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婕妤听她一句句重复得详尽,点了点头,眼中的惑色却更深:“那你还用她?你要知道,这样的家人必是拴不住她的,她一直巴不得他们都死了才好。我在教坊那会儿,还见过她扎小人呢,可给我吓得够呛,硬抢过来给烧了才没让管事的发现!” “所以呀,我听姐姐一说,就打算用她了。”徐思婉眼中笑意更浓,慢条斯理地解释给她听,“拿软肋要挟,是下下策。能让人忠于自己一时,却会让人恨自己一世。那我扳倒了林嫔倒是好事,可若来日我也落了难呢?焉知她不会来反咬我一口,岂不是给自己留下隐患?” “……那有这个约束,也总比没有强吧?”莹婕妤费解地盯着她。 她摇头:“不。孙氏现下的家人,才真正是‘约束’。我可以帮她摆脱他们,甚至帮她杀了他们。她心里有那么多恨,我替她了结了,她一辈子都得记得我的好。” “你要替她杀了她姨父?”莹婕妤吸了口气,连连摇头,“使不得。你若真这么办了,容易留下把柄。到时她就算她不恨你,旁人知晓了此事却也不免节外生枝。” “姐姐多虑了。”徐思婉一哂,“既然是要让她帮我除掉林嫔,她家的事自不必脏我的手。等时机成熟,撺掇着林嫔去办就好,跟我没有关系。” 就这样,她挑中了孙氏。与孙氏谈妥了条件后又做了一场戏,将孙氏斥走,让林嫔以为她们之间已然结怨。 林嫔在宫里这么多年,心思不会太差。一如她会想到利用孙氏的恨一样,林嫔也会想利用孙氏对她的恨来害她。 只可惜,林嫔身边没有莹婕妤这个助力,无从知晓孙氏的细枝末节。只听吴述礼提一句“孙氏是被姨父姨母养大的”,自然也不会想到那些晦暗之事。 而一心想帮林嫔东山再起的吴述礼也不会知道,从登门劝林家说情到为林嫔挑定人选,小路子口若悬河地说出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是她们的手笔。 这些铺垫好后,她们就只需按部就班地把戏唱好了。 孙氏生得貌美,琵琶也的的确确弹得不错,得宠是真的。她得宠后帮林嫔扇过一些耳旁风,也是真的。 只是一旦遇了大事——譬如郑经娥与楚舒月之间的事,林嫔想让孙氏去说什么,就注定要事与愿违了。 徐思婉没有过问孙氏那日在紫宸殿里究竟与皇帝说了什么,但看着皇帝赏下来的那些东西也能想个大概。 不得不说,孙氏真是将个中分寸拿捏得很好。 等林嫔知道这一切经过的时候,不知会不会气得发疯。 翌日天明,林嫔正自梳着妆,红翡挑帘进了屋,福了福道:“娘子,孙淑女求见。” “这么早?”林嫔睇了眼镜中,红翡垂眸:“说是收到了家里一封家书,哭得两只眼睛都是肿的。奴婢看她可怜,请她先在外屋坐着了。” 林嫔淡淡地“嗯”了声,犹自不慌不忙地在妆台前端坐着。直至梳妆妥当,她才起了身,搭着红翡的手,不太慵懒地往外屋踱去。 在她迈出内室门槛的瞬间,坐在侧旁椅子上的孙淑女就跪下去,重重地磕着头,哽咽道:“娘子,娘子帮帮臣妾吧……臣妾日后必定鞍前马后的为娘子效力……” 林嫔经过她身前也没停,四平八稳地落座到主位上,接过茶来,浅啜了一口:“这是怎么了?你如今可是个宠妃,跪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倒像我欺负了你。” 