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的一上午,她饮了不知多少盏润喉的清茶,晌午再睡一觉,下午嗓中的不适可算缓解了大半。 再至入夜时分,张庆忽而疾步进屋,抬眸扫了眼见面前都是近前服侍的几个,才上前道:“娘子,含元殿的宫宴刚散,听闻陛下发了大火。不及宴席散去就走了。” “怎么?”徐思婉读着书一怔,放下书想了想,眸光微凝,“今日是与番邦使节的宴席……还是为着若莫尔的事?” “正是。”张庆躬身,“听闻这回前来的使节比去年还要嚣张一些,在宫宴上多有不敬之举,又是张罗着群臣饮酒,又是叫嚷宫人要求加菜,大有喧宾夺主之意。鸿胪寺劝了几番,他们也未见收敛,武将们先行怒了,说了几句不好听的,陛下就离了席。” “这可是件大事。”徐思婉微微屏息,“你们盯着点紫宸殿的动静,若再有什么,及时来告诉我。” “诺。”张庆颔首,又言,“玉妃娘娘那边的情形,想来娘子也想知道。” “自然。”徐思婉勾笑,“鸿胪寺为着若莫尔的事忙了大半载,如今还是闹成这样,玉妃只怕是要头疼的。不过么,有的时候就会是这样事与愿违,她也该心里有数。” 而于玉妃而言事与愿违的,只怕还不止若莫尔一事。 当晚,楚舒月至紫宸殿求见,原有邀宠之意,皇帝却没见她,转而翻了莹贵嫔的牌子。 到了次日天明,宫宴上的不快已传遍皇宫,整个宫中都多了几分紧张的气氛。徐思婉只做不知,既不去紫宸殿,也不主动开口说不去灯会也罢,于是到了下午他还是如约来了。 他穿了一袭并不惹眼的银灰色常服,面若冠玉,好似一位的贵公子。她打扮得也比平日清素许多,只是那抹妩媚犹在,伴在他身边,正衬那句郎才女貌。 她就这样欢欢喜喜地随他出了宫门,二人登上马车坐稳,马车旋即向皇城门外隆隆驶去。随行的宫女宦官虽然不少,但也都换了常服,随在马车两侧的样子只像大户人家出游,若不细看,寻不到多少皇家的迹象。 京城之中,集市分为两处,一为东市、一为西市,过年时的灯会在两边都有,只不过头些日子都是东市热闹一些,唯有上元那天,因氛围格外热烈,两边才都会办得隆重。 齐轩便命马车直接往东市去,他们离宫时是下午,到东市正值夕阳渐落之时,满集市的花灯刚刚陆续亮起,星星点点地在摊位上铺开,似要与天边夕阳争辉。 徐思婉与他漫步街头,始终都是一副欢欣的样子。其实这般与天子同游也确是开心的,因是微服出巡,规矩礼数都更松散些,他又有心哄她且出手阔绰,许多时候只要她夸一句哪盏灯,他就会示意宫人买下,这样毫无顾忌的买东西谁会不喜欢? 待得天色尽黑,花灯的光彩就显得更耀眼了些。集市一角还有灯火不时窜起,徐思婉仰头张望着,露出明媚的笑意。 忽有一瞬,她好似突然动情,伸手扑住他的臂膀,唤了一声:“夫君。” 他不由一怔,旋即低眼看过来,眼底含笑:“你说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夫君别嫌妾身失礼。”她低了低眼,小心地解释着,好似这样称呼只是因为身在宫外,不好暴露他的身份。 他如料笑起来:“失什么礼。真好听,再喊一次。” “夫君!”徐思婉微微仰头,盈盈含笑的目中带着崇敬,喊出来的两个字清脆动听。 话音落定,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神情,果见欣慰在他眼底漫开,他一路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这般算来,他该是已经为着若莫尔的事烦心一整日了,她在此时成了让他舒心的那个人,他势必觉得她格外合他心意。 待得有朝一日让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她的每一分柔情都带着算计,他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想来会很有趣。 徐思婉笑笑,转眼就又挑了两盏做工精巧的花灯,只做没有发觉他神色间的变化。 他们就这样悠闲地一直逛到了很晚才回宫,徐思婉逛得腿脚酸软,沐浴时不免多泡了一会儿,回到卧房时他已穿着干净的寝衣躺在床上,双眸静静凝视床幔,自顾含着笑意。 她坐到床边,见状歪一歪头:“看来陛下还是喜欢宫里。” 他挑眉:“怎么不叫夫君了?” 她短暂一怔,旋即乖乖改口:“看来夫君还是喜欢宫里!” 他一哂:“何出此言?” “夫君出宫时皱着眉头呢,现下回到宫里,倒又笑起来,可见还是觉得宫里更好。”说罢她就用双手攥住他的手,像捧一件至宝一样捧到唇边,小心地吻了一下,“既是这样,日后我们不去了!宫里也很好玩,臣妾也还有许多没去过的地方!” 他听出她话中的迁就,嗤笑一声,伸手将她揽住。 她乖巧地伏进他怀中,他轻轻拍着她,忖度片刻,轻道:“没有,朕喜欢出去走走,也喜欢带你同行。出去时看着情绪不高,是有别的事烦心。” “何事?”她明眸大睁,问得一派纯良,好似无半分耳闻。俄而见他神色一凝,她又倏尔恍惚,即道,“可是朝政之事?那、那臣妾不问了……只是还请陛下放宽心。陛下是一国之君,天下万民的事都要陛下忙碌,总要一件件来,莫要累坏了。” 这话说得通俗却恳切,端是有满腔关切,却又因不谙政事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关心他的身子。 偏是这样,才能让他放心地与她说上一说。 “与你说说也无妨。”齐轩一声喟叹,“邻国若莫尔存不臣之心已久,昨日在宫宴上……惹出些不快。