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作揖谢他,“多谢狄先生的救命之恩。” 狄枫道:“不值什么,不必记挂。” 见沈若筠要坐下,不秋担心石凳寒凉,小声提醒她:“小姐,凉的,我去搬个凳子来。” “无事的。” 狄枫听到两人对话,古怪地看着她。 沈若筠被他打量,有些紧张,手不由放到小腹处。 狄枫回屋里取了一个手枕与毛毯来,他将手枕放了,又将毯子递给不秋。 “二小姐,伸手。” 沈若筠将手搭在手枕上,狄枫拢袖替她扶脉,半晌后道:“无事。” 沈若筠嗯了声,“你的医术是跟陆蕴学的吗?” “不全是……考不了科举,便只能学医。” 沈若筠听她如此说,估计他应是罪臣家眷,就没有再多问。 狄枫又细细检查了她的手伤,“我原以为,你被他那般困着,已经够倒霉了,谁知还有更倒霉之事。” 沈若筠问他:“若是你家眼下可以得一个后嗣,你愿意留么?” 狄枫明白她为何要生这个孩子,“我并非觉得你不该生,沈家能有个孩子,自是好的。只是觉得……太便宜他了。” “若是顺利,他不会知道的。” 狄枫咬牙,“我还以为你清醒时,必会恨毒了他。” “周沉此人,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我还有正事要做,哪有精力与他斗狠。而且,常人又如何能与疯子同论?”沈若筠想到周沉,直摇头,“这样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离他远远的。” 听她提正事,狄枫有些感兴趣,“二小姐要做什么?” “你过几日便知道了。”沈若筠卖关子。 狄枫也不多追问,又嘱咐她:“往日不要进补太过,若是胎儿过大,生产时会吃上一番苦头。” 沈若筠点头应了,狄枫还有些不放心,提笔写了不少禁忌事与她。 “你放心吧,这个孩子投胎到世上,摊上个疯子爹就够倒霉了。我自会小心,不叫他做一团血污的。” “谁担心他了?”狄枫又好气又好笑,“二小姐要生便生,只是小心些,别将自己搭上。” “不会的。”听他担忧此事,沈若筠对此也早有决定,“我与三娘说好了,若真有万一,那就保我。” 林君去了两日,带回好几种竹筒来。 “这些都是产自汴京的么?”沈若筠取了细看。 “慈竹是本地的,硬头簧是夔州的,还有一种巨龙竹,产自广南西路。” 沈若筠一样样细细看了。慈竹内部空间中等,筒长,竹节的硬度尚可,可以一试;硬头簧秆高直,竹节也最为坚硬,只是内部太小,更适合拿来承重;巨龙竹是三类里最大的,更适合拿来做猛火油试验。 “慈竹易得么?” “眼下过了年,爆竹生产少,要多少都能买得到的。” 沈若筠点头,慈竹虽然小了些,但是拿来做突火枪试验很适合。 虽威力不足在战场推广,但对付山贼盗匪还是可以的。 她将火药对着成分细细配了,之前配卧雪斋美容膏,做了不少精细的量称工具,此时刚好拿来配火药。先配置小剂量试验,后再调整剂量。 等正式点燃时,虽然已经小规模试验过好些次了,但是沈若筠还是怕火药爆炸伤人。她与几个丫头商议,给手持突火枪的乐康制了芭蕉叶隔火衣,从头到脚都包得严实。 “小姐放心。”林君道,“乐康功夫好得很,不会有事的。” “还是小心些好。” 因怕出事,还叫乐安拎了水备着,好浇灭。 沈若筠屏气凝神,见乐康点燃了突火枪,引线燃尽后,他受强力往后退了两步,火药喷发,将其中的土制的弹丸子窠射出。 见未出事故,沈若筠心下安定,忙去看子窠射出的距离,约有三十余步,很是不错了。她盘算着若是子窠用碎瓷,伤害力度会更大些。 铁钉更妙,一管子下去,数枚铁钉被灼热的气息挟裹射出,杀伤力极大。可惜盐铁乃朝廷专营,私下买卖也有。朝廷规定“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出自《宋史.兵志》,“开宝三年五月,昭:‘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若是私购被人发现,必有大麻烦。 沈若筠想着,觉得突火枪重在自保,耐高温的碎瓷还是最实用的。 得了突火枪,又研究石脂。 汴京石墨与石腊的工坊里就有石脂,沈若筠拿了些林君买的,研究石脂的分离蒸馏。 之前因为卧雪斋,也学过蒸馏萃取的原理。沈若筠结合陆蕴给的资料,发现眼下没有可做蒸馏萃取的容器,只能叫分离。 摸索了几日,分离出了少量的流动石脂。虽达不到陆蕴写的标准,但是沈若筠也想试一试此物威力。 她用巨龙竹做成的容器,将分离后的石脂倒进去,制成“猛火油罐”。 沈家庄子原有的养马场地势空旷,沈若筠便选了此处试验。 林君拿了火箭,在远处射向装了石脂的巨龙竹。火箭落下瞬间,炸出一朵不小的爆裂云,热浪裹挟着燃烧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林君都忍不住惊呼,“这也……” 早园扶着沈若筠,怕她受惊,“小姐,这里太呛,您可犯恶心了?” 沈若筠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反胃害喜,她与林君俱是一般反应,惊喜交加,若闻龙吟。 