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救他那一回,他才发现原来这样柔弱娇气的女子也可以有坚韧的一面。他理解了她从前那些在他看来很是繁琐麻烦的规矩和做派,甘愿奉她在高位,甘愿做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底气。 而现在,他才知,九公主,不需任何人做她的底气。她如此勇敢,既承得住公主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也担得起公主二字背后的责任与代价。她向来是鲜活真实,不掩饰自己的缺点,不自傲自己的优点,这般坦然的率真,又何尝不是一种潇洒? 她如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飞出种种意外的惊喜,让人忍不住探究。从前他不知京中为何常常有少年郎被她迷住,常以为是她殊丽的外貌所致,但现在却明白了。 与她深交者,必迷之。 燕澄朝起身,在李嗣音面前单膝跪下,“九公主,若您执意前往,便让我跟着您一起去吧。”他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来保护您。” 李嗣音被他不同寻常的目光看得一烫,稳住心神,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行,赵太医说过,你的右手不能再动了。” “我可以!” 燕澄朝有些急切,“我还有左手,若你当真出了什么事我……!” “燕世子!” 李嗣音打断了他,“养伤为重,难道你希望自己以后是个残废吗?”一句话,浇灭了燕澄朝骤然的热血上头,他眼神黯淡下来,心中有些后悔自己这手怎么就没早点养好呢? 于盛也在这花厅里。 此时他站出来提建议:“九公主,那便让属下在身边保护您。属下还有一个想法,不妨在交换之时摆出条件,想要公主您过去,就必须先撤军十里村十五里。届时我们再在交换时动手脚,想办法将您保下来。” “此计倒是可行,” 张太守附和,“只是恐那巫族人不肯答应,毕竟撤军十五里,此事一听便对我们有利,我们能想到在交换时动手脚,焉知巫族军不能?” 这又是一个无解的题了。 最后还是李嗣音拍板,就以退军十五里为条件,拿她去和巫族军做交换。等十里村的村民无恙后,便带人来营救她。 “诸位大人,” 李嗣音嗓音坚定,“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将嗣音救出来。” - 和巫族人约定的时间是在午时二刻。 众人在花厅商议毕,张太守立即以太守名义给巫族人传去消息,要求将公主交给他们前,巫族兵必须退离十里村十五里。 消息刚传去,果然遭到巫族拒绝。 但张太守态度强硬,坚决表示若是无法确保十里村村民安危,便决不将公主交出去。 两趟来回后,巫族终于同意了撤退十五里的要求。 午时一刻,张太守派人去探查情况,得到巫族兵如约退守十五里的消息。 午时二刻,双方于黎安郡、沂水郡交界处会面。 初秋微寒的天气,李嗣音披着薄薄的皮毛大氅,红色的兜帽落于脑后。她立在阵前,身旁是簇拥护卫她的甲兵。 对面是乌压压的巫族兵,骑马的是个有络腮胡的将领,李嗣音朗声发问:“你是三皇子阿勒司的人?” 那将领并不回答李嗣音,只骑在马上轻蔑地望她一眼,显然是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李嗣音感到一阵窝火,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便会被认为是气急败坏,只好憋着。但这时,一只飞镖却毫不客气地直直朝那将领面门飞去。 那将领用剑挡过,转脸气急败坏地嚷道:“大夏人便只会使偷袭这等下作手段吗?” 燕澄朝一身伤员打扮,吊儿郎当地自李嗣音身后走出来,“我们公主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巫族将领咬牙:“我只跟黎安郡的最高掌权者对话。” “那我就告诉你,” 燕澄朝面色冷下来,厉声道:“永熙公主李嗣音,现下就是黎安郡的最高掌权者。当真以为我们大夏怕了你们巫族不成?若不是你们使些卑鄙手段以百姓做挟,若不是沂水郡软弱……你们最好能保证,抓了公主还能完完整整地回巫族!” “你……!” 巫族将领被他骂得脸色青白交加。 见对方吃瘪,李嗣音心里那叫一个爽快啊,趁势道:“现在,回答本公主的问题。” 那巫族将领闻言却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是那窝囊废的手下?” 此言一出,把燕澄朝和李嗣音都打蒙了。 不是阿勒司的人?那他们劫持她干嘛?难道他们先前的推测都是错的?这些巫族人不是想用李嗣音换回阿勒司? 那巫族将领已有些不耐,“我们巫族已依言退离十五里,永熙公主,你是否也该依照诺言,来我巫族营地做人质?若你们反悔,我随时可折返十里村,将那些村民杀个干净,我说到做到!” 李嗣音回身凝重地看了众将士一眼。 有兵不能调,苦于无父皇谕令啊。 她又看了一眼燕澄朝,见他眼中满是痛苦,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会救我出来的,对吗?燕澄朝。” 燕澄朝坚定地看着她,点了头。 过后,李嗣音便转身,一步步走向对面的巫族兵营。待行至那将领马前两步,她抬头直视着他,“本公主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但我想,本公主若是死了,对你们来说便没了价值。” 巫族将领预备招人制住她,“你想做什么?” 