武将们脾气急些,当场呵斥了几句,还险些动手,鸿胪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言及此处他语中一顿,继而苦笑:“其实朕也为难。若依朕的脾性,此时已该一战,教他们收敛。可又怕殃及黎民百姓,惹得民不聊生。” “这听来便很为难。”徐思婉皱皱眉,一副苦恼的模样,“臣妾不懂政务,帮不到陛下。可臣妾好奇……鸿胪寺为难什么?这是我们大魏的鸿胪寺,只消向着大魏说话便是了呀。” 他哑音失笑:“各官署职责不同,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向着大魏’就能了事的。” “哦……”徐思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思忖片刻,又笑起来,“那想来鸿胪寺办差该是能合陛下心意的。毕竟玉妃娘娘的两位本家堂兄都是鸿胪寺的能臣,玉妃娘娘那般会体察圣意,鸿胪寺自然也能为陛下分忧。” 话音未落,他眉心止不住地一跳。 看来并不是那样。 她就知道不是那样,才会这样说。 她含着笑低一低眼,自顾睡到床榻内侧去。躺下时却听闻他又叹了声,道:“玉妃……与她那两位堂兄倒真是亲近。听闻了昨晚的争端,她一早就去紫宸殿为二人陈情,言辞间痛陈他们如何为国谋划,生怕朕为此责怪他们。” 徐思婉闻言皱了下眉,皱得十分明显。却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他扫见她的神色,随口便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 “不许瞒朕。”他翻身,手指带着几分调笑意味划过她的鼻尖。她的黛眉反蹙得更深了两分,抿唇轻道,“玉妃娘娘位尊,臣妾不能议论她的是非,陛下别让臣妾逾矩。” “你就是太谨慎。”他无奈而笑,“适才还唤朕夫君,现下就又是半分信不过朕的样子了。咱们随意聊一聊天,有什么逾不逾矩?你说就是了,朕总不至于背后去与玉妃说闲话。” “真的?”她小心地望着他,仍有疑虑。 继而却抬手,做出一个孩子气的动作:“那拉钩。” “……”他怔忪一瞬,失笑出声,继而笑音愈发爽朗,回荡在卧房中,大显愉悦。 她只一副被他笑得发怔的样子,他看着她的神情,很快收住笑,小指与她一收:“行,拉钩……那歌谣怎么说的来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徐思婉认认真真,“谁变谁小狗。” “谁变谁小狗。”他噙笑重复这句话。她又与他拇指一按,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即道:“臣妾只是觉得……玉妃娘娘这样不大合适。” 齐轩语调上扬:“嗯?” “簪缨世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臣妾固然明白;堂兄妹若一同长大,自然感情甚笃,臣妾也晓得。”她顿一顿声,“可女儿家嫁人从夫。既入宫门做天子妃嫔……纵不说事事以国事为重,也当事事以陛下为先,岂有出了事二话不说就去为娘家堂兄陈情的道理?倒显得陛下像个外人。玉妃娘娘这是关心则乱,连轻重都忘了。” “正是这个道理。”齐轩垂眸,眼中渗出几丝凉意,“所以朕也有些恼。虑及是人之常情才不与她计较,盼她日后自己能想清吧。” 徐思婉闻言当然不会力劝他深究,反倒松气似的连连点头:“这样便好,一家人还是和为贵。为妻妾者自当温柔贤惠,为夫君筹谋。陛下是夫君,对妻妾多几分包容,也是后宫之幸。” “夫君”两个字自她口中说出,好像变得格外好听。 他不觉一笑,将她拥近,又说:“再唤一声夫君。” “夫君。”她叫得好似更顺口了些,继而真诚问他,“陛下若是喜欢,日后私下无人的时候,臣妾都唤陛下作夫君可好?在臣妾心里,原也是这个样子的,总觉得陛下两个字听来冷冰冰,失了亲近!” “好。”他无比欣然。她眨一眨眼:“那夫君可不许说出去,没的平白惹些麻烦。只当……只当这是臣妾与夫君间的一点点秘密,可好?” 这话听来更令人心动,他深吸口气,像是得了一件意外之喜,一记吻落得更深,郑重应她:“好。” 徐思婉嫣然而笑,对他的态度大感满意。是以当晚,这声“夫君”就备她唤了数遍。 在床帐的温暖下、在男女之间独有的热烈中,她紧紧与他相拥,“夫君”两个字时而唤得温柔、时而唤得喜悦,时而又添了哀求,后面还要跟上一句楚楚可怜的告饶。 他似乎极易被她这样的姿态撩拨,愈发热情起来。到了后来,床褥衾被已尽数被汗水沾湿,贴在肌肤上滑腻腻的让人难受。 她于是借着这股难受生出怨怼,忽而抬头,贝齿触及他的肩头,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很是使了些力气,要的甜腥期漫开才松。他只将此视作情趣,发出一声低笑。 殊不知她朱唇之下,舌头正自细品,腥甜的气息在她口中缓缓蔓延开来,她心里不无畅快地暗想,他的血肉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尝来还不错,希望秦家长辈们的在天之灵也能喜欢。
第40章 拿捏 年初五的清晨, 皇帝难得地也睡了个懒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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