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我没那个心思讨好她。”莹贵嫔恹恹地摇摇头,眼中倒也没有对太后的不敬与厌恶,只是瞧着对这事不感兴趣,“你要吃的我给你送便是,莫在太后面前为我说什么好话,我用不着。” “好好好。”徐思婉连声应下,笑睇着她又道,“我们莹贵嫔娘娘最是洒脱,不拿这些当回事,臣妾谨遵吩咐便是,断不敢惹娘娘生气。” “油嘴滑舌的!”莹贵嫔瞪她,又坐了一会儿,便自己回去歇着去了。 徐思婉在莹贵嫔走后招呼着宫人将四下里收拾好,便又去了太后那里。 太后在行宫中的住处称寿安殿,宫中为方便徐思婉照料太后,就将漪兰阁拨给了她,离寿安殿极尽。 这京郊行宫修得远比京中皇宫更大,漪兰阁便也比拈玫阁宽阔不少,步入院门就自有一片小湖,院落一角泉水叮咚。曲折回廊自院门口眼神而出,分作两条路通往房门。 这是徐思婉第一次到行宫,只觉这样的住处雅致,远比住在宫里要舒心不少。然步入寿安殿前的院门,仍好生被院中景象惊了一惊,一时深叹:原来这便叫“以天下养”。 不同于宫中正殿前皆是一方宽阔的广场,虽然宏伟却无甚景致。行宫寿安殿前重峦叠嶂,不仅草木茂盛,假山凉亭也尽有。 眼下天气暖了,花草树木都已长得很好。徐思婉立在院门处,因天色已晚,几乎难以望见大殿,好生张望一番才从林荫间看到一抹笼灯照亮的黄晕光辉,光辉映照出朱红的殿墙。一条以鹅卵石精心铺设的石子路字院门处蜿蜒舒展,她沿着石子路一路前行,行了约莫六七丈,眼前才霍然开朗。 几日下来,长乐宫的嬷嬷们都已与她相熟。见她来了,立在门口的那位蕴着一片笑意上前福道:“倩嫔娘子万安,奴婢贺娘子晋封之喜。” “多谢嬷嬷。”徐思婉衔着笑,也福一福。说着望了眼殿里,客客气气地询问,“不知太后娘娘可睡下了?” “还没有。”那嬷嬷笑道,“太后娘娘适才还在说,天色晚了,又颠簸了一路,娘子明日过来便可。原已差了宫人出去与娘子回话,现下看来是与娘子走岔了。” 徐思婉颔首歉然:“我从前没来过行宫,道路不熟,怕是走了弯路还不知道。只是太后凤体刚转好些,还是过来安心一些。” “娘子孝心,太后都明白。”嬷嬷说着向里一引,“娘子请吧。” 徐思婉颔一颔首,就随她入殿。寝殿之中,太后虽尚未睡下,却也已梳洗妥当,正躺在床上缓神。见徐思婉过来,她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你来了。” 徐思婉垂眸上前,因刚刚晋封,自要叩首谢恩。 太后却不待她拜,即道:“快免了吧,不必这么多礼数。哀家让人将侧殿收拾了出来,今日你也累了,快去歇一歇。” 徐思婉闻言仍福身道了声谢,见太后面有疲色,就依礼告了退,自去安歇。 经了两日的颠簸劳累,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又或许因为睡得沉,她放松得极快,翌日天明倒醒得早了。 宫人们已依她的口味备好早膳,她梳洗后用了些就去向太后问安。入殿时太后还正用膳,身边的宫女见她来了,就将位置让给她。许是因前两日吃得不好,这日清晨太后的胃口似乎又好了些,不仅进了一小碗肉粥,还用了半个煎蛋。 她用妥后徐思婉示意宫人将早膳撤下,不多时又见宫女打帘进来,托盘里端着几只瓷碗,福身道:“莹贵嫔娘娘给倩嫔娘子送来几道点心,说是解暑开胃的。” 徐思婉抿唇,起身瞧了瞧,如料看见几道都以山楂所制,笑道:“前几日偶然提起近来胃口不好,莹姐姐倒挂心了。