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淮凛眯了眯眼,“所以今日我得被押往刑场赴死,他知道会有人想来救我,救我便也会带着史册,以防变故,他会带多些人集中在刑场。” “届时,殿下和兄长便可里应外合举力围剿。” 叶扶楹稍顿一分,说:“孤大人,你出了这牢狱便会被其严加看管,上了刑场万事小心,皇宫内,有我和镇北王,定能守住!” “如此,便是万全之策了。” 然孤淮凛一顿,凝眸道,“然我们还漏了一个人。” 叶扶楹大悟,“你是说——” “叶德稳他中毒数月以来,这几月萧策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人被尽数抽空,能见到他之人少之又少,” “你是怕,叶德稳或许并未中毒,或有后招?” “太子明鉴。”孤淮凛微颔首,“然今日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们……” 天色又亮了些,烛火照射下,孤淮凛面色有些隐晦不明,他薄唇轻启,“一个也逃不了。” 叶扶楹没再说话,随后一位宫女进来自孤淮凛手里将少女接过,横抱而起。 面前的女子虽是丫鬟,但武功并不低。 看来是培养的护卫。 孤淮凛视线移过,拱手道:“内人的安全便交给太子殿下了。” “孤大人无需客气,尊夫人将于孤的太子妃待于一处,绝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待走出几步,叶扶楹却是顿了脚步,问:“孤大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才将这册子撰写完成,这携着史册昭告天下之事,若是由尊夫人今日出面,岂不是更让天下人信服?更易让萧策相信你已是深处绝境?” 孤淮凛没说话,然叶扶楹已是了然,今日混沌诡谲,他是怕他的娘子不慎受到伤害罢了。 …… 阴风猎猎,卷起高架上的帷幔,沙尘石砾飞走,浑浊低压的大块大块乌云似要倾斜而下一般,满目尽是冰冷的灰色。 绯衣官袍加身的萧策于众人簇拥之下款款而来,移步拱监刑之官员的席棚掀袍而坐。 “肃静!” 身旁官吏大喊,话音落下,全场本是悉索的人群集聚目光于之上。 萧策道:“诸位,史官行刑历来乃之大事,然陛下有恙在身,便由本王亲自监刑。” 底下群臣中,虽有面面相觑、满目愤慨者,然也只能叹息垂首。萧策狼子野心,挟天子以令诸侯,怕是整个大邺都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如今江山将亡,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萧策见其中少许人面色纷呈,并不置理,冷笑一声道,“将罪臣孤淮凛带上来!” 语罢,被幽沉黑布笼罩头端的俊拔身影被侍卫押解而上。 待头套一取,那张瘦削了几分的俊脸一览无遗。 其俊拔身姿挺拔如松,不卑不亢立于方台之上,如画的眉眼仍是波澜不惊,秉节持重,甚至对接下来的严刑安之若素。 背后阴云骤卷,底下疾风饕餮,发出寒锐腐朽的嘶鸣。在这一刻,倒像是可以纵横天象的神谪一般。 观刑之百姓乃至朝堂官员多有不信其人当真能做出谋逆弑君之事,然大厦将倾、国之将亡,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们能撼动得分毫了。 微漾的茶水倒影出萧策得逞阴鸷的冷笑,他视线环过一周,见并无过多异常,冷冷道。 “行刑。” 孤淮凛微微抬眸,淡然朝刑台而去。 “孤大人,得罪了。”身旁刽子手说道,随后将绳索套于其颈脖之上。 众人屏息之时,却闻一道凛然的女声传来。 “住手!” 刹那,一阵哗然,众人随即循声望去。 只见女子身着一席烈焰红裙,昳丽的眉眼精致如画,映水的面莹白如玉,如瀑青丝仅用一支蝴蝶金珠发钗别住,娇俏绰约间流转的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群臣中有人低声问,“此女子是谁?” “如此,应是……”身旁之人一顿,依稀认出了少女是谁,说:“孤夫人。” “看似娇弱,然竟有如此魄力。” 只见少女那张美艳绝伦的面上满是凛然和无惧,盈盈玲珑身姿毫不胆怯自人群而出,于众人注视、侍卫持刀相向中上了方台。 孤淮凛遥遥看见少女的那一刻,波澜不惊的深眸总算有了一丝起伏。 “依依!” 他这个好娘子,竟真的来了! 少女微微一笑,而后视线自男子身上移过,疾风骤起,火红色的裙摆张扬妖冶。 萧策隐去面上的深意,立了起来,“柳依依,你当真不怕死。” 孤寒凛已经归京,然如今却是轮到如此娇弱之人上刑场救人,偌大个孤府兰台,当真是已无后路了。 疾风凌冽,柳依依面色凛然,将那册子于众人面前执起,“诸位大人,今日民妇来这刑场是为了揭发谄媚忠良,危害大邺江山数载的蛀虫!” “我夫君孤淮凛自接任太史令以来,不持禄养交,更无附膻逐秽,凡他经受之史之事,皆直书不徇私情。而今日,如此清正廉洁之臣竟被如此结党营私,谄媚专权栽赃陷害,更是欲杀人之灭口!” 少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宛若石落静潭,激起阵阵涟漪。 周遭侍卫欲执刀上前将其拿下,望了一眼席位上的男子,却见其并未下令,便也顿住了脚步。 