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想了想,竟觉得这个结局还不错,“那她还是将军,说不得我也能蹭她的功绩,被史书提上一笔。” “她是不是将军,很重要吗?” “很重要。”沈若筠重重点头,“我以前一直疑心,在她之后,大昱再不会有女将军了……这种感觉就像你曾经在明园问我,能不能看到光一样。我当时就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因为我见过。她是将军,哪怕周娘娘要缠我足,我也会觉得我是对的,女子是可以做男子事的,还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那她不是将军,你就会觉得自己错了吗?” “不会。”沈若筠道,“你看朝廷这些软骨头,忌惮她的功绩,觉得她挑战了他们制定的权威,诋毁便罢,还想把她变成一个笑话,拿家人逼她去和亲……可我觉得后人若读此段,只会觉得他们才是笑话。” 狄枫端了酒杯,将杯中酒洒在地上了。 沈若筠在心里猜测,他是狄家人,试探问:“你还有家人吗?” 狄枫顿了顿,“我的本名不叫狄枫。” 沈若筠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道,“我本名叫狄杨。” “狄杨?”沈若筠诧异至极,“你……” “宫里那个狄杨,是我哥哥。” “你们……” “我家出事时,你还不记事呢。”提起家族旧事,狄枫神色晦暗,“狄家因父亲的一封信获罪,被判通敌,家中成年男子悉数腰斩,女眷与孩子入宫为奴。” “那你们是怎么……” “陆蕴在事发前曾来我家报信,我哥不信,还以为他是做了噩梦……后来我哥的长随替了他赴死,我哥又顶替我入了宫。”狄枫看着沈若筠,一字一顿,“真正的狄枫,曾与归德将军沈钰长女定亲。” “陆蕴?” 沈若筠算了算,心下疑惑,陆蕴那时也只是个孩子,如何提前知道的? “将军视陆蕴为亲弟,回汴京沈家也带着他,故认识我哥哥。” “我在宫里见过你哥哥。”沈若筠想着与狄杨见面时的场景,“他是赵殊身边的都知。” 狄枫斟酒:“罪奴出身,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到此职。” 沈若筠想说几句好话安慰他,偏搜肠刮肚,也不知如何说。 狄枫见她如此,轻声道,“二小姐,我又不哭鼻子,不必你安慰。” “你高看我了。” 沈若筠心道,她是安慰不了狄枫的,他哥哥至少还活着,而沈听澜的处境,她从来不敢细思。
第八十二章 择路 “那你现下,是如何想的?” “我原想着,若能制出行军可用的火器,再采石脂制猛火油,可助大军北上收复失地。与辽人谈判也好交换也好,教他们将我姐姐送回来。”沈若筠苦恼道,“可朝廷根本无北上的意愿,我便在考虑,若是不行……” “若想自己发展兵力,耗时太长,耗资巨大,还得顶着朝廷围剿压力。”狄枫给她出主意,“朝廷现下,都无人打过大仗……你若要寻人合作,或可去西边的夔州,找琅琊王。” “琅琊王?” “琅琊王王从蹇,英勇善战。他是夔州路主君,手下夔州军规模超冀北军。”狄枫道,“你祖母也认得他,只这些年夔州边境无战事,夔州路远,你没听过他的事迹。” 沈若筠听得眼前一亮,扶着孕肚急着要回去。 狄枫见她如此心急,叮嘱道:“夜路难行,二小姐小心些吧。便是要合作,也不能这般上门。” “眼下只有突火枪,去了也无用,琅琊王必看不上这等土枪……不与你说了,我得回去画图了。” 田间劳作的庄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沈若筠回去时,就见各处灯火熄了大半。她回了院子,又在书案上研究远射炮的图纸。 陆蕴留的图纸太小,沈若筠只能一点点揣摩,将零件拆分,逐一绘制。因往日不擅绘图,便总会想到赵玉屏。 想来玉屏嫁入周家,应是不会受委屈吧? 三更过后,沈若筠整理好这些图纸,沾了枕头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汴京城里,周沉已有好些日子没睡过安稳觉了。沈若筠与沈家仆从的行迹消失在了青州。他疑心她已伪装入了真定府,觉得她不像要救沈听澜,更像是在送死。 周沉不敢去想最坏的结局,一闭目,便身困她要替沈听澜和亲前夕的那个灼心梦境。 安东一大早就来寻他,见周沉揉着额间穴位,精神不济,叫他不敢开口。 见他如此,周沉追问:“可是有消息了?” “没有。”安东声音小了许多,“是仁和堂的事。” “仁和堂怎么了?” “去秋县收药的周掌柜回来了,说是惯常去收药材的秋县,眼下已被烧杀抢掠一空,又非土匪所为。” “不是土匪,难不成是辽人吗?” “据说是。”安东低声道,“有人瞧见了,说他们非大昱装扮。包二郎的哥哥也刚从秋县回来,说这些人遗了些辽军的物品。” 周沉此时清醒许多,“秋县就在应天府,若是辽人已到应天府,怎会一点消息也无?” 安东不说话,忽听梅娘在西梢间门外唤周沉,“夫君,时辰到了。” 周沉听到她声音,更为头疼,也未在院里用饭,直接进宫去了。 赵殊这段时日,总会恍惚,以为沈听澜还在冀北。遂提到和亲一事,会雷霆大怒。