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算无遗策,不过如是。”唐榆轻笑,几步上前,坐到茶榻另一边,侧首还是盯着她看,“那玉妃会去向陛下讨要楚氏呢?你也算到了?” “这是最简单的。”徐思婉抿唇,眸光微微凝起寒意,“我若是玉妃,一旦对楚氏生出疑虑,必定也会动杀人灭口的念头。哪怕现在下手太明显,也要将人先扣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所以昨晚我才必须将樱桃的事吹进陛下耳朵里,只消他起了疑,随便着人去问一问樱桃,玉妃就要不着楚氏了。且等着瞧吧,大概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让楚氏来我这里了。” “这你怕是想岔了。”唐榆睇她一眼,眉头挑了挑,“陛下又不喜欢楚氏,岂会在乎她的安危?不让玉妃动她也就罢了,断不会容她伤了你。” “你说得对,陛下不在意她的安危。”她语中一顿,朝着唐榆双手托腮,“但陛下势必会准她过来。你若不信咱们打赌,一千两黄金如何?” 他不冷不热地瞟她:“你可知我一年的俸禄才多少钱?”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谁要跟你赌。赶紧用膳,别白费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嘁,没劲! 徐思婉暗暗瞪他,扁一扁嘴,挪去了膳桌前。 花晨很快就领着月夕和兰薰桂馥一同进了屋。平日她用膳是不必这么大阵仗的,许多时候都一个宫人也不留,自己用得惬意。 但今天太后赏的菜实在太多,不紧膳桌摆满,旁边还添了两张方案,也都布得满满当当。 如此一来,总不能让她在三张案桌间走着用膳,只得由宫人们进来帮忙,两张方案上的菜若有她想吃的,就随时端来。 这些日子大戏连台,徐思婉一日都不得歇,就连晚上入睡都要念着梦魇还要发作不能睡得太沉。心力交瘁之下口腹之欲反倒强了起来,再加上太后赏的菜肴又好,一顿饭吃得鲜见的沉醉。 酒足饭饱之后,她小睡了一觉。再起床就见唐榆又进了屋来,不大自在地告诉她:“陛下准了,说楚少使随时可以过来,只看你的意思。” 徐思婉扑哧笑出声,歪头望着他眨眼:“就该逼你与我赌的。好亏,好亏。” 唐榆无话可说,绷着脸退出去,徐思婉愈发放肆地笑出声来,端是有心气人,直气得他不想理她。 从皇帝今晨差了王敬忠去找樱桃问话,她就知皇帝会准允楚氏过来的。 一则若为她的安危考虑,只消玉妃与楚氏间真有嫌隙,她昨晚那番话就很有道理,失了靠山的楚氏不会有胆子在她面前造次;二则,皇帝虽厌恶楚氏,现下更要紧的却是玉妃。 在那个位子上这么久,他势必已然习惯了“天威不可侵”。玉妃的两面三刀、百般算计,侵的正是他的天威。 念及从前的情分与玉妃娘家在朝中的地位,他或许不会即刻废了玉妃,但归要给玉妃些脸色看,也让六宫知晓他的态度。 那在当下这个时候,玉妃刚去找他讨要过楚氏,还有什么比将楚氏塞给旁人更打脸的事呢? 此举也是最一举多得的,既让玉妃难堪又救了楚氏的命,还能讨她个欢心,他何乐而不为? 徐思婉自顾自笑着,沉吟了会儿,唤来花晨,命她亲自带着小林子与小哲子去接楚氏过来。 花晨领了命就去了,因楚氏尚不能下床,就由小林子小哲子抬着担架送了回来。同来的还有个宫女,看着十七八岁,身材高挑但姿色平平。 徐思婉迎到院门口时看见她,她屈膝见礼,回说自己是侍奉楚少使的人。徐思婉一笑:“我这里人手够用,从前侍奉楚少使的樱桃也在我这儿,你回尚仪局吧。” 那宫女愣了一瞬,犹豫着想说些什么,但终是没说出来,只得依言告退。 徐思婉没有让楚氏住前院的厢房,而是命人在后院收拾了一方屋子给她。兰薰桂馥扶她上床,短短几步路,却好像耗尽了楚氏的全部力气,楚氏伏到床上却连一口气都顾不上喘,一把抓住徐思婉的手,苍白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睛里尽是森然恨意:“我知道玉妃不少事,你想听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徐思婉抽出手,退开半步:“不急。” 楚氏微愣,她勾起笑,目光凝视着楚氏消瘦的脸,慢条斯理地问她:“当日你与玉妃尚未翻脸,来我这里原只是设计陷害莹贵嫔,却将玉妃曾经孝期失子的事透给了我,是为什么?” 楚氏吸了口气,缓缓道:“是为了让你信任。我素与玉妃亲近,若不说出些大事,你岂会信我?” “这话就不老实。”徐思婉黛眉轻挑,“若是因为这个,玉妃不会不知你的谋划。再者,我对玉妃知之甚少,你说什么我都难辨虚实,你大可编个故事来骗我,何以捅出这么大的事,让我实实在在地拿住玉妃的把柄?” 她说着上前一步,倏尔伸手,抬起楚氏的下颌。楚氏蓦然屏息,她的手指微微用力,长甲扣在楚氏的下颌上,一息间就生出一道红印。 四目相对,她弯下腰,一抹笑意变得愈发妖艳:“我说明白一些,如今是你有求于我。你若不老实,我都不必自己多费力气,只需与陛下说上两句,你且看他杀不杀你。”