萧策晦暗如深的噙着笑望着那台中央衣袂纷飞的红衣女子。 只见少女眸光凌厉,不卑不亢讲着自二十年前起的叶德稳毒害皇嗣,再至柳桥明的身死,最后至如今孤淮凛被逼供认罪。 一桩桩一件件,铮铮铁史,骤入人心,引起轩然大波。 底下一阵哗然,议论纷纷。 不知何时狂风大作,吹得令人有些直不起腰。 群臣面面相觑,一位鬓角发白的老臣自人群中站出,“萧王,事到如今,我想你应该有个解释。陛下如今在何处,他的毒是否为你所下?” 但见红袍加身的英俊男子不急不慢走上正中,道:“诸位,方才孤夫人所说之话,本王只能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如她所言,陛下确实并非为先皇之子,当年顺应大统之人也被其残忍杀害。然本王之父亲及柳王,也皆出自叶德稳之手!” “萧策,如今证据都在此了,你竟还想抵赖,你的父亲及柳王一家皆因知晓了叶德稳身世的秘密,便被谄媚富贵、意图继承爵位的你,” 柳依依杏眸紧紧瞪着,“与其联手残忍将其杀害,你当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父亲都敢毒杀!” 然萧策却是勾唇一笑,“当年柳桥明勾结娄罗迦意图起军造反一事,天下皆知,至于你这叛党余孽,说出的话何人会信?” “你说什么?” 叛党余孽—— 她是柳桥明之女,竟当真和自己猜测的那般,西南一遭,如今的西南王和程鸣见自己时皆有些恍惚,与有着小姨身份的林清离又有几分相似。 同样的姓氏,相仿的年纪,让她不得不怀疑,她便是柳桥明之女。 纵有心里准备,然亲耳听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萧策对上少女略微有些颤抖的眼,“你忘了,十五年前,柳府满门被屠,是本王于尸横遍野中将你抱了回来。” 男子转过身,面向群臣,“诸位,乱党之余孽所说的话不足为信,而那篡夺大邺江山之辈已被本王伏诛。” “来人,将叶德稳抬上来。” 随之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身被抬了上来。 “萧策你——” 柳依依话未说完,被其身后的侍卫一把擒住,在碰到的刹那,一道身影闪过,再回过身来,火花衣衫的少女已被身着囚服的男子摁在了怀里。 “你真是个蠢女人!”孤淮凛紧紧抱着人,“蠢女人!” 正此时,萧策冷喝道,“孤淮凛,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只可惜,这册子已在我手里。” 说罢,阴鸷一笑,将手里的册子径直抛向一旁火盆之中。 潋滟的火花顿时冲天,溅出几粒星火。 “萧策,你!”底下有老臣出言训斥,谁料竟是被一把锋刀驾在了脖子上。 “夫君,他——” 少女被孤淮凛拉至身后完全挡住,寒冽眸光如炬直直看着面前的男子,“萧策,你以为此时栽赃还能有用?” “呵,无论如何,那宝座日后便是本王的了。” 萧策话一说完,底下不时涌起怒骂之音。 “怎能轮得到你这个逆贼!你莫不是忘了大邺还有一位太子!” 然男子却是笑得更为狰狞,只见一记烟火自北方天空绽放。 “看见了吗?如今大邺皇宫已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乱臣贼子!岂能久焉!” 悲愤话语一出,身旁侍卫得令眸光一狠,手上力道一重,锋刀抹喉。 鲜红的血顿时喷涌而出。 “啊!” 百姓发出尖叫,纷纷想要逃离然却被侍卫拦在场内。 尚有几位臣子气得面目发抖,双眸猩红,可却也不敢再言语。 “若你们对我俯首称臣,本王可以考虑绕你们一条生路。”萧策执着刀,指捻着锋锐的刀锋,步履靠近仍不愿归崇的臣子。 “负隅顽抗!你们这群贱骨头能抵住,就是不知道府上夫人小姐们能不能经得起这尖刀利刃了。” 说罢,他指向身后之人道:“去,将那两人吊起来,立即处死!” 见人扑上来,孤淮凛捏了捏身后少女的手心,“别怕,娘子。” 随后,男子朝底下比一手势,顿时数只箭矢猛然驶来。 而后,数位军士围了上来。 “萧策,束手就擒吧。”孤淮凛冷冷道。 “呵,就这点人,也想杀本王?”萧策抬手发了记信号,“本王的大军马上就要来了,我倒要看看麒麟军和本王豢养的死士相比,谁更胜一筹。” 然话音刚落,却见一蟒袍身影出现。 “你竟然没死?!那宫里——”萧策咬紧牙关,声音都有些止不住的发颤。 “不错,”叶扶楹冷冷道:“已被镇北王和孤里应外合尽数拿下,你没有援军了,还有,” 男子自怀中掏出一方册子,“你方才烧毁的乃是赝品,而这才是孤大人亲手撰写的昭昭罪证!你和娄罗迦人勾结的密函,也被孤夫人尽数修复。” 看着面色煞白的男子,叶扶楹转过身,“诸位,你们的夫人也被孤的人好生保护着,无需担心。” 见大势已定,萧策扯着笑往后退却,几滴泪却是潸然落下。 “孤淮凛,”男子注视前方,笑得狰狞森然,随后又有些死寂,“是本王输给你了。” 孤淮凛冷眸无异,吩咐道:“将他拿下,交由太子绳之以法!” 百姓安全撤离,伏法的军士也被押解离开。 几人起身去探叶德稳尸首时,白布掀开,却见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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