若此时狄枫在此,摸她脉息,恐会以为她这是心肝火旺,才如此狂跳不止。 她与林君细细察看爆炸后地面范围,小小一罐竟有如此威力,觉得怪不得此物叫猛火油,陆蕴形容它是守城神器呢。 若是当年祖母在彤云镇有猛火油,辽人便是再多一倍的人,也不一定能将彤云镇攻下。 沈若筠想到祖母,忍不住落泪。她擦了泪,又去翻看陆蕴留的矿产手札,看看若是不去襄阳,离汴京近些的地方,哪里可采石脂。 石脂采集肯定是不易的,不然以陆蕴的行事作风,早就下手了。 沈若筠也学陆蕴理手札,将火药的研发事宜细细整理了。她叫丫头给林君易容改妆,以自家主人喜好石墨为由,将汴京及附近能采买到的石脂都买尽了。 艾三娘见她伏案辛苦,替她按着肩颈,“说来你是未见过,老太君也总如你这般……每仗之前,都会细细勘测行军沙盘,思虑计策。” 沈若筠从未见过祖母或是长姐在战场上的样子,心中很是遗憾。 “只是老太君每日活动多,不似你一坐半日的。”艾三娘劝她,“听三娘的,每隔半个时辰,就起身活动一二。庄子里的妇人还打拳呢,我瞧着你也可以学学。” “嗯。”沈若筠舒展了下肩颈,“三娘说得是。” 她穿了鞋,起来散步。近五个月的身孕,小腹隆起了弧度,还不是特别明显。 阿砚自来了庄子里,便不似原来在明玕院霸道,好似知道这里是吃鹅的,总懒懒的。 沈若筠心下猜测它年纪大了,故而如此。当年觉得它走路有意思,便想养它,谁知因是她养的,阖府对它纵容至极,渐成府里一霸。 怪道赵玉屏说不愿意长大呢,人在小时候,能感受到家人无微不至的爱护。虽然不够自在,但是等长大,又总会怀念。 毕竟长大后,只能自己承受每个选择的后果,一步步往前走下去了。 又隔了十余日,北上的苍筤四人,终于回来了。 沈若筠拉着苍筤的手,细细打量她,“此行辛苦你了,瘦了好些。” “不辛苦的,我都没骑马。”苍筤摇头,笑着道,“我可当了一路的小姐呢。” 沈若筠也笑,“回来了也可继续当的。” 苍筤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面露喜色,“小姐这是?” 沈若筠拉她的手轻放在上面,“若不是为了这个,何必叫你们这般辛苦。” 晚上,庄里摆了席,来为他们接风洗尘。 沈若筠问苍筤:“你们去了这般久,可是遇见周家人了?” 苍筤道:“我们一出城,便有人跟着,一路怎么也甩不掉。只好在青州落脚,租了个小院,日日在城里打听消息……后来寻了个时机,一个个从青州撤离,在应天府会合了,一起回来的。” “周二郎后来也去了青州。”沈豹在一旁补充,“我是最后离开青州的,我见到他了。” “他还真够闲的。”沈若筠不放心,又与林君道,“咱们在此,得多小心,不能叫他知道了。” 林君早将此事细细布置了:“小姐放心,我们出庄,都会易容。来庄子的路上还设了人巡岗,若是有异样,会提前知道的。” 沈若筠对他的能力还是放心的,又问苍筤,“那你们在青州,可打听到我姐姐的消息了?” “将军的消息倒是没有。”苍筤道,“不过冀北十六州的百姓极惨,虽说将军临走时已安排了不少兵士护送百姓撤离,可总有些偷偷跑回去的,毕竟故土难离。眼下冀北这些人,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是生不如死,被辽人如牲口般奴役……” 沈若筠放下筷箸,“几代人就只有几间茅屋,几亩薄田,舍不得离开也是人之常情。朝廷这些个大臣,只要不割地的名声,旁的不论。他们默许辽人接管,就等默许他们肆无忌惮地扫荡这些城镇。” “哎……” 众人皆叹息,沈若筠心下也堵得慌。 这些时日,她除了分离石脂,还在想要如何推动北伐,谁会愿意北上去。 朝廷这般行事,沈若筠真怀疑便是辽人打到汴京城下……朝上都会争议是战是和,能不能再推个女人出来,好免了战事呢。 苍筤回来后,沈若筠却越发无法安心,对着车辇图越想越害怕。 她听祖母讲过,尝过了人血的野兽就必须要打死,不然它们总会再寻机会,一尝美味。 辽人在冀北如此猖狂行事,会放过行军不过半月,繁华奢靡的汴京城吗? 沈若筠指节都攥得发白……若是汴京真起战事,沈家庄里这些人,还得早些考虑后路。 她将沈家庄的人都召集了来,与他们说了冀北的事。 “辽人如此行事,看来朝廷去岁那自以为是的辱国之盟,不过是一张废纸。”沈若筠问他们,“冀北眼下在辽人手里,汴京没了防御,说不得辽人冬日就打过来了,你们有什么想法么?” 沈力家中世代,都替沈家看顾此庄,上前拱手道:“若是辽人兵临汴京城下,那何处都是乱的……不如用小姐做的火器,与辽人一决死战。” 沈若筠这些日子在庄子里试验火器,分离石脂,庄中人也参与不少。沈若筠没料到他是这般想的,劝他道,“南边一时半会不会波及,有江为界,辽人打不过去。” 沈义山上前道:“二小姐的心意我们知道,可若辽人真打到我们家了,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便是死,我们也是埋骨沈家庄的,那些永远留在冀北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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