搁下吧,我与太后一起用一些。” 正好榻桌尚未撤走,那宫女福了福,就将东西放到榻桌上。 却听太后冷淡道:“哀家不吃她的东西。你若要用,便去侧殿用吧。” 那宫女手上僵住,徐思婉回眸莞尔:“太后娘娘。”她坐回床边,语气放得柔而娇,“臣妾知道太后娘娘不喜莹贵嫔,可她是她,吃的是吃的,太后娘娘何苦与几道点心过不去?臣妾早些就听太医说,太后娘娘是因脾胃失和才胃口欠佳,若以山楂开一开胃正好。太后娘娘便尝一尝吧,何必为了对旁人的不喜,让自己的身子吃亏呢?” 她已在太后跟前尽心侍奉好几日,太后对她很是满意,不觉间便也多了几分纵容。听她这样说,太后的神色缓和下来,睇着她笑:“一张巧嘴,惯是会能言善辩的。”说罢就吩咐那宫女,“搁下吧,哀家与倩嫔一道尝一尝。” 徐思婉低着眼睛,笑容贤惠之至。 这口子一开,莹贵嫔送来的东西端到太后面前也就容易了。徐思婉则在太后面前愈发殷勤,加上寿安殿中景致也好,她索性半步不再出寿安殿的门,瞧着就像是在有意避世。 宫中避世的嫔妃总是有的,却不该是这样宠妃。她如此事出反常,旁人自然觉得必是有妖。 是夜,徐思婉在太后睡下后走出殿门,立在廊下,观景不语。 月色之下的行宫归于安寂,寿安殿的一方院中,只可闻蝉鸣与泉水声。茂盛的树木草叶在夜色下变得颜色模糊,只余一片黑色轮廓铺在眼前,唯石子路两侧设有宫灯的地方能瞧见几许光泽。 这多像是眼前的局面。好似什么也摸不清,只余相互试探。实则那条路终究是清楚的,她设下的一盏又一盏灯,终究能引她们走到这条路上。 再至翌日天明,徐思婉终于听宫人禀道:“玉妃娘娘与楚贵人、方才人来问安了。” 彼时,徐思婉正又与太后用着莹贵嫔送来的点心。莹贵嫔日日送点心都是在早上,便是掐准了妃嫔若要问安,大多都是一早便来。 太后皱了皱眉,俄而又笑了声:“怎么忽然想起哀家来了?”继而语中一顿,就道,“请她们进来吧。” 徐思婉闻言就自床边起了身,待三人入殿朝太后见过礼,她便一福:“玉妃娘娘万安。” 玉妃生得清丽,比她更适合做出一派贤惠模样,在皇帝与太后面前也就素以娴静示人。是以见到徐思婉见礼,她只抿起笑来,和和气气道:“妹妹别多礼了,本宫还没贺妹妹晋封之喜呢。” “谢娘娘。”徐思婉亦含笑,这般和睦自是太后愿意看到的,即道:“都坐吧,坐下说话。” 几人便各自落座,徐思婉犹是坐回了床边,宫女又搬了三张绣墩过来,请玉妃等三人坐。 太后原就胃口不好,日日的点心都只吃两口便罢,每日晨起这会儿说是用点心,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借此与徐思婉聊一聊天,但倒也随便她自己多用一会儿。 眼下来的人多了,这点心就更用不上吃,徐思婉顺理成章地递了个眼色示意花晨将点心撤下去,面上仍只若无其事地笑着。 玉妃她们对此也只作不见,言辞间只是关心太后的身子,一口一个太后卧病在床,她们竟不知情,实在是罪过云云。 太后不在意地笑说:“倒也说不上什么卧病在床,只是年纪大了,入暑难免倒了胃口。哀家原不想惊动旁人,倩嫔是偶然从陛下那里听说了,觉得不放心便过来侍奉,你们不必自责。” 这话原也算得开诚布公,做足了一个大度婆母当有的样子。只是现下落在不同的人耳中,就有了不同的意味。 小坐约莫两刻,三人就告了退。待她们退出殿门,徐思婉递了个眼色,吩咐花晨:“我又想喝昨日的绿豆汤了,你去瞧瞧小厨房还有没有。” 