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将来若那个要干大事的男人出了岔子,她也活不下去,她的孩儿在乱世中会比她更苦。 再大的富贵,她也不愿意! 傅绫罗很快冷静下来,乔安不会无缘无故提及临南郡,大致是王上以后想要圈养解药的地儿? 回头叫杨媪选地方,要避开临南郡。 傅绫罗细细思忖着,王上待她不同,那她不利用多不礼貌。 这回竹挠都不撑,只要爬上天,她就不信找不到个立足之地。 就在她鼓着气想怎么上天的时候,乔安也进了书房禀报傅绫罗的安排。 乔安捂着嘴偷笑,“傅长御这是生怕您名声有损,她这差事确实办的漂亮。” 双珠戏龙,传出去往后谁敢再说他们家王上不行! 纪忱江手下狼毫一顿,面上没甚表情,淡淡瞥乔安一眼,“那今日你就在寝院里,替我叫水。” 乔安傻眼了:“这怎么行!我,我声音跟王上也不一样啊。” 他立刻就想跑。 纪忱江一句话止住了他要捂肚子窜稀的冲动,“堂姊对纪家分支了解不少,廖夫人应是三皇子的人,圣人年纪大了,三个皇子大概也有不同心思,你仔细盯着些。” 乔安知道,盯人的事儿有卫喆,可他老子娘三下五除二替他将媳妇定下来了,是纪家分支女娘。 嘿嘿,他确实挺想跟熙夫人讨教下,未来媳妇的消息。 顿了下,乔安才反应过来,“那王上您怎么办?” 寝院里‘侍寝’,探子又不瞎,书房总不能还有人。 “我自有去处。”纪忱江紧着处理边南郡那边的政务。 待得处理完,他先回寝院换了身衣裳,趁着俩夫人还没来,叫人送了一坛子竹叶青,并着府医加了极为养身药材的酱肉,从后窗离开,没了身影。 卫明不敢瞒着跟傅绫罗的谈话,跟忠心没多大关系,主要卫明太清楚傅绫罗的性子。 这绝不是个小狐狸,那是披着狐狸皮的小狼崽子,说不准哪个没注意的空档,就能一爪子把人心肝都给掏出来。 卫明跪在纪忱江面前,“王上,我师父虽然犯了大错,可他战场上拼来的功劳还在,对我和阿喆都有救命之恩,他就剩这么一点血脉了,我们拼了命也得还这个情。” “阿棠性子与寻常女娘不同,说不准比纪阿姊还要悍性些,若她想不明白,求王上放她一条生路。” 纪忱江听得一肚子纳闷,“我何时勉强她过?还是王府里谁给了她委屈受?” 他这大眼都还没多瞧那小女娘几回呢,先给他摁个强取豪夺的名声? 卫明不敢直白了说,也不能不说,低着头问:“倘若阿棠一心想要做个女主君,离了咱这些人潇洒去,您愿意吗?” 纪忱江面色冷淡,愿意就见鬼了。 “她离了我,离了阿孃,还有你们这几个操着当爹心思的,还能当主君?要有这份出息,傅家就不会吞她的血肉。” “更别提乱世一起,觊觎她的豺狼虎豹,凭傅翟留下的那几个护卫和女婢能拦得住谁?” “人是我救回来的,我就是不动她,也不能眼睁睁看她找死,你当我天天闲的没事儿干?” 卫明心想,豺狼虎豹您不也算其中一个吗?大话说的倒是好听。 可话不能这么说,卫明只能笑着讨饶:“我也知道,这不是拜请王上想想法子,我们几个确实下不了狠心。” 纪忱江想了想,将来要伴他左右的狐狸,他来教导也是应该,他心硬。 加上傅绫罗这明显撂挑子的举动,令纪忱江毫不犹豫进了她的屋。 宁音从外头回来,才发现娘子表情不大对,也没去寝院,只叫阿彩过去带着武婢们在外头伺候。 