孙淑女连道“不敢”,被红翡搀扶着起了身坐回椅子上,却姿态谦卑得只敢坐一半。 林嫔打量着她:“出什么事了?说来我听听。咱们姐妹情分放在这儿,若能帮得上,我自会帮你。” “林嫔娘子……”孙淑女抽噎不止,攥着锦帕不住拭泪,话却迟迟没说出来,好似是觉得难为情,紧紧咬着薄唇无法启齿。 林嫔睇了眼左右,示意他们都退出去。孙淑女啜泣着,直至房门关阖,才嘶哑道:“臣妾想求娘子、求娘子借臣妾些钱吧……臣妾家中快、快过不下去了……” “哟。”林嫔诧异地笑了声,只做不知,故意问她,“你从前在教坊,家里日子过得苦,这我知道。可如今你都成了宠妃了,理当能让娘家都过上好日子才对,怎的反倒过不下去了?” “娘子!”孙淑女再度跪下去,扑到林嫔面前,两行清泪如珠落下,“是、是臣妾的姨父……他病了许久了,欠了许多钱,近来债主都逼上了门。臣妾虽然……虽然得宠,可宫里的东西不好往外送,例银又并无多少……”
第72章 省亲 “好了。”林嫔笑吟吟地扶了她一把, “就这点事,我帮你了了便是。” 孙淑女立起身、抬起头, 好似没料到林嫔会如此大方地答应帮忙, 泪光中泛出惊喜:“谢娘子!” “姐妹之间不必客气。”林嫔一哂,视线从她面上移开,幽幽望着前方, “只是我也有我的烦心事,自己不好出手,唯有妹妹能办,不知妹妹有没有这个心。若没有也不妨事, 我费些力气, 也不是找不着别人。” 这话听来毫无强求之意,但任谁都会明白, 这是不由孙淑女选的。倘她真的拒绝, 家中的事便再无人会为她出手。她虽得宠一时,但总归不可能为了这样的事去求皇帝, 若真为这点小事污了天子的耳朵,怕是前程就尽毁了。 孙淑女便即刻点了头:“娘子吩咐便是,臣妾都听娘子的!” “好。”林嫔笑了笑,“倩贵嫔身边的那位楚少使与你位份相当, 你先花些工夫与她熟络起来。” “楚少使……”孙淑女哑了哑, 露出迟疑之色, “倩贵嫔与她都知臣妾与娘子走动密切,只怕不会愿意见臣妾……” 林嫔摇摇头:“我敢让你去,自是有把握的。你放心, 那位楚少使对倩贵嫔也没几分忠心。再说, 妃嫔之间么, 面子上总是要粉饰太平的。你若常去求见,她未见得不会见你,倩贵嫔纵使再不肯,但顾忌着陛下的心思,也不能次次将你拒之门外。” “可是……”孙淑女又为难道,“臣妾见了楚少使,说些什么呢?” 林嫔早有准备:“她早先为了得宠,花工夫学了些舞,与教坊亦有走动。你琵琶弹得好,又是教坊出来的人,与她聊些这上头的事情,当是能谈得来。只是有一条,你要记得。” 她言及此处顿住声,美眸凝在孙淑女面上,神情肃然。 孙淑女怯怯颔首:“娘子请吩咐。” 林嫔又道:“你少与她提我的事情。她从前虽也是我身边的人,可如今已是个祸患,你若拿惠仪宫里的事与她套近乎,会惹祸上身。” “臣妾谨记。”孙淑女恭谨应下,从林嫔房中告了退,回到自己的住处,就命宫女去了拈玫阁。 为不引林嫔怀疑,徐思婉一连两次都将孙淑女差来的宫女拒之门外。第三次,孙淑女趁徐思婉去服侍太后时差了人来,徐思婉听张庆禀了话,但只做不知,晚上回到拈玫阁中,就见楚少使已候在了屋外。 徐思婉看看她:“进来说话。” 楚少使低着头随她进屋,待她落了座,低眉敛目地道:“孙淑女今日差了人来,说得空时想请臣妾出去走走,逛一逛梅园喝一喝茶。” 徐思婉睇着她,美眸凝着笑:“我当你会瞒着我呢。” 楚少使皱了下眉:“臣妾瞒着娘娘做什么?” 