您一次。多亏大人肯出手相助,我爹爹才保全性命。”说罢她深深拜倒在地,“周大人的恩德,婉柔没齿难忘。” 周珩咳了一声,覃竹的胳膊肘轻轻怼了他一下,周珩把眼睛转向窗外。 覃竹只好亲自上前来扶起高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这是他应该做的。昨晚他还跟我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再说你爹虽然有失职之罪,但也够不上死罪。” 高小姐实在很想装作没听见“昨晚上”这几个字,可没法子,覃竹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她红着脸诺诺道:“那,那我就告辞了。我娘和弟弟还等着我出发。” 覃竹呵呵笑着,扶着高婉柔送到门前,对她挥手,“一路顺风。” 高婉柔似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覃竹看着她出了酒楼这才回了房中。 周珩好似放松下来,笑道:“好了,这回你可放心了,我昨晚上解释半天,这位高小姐让人送信给我,我压根没想赴约的。” 覃竹哼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干嘛不赴约,我就是好奇她要跟你说什么。” 周珩忍着笑,“如今你知道了,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没接话。” 覃竹继续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在场。” “阿竹,我今日便要离开了,本来只想跟你多呆一会,你还让这位高小姐过来耽误功夫。” 覃竹对周珩刚才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不过这几日她心情不好,就想故意找麻烦。周珩要走了,却让她留在澶州,说是已经请了一位师门的薛神医来她治身上的烧伤。 她觉得自己的烧伤一点都不重,涂了周珩给的药膏,已经好了大半,可周珩却很坚决。 “师伯是江湖宿老,他的身份正合适,我已请了他来此做大媒,与你哥哥提亲。你就安心在澶州养伤,等你养好伤,我过来接你。” 覃竹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担忧,回京城之后,周珩跟镇南侯袁茂之间必定还有一场“厮杀”,京城风高浪急,他只是想让自己呆在安全的地方。 周珩见她默默不语,笑着哄她,“你瞧,杨行远他们已经出城了,我也呆不了多一会了,如今屋里没人,你摘了这帽子让我看看。” 覃竹忍着难过,别扭道:“不,我烧伤了脸,太丑了,不想让你看见,你就想着我从前的花容月貌,天姿绝色吧。” 周珩一笑,探过身拉着覃竹坐到自己身旁,亲手摘了她头上的斗笠。脸上还有些水泡和伤痕,东一块西一块涂满透明的药膏,有股淡淡的药香在鼻端萦绕。 周珩含笑低头,“还好,还好,我师伯这伤药真是天下无双,我瞧你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放心,等他到了澶州,一定让你的花容月貌、天姿绝色恢复如初。” 覃竹撅起嘴巴,眼圈却有些红了,“那你也要完好如初的来接我,别受伤。” 周珩拥她入怀,郑重道:“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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