这会儿已经过了晚膳时候,宁音费尽了心神,也没能叫傅绫罗多吃几口菜,正苦口婆心劝着。 “娘子,去岁的衣裳你穿着都晃荡了,再这么瘦下去,一阵风都能吹跑了你,回头大风里我一个错眼没盯住,岂不是得吓死?” 宁音用签子扎着寒瓜往傅绫罗跟前凑,“你稍微吃一点,也算心疼心疼我的脸面,前几日浆洗的老媪问我,是不是太久不做针线绣错了针,把襦裙腰肢地方,两片快缝一起了,叫我闹个大红脸。” 傅绫罗被宁音逗得直笑,无奈是真没胃口。 她吃下那片寒瓜,笑着敷衍宁音:“大不了回头起了风的时候,你在我腰上栓根绳儿。” 含笑的声音赞同道:“这法子不错,还能省下个风筝钱。” 趴坐和歪靠的主仆俩,差点被纪忱江的调侃给吓死,俩人猛地扭头看靠近床榻那边的窗户,动作快到脖子都发出响声。 纪忱江闲庭信步走近,含笑注视着傅绫罗瞪圆的漂亮眼睛,“小心着些,脖子和腰肢差不多细,扭断哪个都叫你的女婢心疼。” 宁音:“……”您这话听着,我心不疼,脖子疼。 她赶紧下了软塌,惴惴不安立在一旁。 王上从窗户进来的,这不管是地方还是姿势,都不大对啊! 王上不该夜御二夫人么?怎的来了娘子屋里? 不是恼了娘子的安排,要过来算账的吧? 傅绫罗缓过神,也有点差不多的猜测。 她下意识就着跪坐姿势板正身子,露出乖巧神色,“王上,您怎么来了?若有事吩咐绫罗,叫乔阿兄来喊我便是了。” 纪忱江自在地坐在她对面,将酒和泛着香气的油纸包放下,“我还能叫得动傅长御?你煞费苦心给我安排好名声,我自当亲自过来谢谢你。” 主仆二人:你猜我们信吗? 傅绫罗在外头要脸面,私下里还是更注重实在,蹬鼻子上脸后该有的服软姿态,她非常习惯。 闻言,傅绫罗面色不变,只声音更添恭敬,“伺候王上,忠心主君,本就是绫罗该做的,是本分,当不得王上道谢,您万不必跟我这么客气。” “也有道理。”纪忱江从善如流点点头,语气笑意更甚,“但本王礼贤下士,善待下属也是出了名的,不能将旁人的好当做理所当然,不如就跟对旁人一样,与你喝一场酒,谢你伴君左右吧。” “我,我酒量不好……”傅绫罗心下愈发忐忑,王上是不是在嘲讽她捋老虎须了? 宁音猛点头,对对,不好,也就半坛子南地最烈的火烧云。 纪忱江不说信与不信,他是真好奇,傅绫罗为何见他和不见他差别这么大。 今日先弄明白这件事不迟。 不愿意身上一直刺痛,纪忱江对宁音吩咐:“你……” 傅绫罗赶紧拦,“王上!” 纪忱江星眸半垂,目含审视,不说话。 傅绫罗喏喏道:“我酒品不好,喝多了会打人,让宁音在屋里伺候,也免得我以下犯上,犯下大错。” “原来如此。”纪忱江理解地点点头,本来他只想叫宁音站远一点。 现在嘛,他抬起眼皮子扫宁音一眼,慢条斯理道:“傅长御思虑周全,正巧我还缺点勇猛的痕迹,你出去吧。” 宁音:“……”她说什么来着!