他以为她想自尽,听说中原有些性情刚烈的,不是跳楼便是自刎。 李嗣音勾起一抹笑,“现在,本公主走累了,给我安排一顶轿子。” 巫族将领愕然,他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质! 他语气冷硬,“没有,永熙公主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没有?” 李嗣音抬手直接打断了他,立在原地道:“那怎么办?本公主向来身娇体弱,路没走过多少,可吃不得什么苦。一个照顾不慎,本公主可就香消玉殒了,没有轿子,走不动了,本公主脚掌痛得很。” 将领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来人!把……” “你若敢叫这些粗人碰我,本公主绝不赖活,中原女子最重名节,将军应该听过吧?”李嗣音嗓音淡淡。 她才不会寻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说些话来吓唬吓唬巫族人还是可以的。 将领闭了闭目,好似极力忍耐着什么。 半晌出声道:“给她安排一匹马!” 很快,便有人为李嗣音牵来了一匹马,李嗣音张口嫌弃了两句,总算不情不愿地跨上了马匹。她又说自己不会骑马,不找个人帮她牵马不罢休。 巫族将领深觉这大夏的公主是个麻烦,头痛地挥挥手,赶紧给她派了个牵马的过去。 如此折腾一番,终于将李嗣音接来他们这边,得以离开。 燕澄朝盯着马背上那红兜帽的身影渐渐远去,闭眼平定了会儿,偏头看向张太守和于盛。“陛下的调令,大约何时能到?” 于盛道:“刚到黎安郡那日我便让人八百里加急报了上去,如今已过去了两三日,陛下看到后定也会加急将调令发下来,最迟,今夜子时应当下来了。” 还好,只隔了几个时辰。 巫族应当来不及返回诏月国。 燕澄朝道:“十里村的安危能确保了吗?” 于盛:“巫族已撤了。” “好,” 燕澄朝眼里闪过狠意,“我们做好准备,等陛下调令一下来,便立即攻打巫族,夺回公主,夺回沂水郡。” - 李嗣音跟着巫族兵一路返回沂水郡,直到这时,她才彻底确认,沂水郡早已被巫族控制。只是她不明白,沂水郡那些守城的士兵呢?难道他们不曾反抗吗?若巫族当真是靠武力攻下的沂水郡,这场冲突怎的在京都一点风声也没有? 若不是靠武力,按理说占领并压住沂水郡的大夏士兵们也没有那么简单,可李嗣音一路走来,却觉巫族兵入沂水郡如过无人之境。 简单得仿佛在自己家一样。 十分不对劲。 那络腮胡的巫族将领竟直接带她入主了沂水郡太守府。 李嗣音心中暗惊,她压下重重疑问,只阴阳怪气开口道:“巫族当真是好本领,连我大夏的沂水郡太守都轻易渗透了。那姓裴的呢?敢不敢让他出来见本公主一面!” 闻言,将领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嘲笑李嗣音的无知,“你说的是,原先这太守府的主人裴元?我们巫族人进来那日,早已用离间计将此人暗杀了。他秉性刚直,若有他在我们怎能轻易掌控这沂水郡?可笑那官员死前,还一直以为是他好兄弟下的手。” 李嗣音心头骤然涌起莫大的悲意和惊怒,一时涌出泪水,厉声道:“你怎么敢……!” 她万万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他们如何揣测裴太守变节、裴太守软弱……却不曾想那人却早已因不折不挠的气节被奸人所暗害!李嗣音心里痛惜,为裴元所受的冤屈与结局悲伤。 她抹去眼里涌出的泪水,没了心思周旋,直逼问道:“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将本公主抓来做什么!” 那将领冷眼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道:“永熙公主,不用急,你很快便会知道。” 李嗣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们并未在太守府停留太久,很快,李嗣音便被送上了一辆马车,两个粗壮婢女在旁看管着她,防止她逃跑。 巫族兵又行进起来。 李嗣音暗暗心慌,难道这群人这么急着赶路,是要将她带回诏月国?……不行,她绝对不能被押回诏月国! 此去诏月国势必要走水路,她决不能跟着他们一道登船,若是上了船,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天色渐暗,李嗣音内心焦灼。 她不知燕澄朝等人能否猜到巫族兵走的路线。 用膳之时,她吃着嘴里的食物,忽然灵机一动:她不是中了同生共死蛊吗! 同生共死蛊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共感啊! 犹记得那次燕澄朝亲他自己手背耍流氓……李嗣音又惊又喜,触感相通,那就意味着她可以用这方法来传递消息!只要她在手心或小臂处写字! 她咽下嘴里的酥饼,眼睛微转,忽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来人呐、来人……本公主肚子疼,你们这食物不干净,我吃坏肚子了!” 那两名婢女神色狐疑。 李嗣音不理,叫唤得越发使劲儿。 “哎呦本公主肚子疼……本公主要死啦!呜呜呜,我要如厕!本公主要如厕!疼死我啦!” 声音嚷得越来越大,其中一名婢女终究还是掀了帘子出去。李嗣音继续叫唤。 片刻,有夹杂着冰冷怒意的声音不耐烦地砸下来,“让她去!你们两个,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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