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还在横着脖子讲硬话,反正她是铁了心的不愿出门。 就她的这点气势,要不是她说话说急了,脸蛋和脖子涨得通红,时不时要弯下腰咳嗽两声,真就与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病人哪能有这般的气势。 讲说的,赵堰的的确确讲不过宋檀。 但若要真正论气势,到底宋檀要矮上一头。 加之赵堰的力气大,他还任何废话也未说,沉了脸的往那儿一站,宋檀指间的力气不自觉小了一大半。 宋檀反复呼吸,想起昨日的那碗汤药,最后还是垂了头撒了手,跟着赵堰出门。 - 乃至回来的路上,宋檀心底的不情不愿还是有。 整整一来一回,都快有了一个时辰。 全是靠走路,腿都要受不了。 宋檀这辈子还未有走过这么久的路,以前在京中时,虽有时也会出远门,但至少回回有马车。 来回皆是府内的马车接送,没有像今日这般连着走过。 不知不觉的,跟在赵堰身后的宋檀脚步逐渐放慢。 宋檀一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一边垂头看着自己的绣鞋。 这绣鞋还是以前她在京中时买的,出嫁时一并带了过来,比许多姑娘家的都还要好看,很多时候她还舍不得穿呢。 而此刻,宋檀觉得这绣鞋怕是要与自己的双腿一并废了罢了吧。 不大一会儿,赵堰和宋檀之间的距离拉得有些长。 赵堰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想起方才刘大夫嘴里说的那句“姑娘家家的,身子本就要弱”,他就无比的想笑。 江水巷里,与他家铺子挨在一起杨家,那家人是卖鸡肉的,家里有个姑娘,年纪比宋檀的还要小个一两岁,每回宰鸡时,拿起刀时,动作那可叫个手起刀落,利索得很,一点儿不输他们这些大老爷们。 到了宋檀这儿,病猫儿就病猫儿了,怎还就身子骨本就较弱。 中看不总用,白白花他好些银子。 这些银子若是买肉吃,不知又可吃多少。 “你说你,真就大小姐的命?”赵堰看着手中提着的药,啧了一声。 怎知久久未等来回答,好似身后早就没了人。 赵堰猛地一个转身,没瞧见宋檀的那刻,以为是自己大意把宋檀给弄丢了,他直接一个巴掌给自己扇了过去,立马按照了原路折回去寻人,一路上喊着宋檀的名字,逢人了便问瞧见了宋檀没。 - 另一边儿,宋檀走不动了,早就自己寻了个地儿坐下来休息,她走得又没赵堰快,脚也疼,一点儿都不想再动,想着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反正她是先坐下来了。 此时恰是傍晚时分,今日天气甚好,紫红晚霞挂了天边一线,剩下半轮的红日,将人影拉得老长。 宋檀坐在小路旁不远处的大块石头上,细长脖颈垂得老低,露出最下突出的那小块骨头。 她蜷缩起双腿,碰了碰磨出了个小洞的绣鞋,鞋都坏了,里面的那双脚想必也是磨出了血泡吧。 宋檀轻轻碰了下脚尖,疼得龇牙咧嘴,不免又是落了泪,四五日前,在床槛上曾磕过的脑袋可还疼着呢。 早知道前年她跟着娘与小弟去寺庙里烧香的时候,应该多给自己烧点香的,最好再给佛主诚恳地磕两个头,求佛主多保佑保佑她。 宋檀想到那日自己只烧了一炷的香就直摇头叹气。 而且最离谱的是,当时她不愿在充满香火气息的殿里多待,先一步地踏出了大殿,瞧见姻缘树下有摆摊求签的,她上前也去求了一只。 是上上签。 若说当时内心里没欢喜过肯定是假的,宋檀甚至当晚做梦时,还梦见了一点,连着好几日一想起那只上上签,唇角就会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年少,美梦多,自然是幻想过很多次。 将来那人一定要长得好看,还要品行好,最好再能有个功名什么之类在身,要有读书人的文雅风骨,也得要有肆意情深,就像是探花郎那般的。 说实话,宋檀是曾有过一丝丝的奢想,奢想着自己万一真的嫁了个探花郎,定然是要风风光光地回宋家,牵着人地给爹娘瞧,让他们好好地开开眼。 但如今,宋檀又再垂了垂头,紧力揪着衣衫一角,迟迟未曾松手。 前日,她知赵堰是担心她,所以他想也没有想的从江水巷跑了过来,甚至手里还握了把他砍猪骨头的刀,刀尖锋利,在日头下泛着白光,刺得她眼睛疼。 一切都是无比的滑稽。 哪儿有人能握了一把大刀毫无形象地跑在街上的,刀刃上还沾有一粒肉渣,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小巷里卖猪肉的。 后来,她被他拥入怀中时,闻见他一身的血腥味,她还瞥见他腰侧有暗红色血痕,定是宰肉时,蹭到身上的,他竟然还像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模样。 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他完完全全的普通,甚至连普通也不如,话语粗鲁,动不动就将脏话挂在嘴边,边幅更是不修。若是常人,定是想着法子将自己收拾得整洁一些,露出最好的一面。他倒好,一点儿也不在意。 怎么能算是上上签呢。 宋檀戳了戳鞋尖,嘴里略微不满地嘟哝了两三句。 这时,赵堰应是快寻到了这儿,宋檀听见他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她想了想,站在了大块儿石头上,大声回答道:“我在这儿!” 赵堰循着声音跑来,额上有着两三滴的汗,他不知道宋檀丢哪儿了,只能将周围的地方都找一遍。 他的手里还提着刘大夫给宋檀开的药,他看着小心翼翼从大块儿石头上下来的宋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宋檀坐下,小声直言道:“我走不动了。” 