第28章 傅绫罗不会亏待自己, 墨麟阁占地也不小,她选了挺大一间偏房,大约有纪忱江寝殿一半面积, 分了卧房和外间。 卧房门口置着锦绣夏夜的屏风,外间的软榻上燃着上好的鎏金灯盏, 将纪忱江的剑眉星眸和屏风上的锦绣芙蓉照得分毫毕现。 傅绫罗微微偏着头看屏风, 心底实说不出哪个更好看。 纪忱江目力极好, 自然能看得出傅绫罗不自在。 他只好整以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问:“又哆嗦?” 傅绫罗立刻挺直腰板, “没有。” 纪忱江挑眉:“还怕我?” 傅绫罗摇头:“没有。” “除了没有你还想说点别的吗?”纪忱江替她也倒了杯酒, 耐心解释,“竹叶青, 后劲不算大, 以临南郡天露酿造,比一般竹叶青甜些, 尝尝看。” 傅绫罗怔忪低头,确实还想说点啥:“这是酒盏?” 她不知天露是什么,可盛酒的器具, 说杯, 委屈了面前这半片瓠状的凹形荷叶纹瓷器, 这简直是个大碗。 “不敢喝?”纪忱江从进门起,声音始终温和, 此刻说话也没多少气势。 傅绫罗咬了咬舌尖,端起碗:“绫罗先干为敬。” 她一口闷了碗里的竹叶青,本以为会有烧灼气息从嗓子眼直下, 胆气也好从胃里蒸腾而出。 但喝完她才发觉,真是甜的, 味道也不冲,有点青梅酿的意思。 这酒更像是一汪温泉柔柔抚慰她的心肠,让她能不那么紧张,放松靠坐下来。 纪忱江又给她满上一杯,“多喝点,你不必怕,我不会勉强一个女娘作甚。” 傅绫罗人还很清醒,但她一喝酒就上脸,脸颊似是新出的胭脂被随意涂抹,红得凌乱。 纪忱江含笑看她,目光温和得与欣赏屏风没甚区别。 他已过了那个兴奋劲头,即便这小女娘能令他食欲大增,他也能控制自己。 即便如此,傅绫罗还是不大习惯被他注视,低头用手指紧捏着酒碗,小声问:“那我少喝点行吗?” “可以,但我建议你多喝点。”纪忱江笑道,没像以前那样怕吓着她便垂眸,依然盯着她,“喝得少了,我怕你挨骂的时候吓哭。” 傅绫罗手指捏得更紧,为什么要骂她? 再勇猛的名声也不用他作甚,累得都是她和熙夫人诶。 他就只想对她做避火册子里的事情,已经熟读房中术和《大乐赋》的傅绫罗非常笃定。 就像她小时牙疼,只能眼巴巴盯着甜食,盘算何时牙一好,定要狼吞虎咽吃个痛快。 傅绫罗滚红着脸,脑子里因那几本书而通黄,这没尝过肉滋味的儿郎,能不惦记着将细皮嫩肉的蒸炒煎炸? 纪忱江不紧不慢打开酱肉油纸,从袖口抽出把刀,缓慢却动作利落地切成小块。 随后拿过寒瓜旁的竹签,扎在酱肉上,递给傅绫罗。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我脾气不错,想知道什么,你尽可问我,有事没事折腾你那不大的脑袋瓜子,钻牛角尖,只将自己折腾得能把自己当风筝放,可有半分用处?” 傅绫罗没想到纪忱江伺候人跟怼人一样麻利,脑子一抽,没去接签子,低头恶狠狠把肉给啃了。 两碗酒下去,催生点点胆气,傅绫罗也敢怼回去:“王上是南地的天,您脾气好与不好,要作甚都无人敢置喙,我就算问了又能如何?” 她紧紧抓着酒碗:“脾气真正好的人才不会说自己脾气好,您看我何时说过自己能言善辩?” 纪忱江唇角笑意加深,活似她没置喙过似的。 这小嘴儿确实能说,声音也好听。 傅绫罗自己以为自己恶狠狠的,但顶着如花红玉面庞,鼓动着樱色小嘴儿,梗着脖子软声辩驳,倒叫让人请她吃点别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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