众臣心照不宣,不往上报此类消息,免得惹赵殊心情不佳,反而连累自己倒霉。 周沉翻看了应天府往殿中发的折子,只以“秋县闹匪”,四字代过了。他犹豫片刻,决定晚上回去找父亲,与他商议。 再过十余日,便是中秋,也是他生辰。周沉看着那轮明月,又想起两年前在沈家粮铺过的那个生辰。 她觉得他酒品不佳,其实薄酒不足醉人。 她待旁人都那般好,偏对他不假辞色。周沉难得见她如此,便想将人拉近些。 周沉回忆着那晚的月色,路过周季院子,却见他站在院外,踟蹰不前,随口道:“怎么了?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 周季想着事,回答他,“早上玉屏说想吃一品酥,我说要给她买,结果晚上去时,已卖光了。” 周沉:“……” 周季又喃喃自语:“今日事做得也不好,不知如何与她说。” 朝廷这两年未开科,周季成亲后,便被周崇礼安排在汴京府历练。 “就为这个?”周沉有点嫌他与赵玉屏这般酸臭,“忘了就忘了,明日再买便是,又不值什么。” 周季摇头,“那不行,我答应她了。” 赵玉屏其实早就知道周季回来了,正在院中等他,见他在院外不归,便猜到他定是没买到,才不敢来见自己。 这当口,忽听周沉在教训周季:“你是男子,她既嫁给你,哪有你反过来怕她的道理?” 赵玉屏从院里出来,打断他:“他做什么不能怕我?君子一诺,未守信觉得理亏,不是应当的么?” 一见赵玉屏,周季忙与她道歉:“那个一品酥……” 赵玉屏故意要在周沉面前给他脸面,声音滴水温柔:“三郎你能记着,我便很高兴了。” 周季点头:“那我明日早些去买。” “你记得就成。”赵玉屏挽着他回院子,“今日累么?” “我不累的。” 周季去汴京府,也是夫妻俩考虑过共同决定的,想的便是以后或可帮到沈若筠。 这对夫妻说着体己话,还叫人将院门关了,反显得周沉里外不是人。 周沉满肚子官司,心道再也不管他的破事了。 周崇礼正在书房看书,周沉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周崇礼才让他进去。 “你来了也好。”周崇礼道:“我正要叫人去寻你……眼下恐又要和亲了,你且看看,到时候叫季哥儿去历练一番。” “父亲的意思是?” “你来寻我,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父亲想,再与辽人议和?” “没了沈家,总不能再立一个吧?”周崇礼道,“眼下辽人不安分,只能如此。” “可这些辽人一路烧杀抢掠,还要与他们议和……大昱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周崇礼沉默片刻,语气肯定,“你想去打仗。” 周沉克制了下情绪:“儿子只是以为,辽人的气焰太过嚣张。” “武将一途,戾气过重,会折损家族气运,你休要存这样的心思。” “我可以不去,可朝廷不行。”周沉劝周崇礼,想起在青州见闻,“父亲也知道这些辽人是什么德行,冀北无边防,辽人恣意扫荡,百姓不堪其扰,城里十室九空……不是长久之计。” “你以为,我就是个不顾百姓生死的老顽固么?”周崇礼道,“武将耗空家族运道,打仗一事也在损耗国运……这两年天灾频繁,不正是上天给的预警么?” 见周沉紧抿双唇,便是不赞同之意了,周崇礼又道:“自也不能总叫辽人如此,等再过个三五年,缓过来一些了,便是收复之时。” 话不投机,周沉只问:“父亲打算推谁的女儿去和亲?” “便是宗女,辽人都不会满意的。” 周沉明白,父亲与姑姑都想送赵多络去和亲。 他想到秋县事,鬼使神差问父亲,“若是辽人打到汴京来该如何?” 周崇礼拍了拍他肩,“若是打来汴京,汴京城是那么好攻的么?城里兵力粮草充足,又有何可惧?” “辽人如此,不过是想要些赔偿的银子罢了,寻常连河北东路都过不来的蛮人,做什么这么紧张?” 翌日,周沉在殿中当差,还是将辽人洗劫秋县的事与赵殊讲了,请他下令,由禁军统领协管汴京城防。 赵殊怒了,丢了御笔:“朕都许听澜和亲了……他怎么便不知叫朕消停几日。” “臣觉得,辽人此番,非图小利,恐有大谋。” 赵殊双目紧闭,低声道:“朕与耶律璇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是了解他的……即便这天下交到他手上,他想的也是将人杀了拿来养马。辽人所图,只在钱财。” 周沉离开福宁殿时,正是日落时分。天边有抹火烧云,霞彩缤纷,绚烂至极。 他无心观看,只是好奇,若无沈若筠,自己还会这般坚定地主战吗?还是会与父亲一样,揣着得过且过的心,主张求和? 不过若是她在,她必是觉得该战的,他私动沈家粮食那次,她便告诉他,若无冀北防护,辽人会觊觎汴京。 周沉闭目,眼前无数次重现她病中那次的婉然一笑,说愿意替他结卧雪斋的账目。 可惜,怎么也回不到那时了。 …… 赵殊夜里饮了酒,头疾复发,需要静养。周沉在他休养前,终于请到了旨,由禁军统领刘晟负责汴京城防调度。刘晟其人从未上过战场,见不到赵殊,就只能来寻周沉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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