徐思婉摇摇头:“没什么,你接着说。” 楚少使轻道:“臣妾不知该不该见。” “见呀,见了才知她要做什么。”徐思婉气定神闲,楚氏略作沉吟,便点了头,“好,那臣妾就让樱桃去回话。” “去吧。”徐思婉轻描淡写地应了下来,就摆摆手,让她告退。楚少使退出房门,花晨立在茶榻一旁等了一会儿,待楚少使走远,花晨好笑道:“奴婢还道楚少使注定不会多信娘娘,如今瞧着,倒有点知无不言的意思了。” 徐思婉闻言也笑:“她知无不言与她信不信我可没什么分别。我对她有所隐瞒是怕节外生枝,她对我知无不言亦是如此。就如今日这事,她若不与我说,自己做主就有可能坏事,而与我说了,便是坏了事也是我拿错了主意,至少我不会迁怒于她。” 花晨若有所思,俄而又缓缓言道:“那楚少使倒是个聪明人。” “的确。”徐思婉颔首,“若她是个蠢的,我也不敢用她,她能想得这样明白我才轻省。” 是以翌日晌午,徐思婉就听闻楚少使出了门,去见孙淑女了。她思虑再三,终是没有告诉楚舒月孙淑女是她的人。楚舒月因而心里存着芥蒂,回到拈玫阁后就与徐思婉禀了话,将孙淑女与她说了什么,事无巨细地都说给了徐思婉听。 徐思婉认真听着,好似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题,只有一点令她留了心:“她与你说起了当少使时身边的宫人不够用?” “是。”楚舒月清淡道,“臣妾怕她要通过臣妾往娘娘身边安插眼线,便告诉她臣妾在娘娘身边,偶有需要旁的宫人搭把手的地方,就与娘娘借人,堵了她后头的话。” 徐思婉沉了一瞬,温声笑言:“那下回便要麻烦你了,需由你再主动提起此事。她若要塞人给你,你可先推辞一番,但最终需将人带回来才好。我们现下要知道林嫔的打算,再抓住她的把柄将计就计,若将拈玫阁围得密不透风,让她透不进来,这戏也就没得唱了。” 楚舒月眼中透出惊意:“可若让她将手伸进拈玫阁……未免也太险了。娘娘一应饮食起居都在这方院子里,倘使她下个毒……” 徐思婉歪头,问得直截了当:“你是怕她毒死我,还是怕她毒死你?” 楚舒月沉默以对,徐思婉嗤笑:“想毒死我,没那么容易,毒死你倒有可能。但也不妨事,你若怕这个,日后可来与我一同用膳。毕竟若真是下毒也太没劲了,我得断了这条路,逼她玩点别的花样出来。” 楚舒月听出了她话中的兴致勃勃,莫名地惧意更甚:“娘娘想让她怎么做?” “我怎知她会怎么做?”徐思婉反问,上扬的语调娇娆妩媚。楚舒月无言,只得告退。 往后一连数日,孙淑女都常与楚舒月走动。有时是邀楚舒月一同出门,有时是到楚舒月房里小坐。到了腊月,孙淑女又晋了位份,升做正八品徽娥。楚舒月凭着往日的交情主动去惠仪宫向她道了贺,回来时孙徽娥却一道过来了。 彼时天已很冷,徐思婉坐在茶榻上,透过窗纸看到孙徽娥穿着一件质地极佳的狐皮斗篷,一扫平日的拘谨怯懦,拉着楚舒月要往屋里来。楚舒月却显得十分拘谨,束手束脚地在院子里不肯挪动。 花晨见状就出了屋,行至廊下,遥遥一福,笑道:“徽娥娘子安。娘娘适才还说要去向娘子道贺呢,娘子便来了,快请进屋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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