第62章 鬼火 楚舒月与她对视, 看到自己的身影从她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来,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 二人虽说先前就不算交好, 但亦算不上相熟, 偶尔相见也能很好的粉饰太平。是以她从不知徐思婉还有这样的一面,眼底眉梢渗出的那份狠厉像寒极了的刀子,又像黑暗中盘于耳边的蛇, 阴涔涔的让人生畏。 楚舒月惊得连心跳都乱了一阵,再不敢遮掩,沙哑地启唇:“我……我早知玉妃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得不给自己留个后手。” “你倒聪明。”徐思婉轻笑, 收手松开她的下颌, 又说,“可你也太过心急。那日你差樱桃过来, 我若直接去见了你, 冤魂索命这一档子事你必是撇不清干系了,玉妃势必要你的命。” “是……”楚舒月伏在那里, 垂着头,点了点,“我当时只想谋个生路,来不及想那么周全, 多亏倩嫔娘子心细……”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徐思婉无心听她奉承, “我再问你, 你有什么把柄在玉妃手上?” “我……”楚舒月倏然一震,望向徐思婉,张口却不敢言。 徐思婉不再多做威胁, 只那样不咸不淡地看着她, 她踟蹰良久, 神情变得闪避:“我……是我那时糊涂,我恨娘子与莹贵嫔娘娘得宠,用了些、用了些……” 最后几个字,竟半晌也说不出来。 徐思婉不难猜到了些端倪,眉心一跳:“巫蛊之术?” “放过我!”楚舒月顿时花容失色,枯瘦的手一把抓在她裙摆上,杏眸圆睁,本就沙哑的嗓音也变得愈发歇斯底里,“放过我!我、我帮你扳倒玉妃……你要知道什么,你问便是,我都告诉你……” “你慌什么。”徐思婉笑音悠扬,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无怪楚舒月这样慌张,巫蛊之事在历朝历代都是能要人命的。所以昔日的陶氏才会直接动刑逼唐榆招供,所以楚舒月轻轻巧巧被玉妃拿住了命脉。 可徐思婉并不在意,她不是不相信那些东西的厉害,只是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秦家满门的冤魂,区区巫蛊已伤不着她了。 她便又轻巧地对楚舒月说:“你先歇着吧。别的不急,等你能下床了咱们再说。”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楚舒月下意识地想唤住她,话至嘴边却又忍住,发觉自己并不知要说什么。 她只是很慌。虽然这是她自己谋求的生路,但眼下真到了仇人的屋檐下,总还是不安生的。 除却不安,她心里更不明白,不明白徐思婉为何不直接问她还知道玉妃的什么事。但那些事若能不直接说,对她而言就是保命的筹码,徐思婉为着这些也不能直接杀她,她便也不再主动提了。 徐思婉自顾回到前头的卧房里,唤来花晨,问她:“你可清楚少使的吃穿用度?” 花晨笑说:“知道楚少使要来,专门问了一问。月俸是二两,每季两匹绸缎,另有一匹细绢,可做内衬、中衣或寝衣,身边只一个宫女侍奉,平日在房里要做什么活全听娘子差遣,吃食上也由娘子做主安排。另外若要侍寝……”花晨打量了她一眼,轻道,“良使、少使们大多没有自己的院子,住得也简陋,陛下不会去她们房里。若要侍寝,就都是传去紫宸殿或清凉殿的。” “知道了。”徐思婉缓缓点头,又问,“那她前些日子自己住在云水阁时过得如何,你可清楚?” 花晨对答如流:“奴婢问了樱桃,说尚食局每一膳只肯给一荤一素,是冷是热也说不准,有时还是隔夜的菜。搭的米面许多时候瞧着也不大新鲜,但楚少使没的挑,只得忍了。” “好。”徐思婉顿声,“你去交待小厨房,每一膳给她备两荤两素一汤,尽要新鲜的,再添一顿宵夜。另外她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只消不过分,就做给她,从我的份例里出便是了。” “诺。”花晨屈膝福身,徐思婉又说:“樱桃近来也在养伤,你让兰薰桂馥去伺候楚氏,她身边一刻也不许离了人。再有……” 她笑着一睇花晨:“今晚的大戏可准备好了?” “都好了,娘子只管放心。”花晨抿唇,“这回多亏了皇后娘娘。那样厉害的工匠,只凭咱们可找不见呢。” “我会记得她这份好的。”徐思婉轻哂。 记得这份好,自然也记得她先前赏下的痛处。来日这一笔笔账,都有的是时间慢慢算呢。 当晚,皇帝如旧到了漪兰阁来。徐思婉知他近日政务缠身,便不由露出愧疚。 他不在意,反而将她拥住,口吻温和地哄她:“失子不是你的错,梦魇更不是。朕想让你好好的,所以自愿过来,如何会怪你?至于政务,朕心里有数,自会料理清楚的,总不能让你背个妖妃的罪名。” 末一句话含起调笑的意味,她暗暗地瞪他,被他衔笑吻住,忽而俯身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送到床上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二人便安然入睡。其实她在出了小月子后就已能侍寝,可他这几日都没有动她,只是日复一日地陪着她睡。她不由惊异于他竟有这样的耐心,同时自也能觉出他愈发小心地将她放在了心尖儿上,是以愿意这样珍而重之的呵护。 他开始在意她了就好。 她在他睡沉后睁开眼睛,视线穿过昏沉夜色,落在他俊朗的眉目上。 唯有他在意她了,来日要他的命才更有意思。他那时该是会很不安吧,亦或羞怒交集,就像他的祖父一样,在被抄家时才知自己信错了人,才知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竟是这样一头养不熟的狼。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5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