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自己上前将耶律璇捆缚,耶律璇挣扎,又唤守卫护驾,可他身边俱是耶律桀的人,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要见他!”耶律璇直至被捆都难以置信,“他怎么能送我去夔州军军营?” “太上王昔年深谙人性不可窥探,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人人都会沦为牺牲品……怎么到自己这里,反而不明白了?”狄杨冷冷道,“昔日你以此计对付沈家,可想过会有今日?不过是天道轮回矣。” 夔州军进了临潢府,王世勋与沈若筠、沈听澜俱在金凤门外。沈若筠细细看着,临潢府虽比不上汴京城,但也算气势恢宏,南北布了两城,北曰皇城,南曰汉城,两城相连。 怪不得耶律璇不愿迁都汴京,原是已在临潢府大兴工事。甚至在汴京城破后,还将皇城城墙修得比汴京城墙还厚。也算未雨绸缪,怕有一日临潢府会重复汴京之祸。 可就算此地固若金汤,今日也要活捉耶律璇。 沈若筠念着此事,陪沈听澜去看远射炮的定点了。 约莫半个时辰,王赓来报:“狄大人来了。” 沈若筠本就担心他为汉臣,当下辽人被困,会拿他们开刀,听他来了,十分欣喜:“快请他来。” 狄杨见了他们,拱手道:“将军,二小姐,王爷,我给你们送礼来了。” 沈若筠见他带来个五花大绑的人,不认得此人是谁,又见狄杨看向姐姐,猜测道:“……他便是耶律璇?” “是他。”狄杨道,“耶律桀为表求和诚意,送父来此,以乞求夔州军退军。” 沈若筠自知他是耶律璇,便又去打量他,见他穿着一件朱砂色单衣,剃了髡发,脸方横阔,眼下有浓重的乌青,似是长期不得安寝之状。 “正怕他自尽呢。”沈若筠谢过狄杨,“将他抓了也好,先与他那个都快发烂了的儿子关一处,等我们攻下辽国皇城再一道处置。” 耶律璇知道夔州军的主将是大昱的琅琊王王世勋,军里还有个提供火器的苏娘子,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听澜身上,“……是你。” 沈若筠冷哼一声,“看什么看。” 耶律璇见沈若筠站在沈听澜身侧,又想到夔州军这位苏娘子的几次狠话,猜出她身份,“你妹妹……莫非就是苏娘子?” 沈听澜见他被俘,心下畅快,“你总说要抓她来辽,也要让她来辽……今日她真来了,是你的报应。” 耶律璇想通夔州军北伐始末,又看向沈听澜,“我若真心想要她入辽,可以与大昱讨要,之前那些话,不过是想……”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与沈听澜道,“给我个痛快些的死法。” “你也配?”沈若筠呸了一声,见他还在看着姐姐,“既为阶下囚,就有些自觉……再看我就将你眼珠子剜了。” “要你和亲,是我之过。可你入辽,我也没有亏待过你,便是弑君,我都未……” 沈听澜不为所动,“那我也将你关在那里吧。” “还是先将腿敲断了再关。”沈若筠见他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姐姐,皱眉叫人将他带下去,剜掉眼睛。 狄杨拦她,“腿可以敲,还是先留一留他的眼珠子,叫他看看辽国是如何没的。” 王世勋征得沈听澜意见后,便嘱咐两个士兵将他带走了,先打断腿,再与耶律鸫关在一处。 耶律鸫自在大定府被猛火油烧伤,全身溃烂可怖。沈若筠怕他得个什么病,每日都叫人拿酒泼他伤口,每当此时,方圆一里地都可闻他杀猪一般的痛苦嚎叫。 王世勋见已捉了耶律璇,又与众人道:“既抓了耶律璇,我们便攻打皇城吧。” “不急。”狄杨笑道,“真正的大礼,还在后头呢。” 沈若筠猜出几分,“耶律桀打算从哪个门出逃?” “雁儿门。”狄杨道,“再给他留些时辰,叫他好将东西都收了……” 沈若筠忍不住笑道,“真有这样将财物打包好,再送上门的事?” 她说完,又一怔,忽想起了汴京城,也是这般将财物打包送到辽人军营里。 “我们瞧来是蠢,但于他而言,是救命稻草呢。”狄杨笑道,“二小姐不必为他人的蠢笨生气,哪能人人都似你。” 沈若筠摇头,“我也做过一桩蠢事……人在局中,总是不觉自己蠢,反而觉得自己必能破局。” 沈听澜明白她说的是何事,握了妹妹的手。 沈若筠忙与她道:“此事是我做的决定,姐姐不要自责。” 狄杨闻言,也反应过来,笑着打趣道:“说起来此事还得怪陆蕴……当年他与我说你会嫁周二郎,我才明知周二郎与福金帝姬私下见面未报的。等他回来,我帮你算账。” “此事不能怪他。”沈若筠摇头,“都过去了,我又非负不起后果,改正便是。” “这怎么可算是你之过?”王世勋从狄杨的话中听出所指,“明明是……” “算了,不提这些陈年旧事了。”沈若筠知道王世勋想到周沉,总是艴然不悦,忙与他道,“咱们也差不多该去准备准备,收这份大礼了。” 王世勋点头,命副将王霆领兵,与狄杨一道,去雁儿门,截断耶律桀。耶律桀打包了无数奇珍异宝,却在雁儿门被埋伏的夔州军连人带物一道包抄了。 士兵将他捆缚,又从他身上收缴了辽国的龙虎军、狮虎军两军兵符。 