她确确实实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 “你说你,怎么走个路还嫌麻烦,这才多少,就走不动?” “我脚疼。” “这么点儿路,就脚疼了?” “真疼,都起泡了!” 若是前两三句话,宋檀说出来时,心里头其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最后一句,是说的真的,急也是急的真的。 明明她的脚确实被磨得起泡了,为什么他一点儿都不相信,难不成她在他眼里,就一个会撒谎的人? 赵堰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目光下移,落在宋檀的双脚上。 看见她鞋尖处磨出了小洞时,他将手里提着的药塞到了宋檀的手里。 “拿着。”他道。 宋檀以为赵堰生了气,噤了声地老实揣着,毕竟这药是她自个儿的。 宋檀脸上多少浮起了两三抹的尴尬,可下一瞬,她见着赵堰在她的面前背过身蹲了下来。 宋檀揣着药,脚步无措地挪了挪,向后,向左,向右,就是没向前。 赵堰不耐烦道:“快点,我背你回去,难不成你还想就在这儿待着不成?” “我可以自己走的。”宋檀脸红。 赵堰笑了下,不知是轻笑,还就只是想笑,他道:“方才不还说自己脚疼,走不动了吗?” “要走就块点,别磨蹭,晚上有狼,把你叼走了我可管不着。” 宋檀脚趾动了下,左右瞧了瞧周遭无一人后,才缓缓试探般地趴到了赵堰的背上。 这下宋檀不止是脸红,耳朵轮廓也红了。 赵堰直起身时,宋檀察觉到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臀处,她整个耳朵都烫人了。 “啪”的一下拍向赵堰的肩,宋檀板声道:“你手往哪儿放呢?” “我这不怕你掉下去么。”赵堰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丝毫的波动,好似在他这儿,手放哪儿都是一样的,哪儿能有什么区分。 可既然宋檀都这般说了,赵堰也只得重新换个背人的姿势,双手从宋檀腿弯的地方穿过。 宋檀整个人往下沉了点,扶住赵堰肩膀的手一下子因惊慌变成了抓。 “我就说了会掉下去的嘛。”赵堰嘀哝地道了一句,继而像是忽地想起了一件事,裂开嘴笑道:“那你可就得自己搂紧我了。” 宋檀咬了咬下唇,脸和脖子还有双耳依旧是红透的模样,她虽未说话,双手到底又是搂了赵堰的脖颈。 宋檀无意间注意到赵堰的肩上有一道刀疤,像是从衣衫遮住处的地方延伸出来的,她肉眼所见的地方,只微不足道的一点。 目光被其吸引住,宋檀问:“你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刀伤?怎么看起来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 赵堰微微侧了侧头,想起宋檀说的那道刀疤,轻飘飘道:“被人砍了的。”
第10章 、麻杆 “砍了?”宋檀震惊住。 她只光是听着便觉得自个儿的肩头疼了,更别提真真地被刀给砍着,不免又是往赵堰的肩头多看了眼。 以前她学刺绣,被针尖扎破了指腹,都够得她耍小脾性喊天喊地的了,赵堰的这里,当时应是见了骨头了吧,怎么还说得像是这般轻松? “你是不知道疼吗?”宋檀戳了戳赵堰的肩头问。 “疼啊,怎么不疼。”赵堰仍是轻松。 宋檀想起赵堰毛毛躁躁的性子,再一忆起小时她曾见过的一回斗殴场景,蹙了眉地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和别人打架了?” 她依稀能记得那时好像是有人在别人那儿赊了银子又久久不还,每次都找着各种托词避开,结果该去花楼花钱享乐时,还是会搂了人的进去。 是以,那人被五六个大汉从花楼里抓出来时,身上的衣裳也不整,抓人的汉子才不会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事情,直接在大街上将人狠揍一顿,末了还带走那人的一小截手指头,放话说若是他再不还银子,下次就是整只手臂了。 宋檀想起那日午后,躺在地上捂紧断了一截小指的男子的痛苦哀嚎声,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大片,丝毫不敢想象赵堰被别人砍时,又该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宋檀未等来赵堰的回答,急着问,“你是不是也是在外边儿欠了银子,然后被人给逮着了?” 赵堰笑:“你倒是想得倒细,一般般吧,也差不多。” “你还真欠债不还了?” “没有。” 赵堰较真说:“是我爹欠的,不是我。他以前是个酒鬼,整日整日的喝,有一两银子就喝一两银子的酒,只有一文银子时,还是喝一两银子的酒,在外欠了一屁股的债,后来他死了,烂摊子还要我收拾。” 这回是宋檀没有接话,其实宋泰清也爱饮酒,隔三差五的饮。每回若是官场受了挫不得志,或是他在娘那儿受了气后,就特别喜欢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彻夜彻夜的饮酒。 娘每回又会站在书房外面乱骂,说是他本就借着她们秦家才攀上的高枝,结果没本事还是没本事,烂泥朽木一块,活该一辈子窝囊出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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