太后闻之直笑她馋,花晨心领神会地退出殿外,过了约莫一刻才端着绿豆汤回来,低头禀道:“绿豆汤是时时都有的,只是碰上刚出锅,还未冰下来,奴婢花了些时候冰它,娘子久等。” “无妨。”徐思婉伸手接过,趁太后无事,怡然自得地饮起来。 如此一直到了晌午,徐思婉在太后午睡后退去侧殿歇息。花晨跟着她进门,旋即回身将门关好。主仆二人又一并躲得离殿门远了些,花晨压音禀道:“亏的这地方景致好,奴婢藏在草木间听了,她们果然打听了那几道点心的事。” 徐思婉羽睫覆下,静等其言。 花晨续道:“玉妃问了崔嬷嬷,那点心是娘子要用的还是太后要用的。崔嬷嬷如实回了,说是莹贵嫔娘娘送给您的,但太后也日日都跟着用些。玉妃听说日日都有,似是还要再问什么,却终也没说。奴婢瞧着……这是担心太后有意帮您瞒着呢。” “她自然是要担心的。”徐思婉轻哂,“在眼里,现下是太后、陛下、皇后都护着我,那防着的又是谁呢?由着她心焦去吧。” “可这么瞧着,她们也是实在谨慎,您又在太后这里,不是轻易能下手的地方。奴婢只怕这局做得太精细,反倒弄巧成拙。” “放心。”徐思婉摇头,朱唇抿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我自会露个机会给她们。若是平时,她们未必敢用。可就像你说的,太后这里不是轻易能下手的地方,眼见就这么一条路能走的时候,你说她们走不走?” 花晨听及此处,松下气来:“娘子运筹帷幄,奴婢便放心了。”
第55章 恶犬 再过三日, 就是五月初一,妃嫔们再度晨省的时候。 皇后在行宫之中的住处称凤凰殿, 乃是后苑之中最为气派的一处宫室, 论景致也不输太后的寿安殿几分。 为着这般好景致,皇后一扫平日晨省时的肃穆,邀众妃在院子里饮茶小坐。庭院之中百花开得正好, 石案、凉亭、廊下皆可坐人,妃嫔们就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坐。徐思婉自是寻了莹贵嫔与思嫣同坐,三人围坐在离殿门不远的石案边,思嫣见她脸上有脂粉都遮不住的疲色, 不由心疼:“姐姐当心身子, 莫要累坏了自己。” 莹贵嫔则因知道底细并不忧虑这些,只衔着笑问她:“怎么样, 我小厨房的手艺还不错吧?你就说那炒红果与山楂糕合不合口?” 她的声音比平日略高了半分, 加之“听者有意”,离得近些的楚舒月禁不住地偏过头来。 徐思婉笑答:“好吃得很, 太后娘娘都说够味。我吃着就停不下来,半日不吃就想那酸浸浸的滋味了。” 莹贵嫔明眸圆睁:“竟这样贪酸?那我也可每日再给你多送一顿,让你吃个痛快。” 皇后闻言也望过来,凤眸含笑:“夏日胃口不好是常有的, 倩嫔也莫要太贪酸。凡事物极必反, 别吃的不舒服了。” “诺, 臣妾谢娘娘关怀。”徐思婉离席深福,皇后颔首:“坐吧。” 这般一场小聚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散,众人退出凤凰殿前的院门, 莹贵嫔又拉住她的手:“你今日与太后告假没有?” 徐思婉抿笑:“太后娘娘原也不拘着我的。今日我说要来晨省, 她主动开口让我不必急着回去, 可四处走走,赏一赏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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