狄杨取了兵符,以耶律桀的名义将辽国皇城的龙虎军守卫撤离,皇城无防,辽国皇亲贵戚皆被夔州军所俘。因着沈若筠还要请狄杨接管此地,故除了耶律璇,旁人都随狄杨处置,或关或杀,都交由他定夺。 狄杨只留了耶律璇的幼子耶律珂,沈若筠见那个三岁的幼童瑟缩在他身侧,估计是他来此后,与这个孩子有过交集,才留他性命。 “辽国一应事宜,还是凶险的。”沈若筠郑重道,“只盼你万事小心,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就去青州山庄与我送个信。” 狄杨笑道:“能得二小姐此诺,诸事便不觉难矣。” 辽国耶律皇族覆灭,可惜正如沈听澜所料,剩下的那批赵家人,在皇城城破前,便已被辽人所戮。 耶律璇不知耶律珂之事,以为阖族族灭,便企图激怒沈听澜,来求个痛快,也让她亲手了结自己。可沈听澜丝毫不理会耶律璇,叫人将他送至岢邱,砌死在自己修的陵墓里。 夔州大军北伐至此,算得上功德圆满。 自姐姐回来,沈若筠便与姐姐住在一个营帐里,也方便照顾。沈听澜晚上服了药,加之心下畅快,睡得极早。沈若筠小心起身,到营帐外看天空的熠熠繁星。 “你还没睡?”王世勋今日夜巡营帐,见她在此,有些意外,“此地风大,别在此吹风了。” “我睡不着。”沈若筠见王赓在一旁替他提灯,上前道,“我陪你一道巡营吧。” 王世勋将王赓手里的灯笼接过自己提着,叮嘱她:“那你系件斗篷。” 沈若筠应了,披了斗篷与他走在一处,王世勋问她:“还在担心什么事吗?” “没什么担心的,只是在想一些事。” 王世勋还记得她白日的自责,“还在反思自己呢?” “不是。”沈若筠将自己与周沉的事告诉他,“那年官家突然赐婚,我不愿长姐为我与他妥协低头,便想着要自己解决……后来周二郎与我说,他也不想娶我,不如与他假成亲,过一两年再和离。” “是我把婚嫁之事想得太过简单,又没想到他这般不堪。”沈若筠回忆当年事,“故现在想想,才会觉得那时我也十分蠢笨,错得离谱。” 王世勋想她比自己年纪小,却经历这许多,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这些都不是你之过,别为此苛责自己。” “不提旧事了。”沈若筠将自己刚刚所思与他分享,“我刚刚在想,辽与大昱比,可谓茹毛饮血,却轻易攻破了汴京,若是野蛮能轻易战胜文教昌明……那么文明有何意义?” 王世勋轻叹,“得知汴京城遭遇,我也在想,怎会如此。” “直到今日,我才想明白。”沈若筠幽幽叹道,“其实也简单,那便是他们所谓的峨冠博带,风花雪月……并非文明。” “夔州大军能在两年间收复失地,覆灭辽国,除了有火器技术,还有各方面的保障。军内不管何时何事,都有条不紊。”沈若筠想着这一路经历,“我想,所谓文明,是世道昌明,各行各业,都得以发展,才能以此形容。而他们自诩是文明,却强迫女子缠足,此事比他们以为的野蛮人行径,更为不堪;还不许良家子从军,借此打压武将;朝廷军需事或是旁的生意都被权臣世家垄断,新事物虽有,但从未得到过推广发展……如何能谓之文明?” 王世勋将她的话细细揣摩,却有些别的感悟,“我幼时,便听父王讲过佘太君挂帅之事,又见怀化将军为朝廷三品武将,故并不为奇。可在她们之后,女子便要缠足,被教义束缚……可见往前并不一定是进步。” 沈若筠也是如此觉得:“向前不一定总是进步,也可能倒退回去……所以史书才总在循环往复。” 走到最后一段路,两个人的步伐都默契地放慢许多。 王世勋见她默然低头,“怎么了?” “仗打完了,你也要……”沈若筠话到嘴边,又松快道,“咱们也早些回去真定府吧,也不知两个孩子在学堂可好。” 王世勋喉间一滚,似有许多话哽在那里,低声应了句,“好。” 真定府内,因着夔州大军北伐大胜而归,此地比过年还热闹些。 狄枫估计沈若筠回来,必会先来真定府看沈蓟,便想着张罗接风宴席。 可他刚出医塾门,却见乐安正急得满头是汗,来此处寻他,“狄枫,小小姐在学堂不见了!” 狄枫闻言,也如晴天骤闻霹雳声,七魂都丢了三魄,“怎么回事?有什么信件遗留么?” “乐康已将学堂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人。” 狄枫觉得自己脑血上涌,掐了下虎口处保持冷静:“你与我速去章家学堂看看,便是遭人绑架,也得有勒索信吧。” 两人说话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询问,“你们说谁不见了?” 狄枫不敢置信,循声寻人,见一青衣男子身若玉树,站在两步之外。许是刚刚太过着急,才没注意到他。 乐安见了来人,也是惊诧不已:“陆总管!”
第一百一十七章 泡影 “陆蕴!” 陆蕴上前,打量着乐安,又见旧日好友,笑着道:“你可算看见我了。” 狄枫见他比昔年黑了些,应是在海上晒的,倒是显得更为英气,捶他一拳,“一走这般久,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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