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入侵者安坐高台享荣华富贵、万民拥戴,而受害者只能苟延残喘、了却余生? 他不。 他不甘心。 程英要大夏皇帝和他一样,日日忍受蛊虫噬咬的痛苦。他要和大夏皇帝共享生命,看着对方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养着他、供着他,想要他死却又不能伤他分毫。 至于巫族? 谁考虑他们,当年这帮人谋夺篡位的时候考虑过他的父亲母亲了吗?他的父亲在前线战死沙场,当年的亲王现在的巫族王却勾结外敌,亲手将国土拱手送人!这一帮人有什么资格代表巫族?他们不配! 程英看着宴席高座上已然服下同生共死蛊的夏元帝,几乎是畅快地咧嘴笑了。 很快,他安排的小侍端着一小杯酒上来了,程英看着那杯酒在自己桌案上放下,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正要有所动作,坐在他前方的木拓长老却忽然回头,盯着他道:“你们方才说了些什么,三殿下为何忽然离席。” 程英无法,只得停下来先回答木拓,“三殿下方才同草民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驿馆休息了。” 木拓眼中隐有责怪之意,但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又转身回去了。程英没觉得他这副神色有什么特殊含义,毕竟木拓看三皇子一派不顺眼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相干的人走了,程英终于可以做自己的正事,拿起酒杯便要饮下。 ——“诶,程先生且慢。” 一道折扇顿时横亘在他和酒杯之间,将他打断得明明白白。 “……” 程英:又是谁! 程英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硬生生将酒杯又放回了桌案,扭头便看见镇远侯家小公子燕澄朝的一张笑脸。 “程大人应当不介意本世子在这儿坐坐吧?我与阿勒司殿下一见如故,甚是投缘,只是没想到巫族过两日便要走了,本世子心里不舍,便想来寻阿勒司殿下说说话。” 燕澄朝一边说着一边用扇子敲了敲程英身侧位置的另一位仁兄,央求他给他腾个位置,那官员一看是镇远侯家的小世子,默了默便含泪让位了。 于是燕澄朝便坐在程英身侧,笑问道:“程大人,不知三殿下哪里去了?” 程英无奈,只得将先前的说辞又搬出来说了一遍。 “那可真是可惜,” 燕澄朝以扇拍头,“本世子还想同三殿下多了解些巫族的风土人情呢,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离席了。”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对程英笑道:“听说程先生是三殿下的幕僚,想来同样了解巫族,不妨请程先生和我好好聊聊巫族的事物,先生意下如何?” 程英抿唇,这燕澄朝怕是一时半会儿打发不走了。 罢了,趁着谈话时将酒喝了便是!不愁寻不到机会!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燕澄朝顿时绽出笑容,与他热切攀谈起来。 程英一边应和着燕澄朝的问话,一边悄悄注意着桌案上的那杯酒。说了半晌,他伸手去拿那酒杯,准备装作谈话谈到一半口渴了自然而然喝水的模样。 但燕澄朝说着说着便一个激动,手肘霎时杵在他桌案上,恰恰把那杯酒挡得死死的。 程英:“……” 行。 总还有第二次机会! 燕澄朝的胳膊却像是在那桌案上长了根似的,半晌都未挪开,程英等啊等,愣是没等着再次拿酒的机会。 他不得不开口了,“咳,燕世子,说了那么久,草民也有些口渴了,烦请世子的手肘让让。” 燕澄朝愣了片刻,这才移了视线看到自己手肘的位置,忙笑着移开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才说得太入迷了,没注意。” 程英正要去够那杯酒,却见一人比他更眼疾手快,端起来便凑近闻了闻,“程先生便喝这酒么?这酒不好,程先生哪能喝这个啊,本世子立马叫人来给先生换一个!”燕澄朝说着便要抬手唤宫人过来。 “不必!” 程英吓得立刻阻止,“世子……不必了,草民就爱喝这口,还请世子将酒杯还给草民。” 燕澄朝却只当他是不好意思,爽朗地笑了笑,“先生不必拘谨,你们自巫族远道而来,不尝尝我们大夏的美酒,那就可惜了。还是换了罢!” 程英简直要被燕澄朝的举动吓得心跳骤停了,他胆战心惊地盯着燕澄朝手里的那杯酒,“世子,当真不必了!草民的口味便是如此!”多希望燕澄朝就这样把那杯酒还给他啊! 可对面的燕澄朝却像是被他的反应惊到了,端着那酒杯狐疑道:“真这么好喝么?” 程英赔笑:“不好喝,不过是草民口味粗鄙罢了……” “那我倒要尝尝,看看让程先生如此钟爱的酒是什么味道!” “世子!” 说时迟那时快,程英惊叫阻拦之际,燕澄朝已经头一仰将整杯酒尽数干了,末了还皱皱眉点评道:“看来程先生的口味本世子确实欣赏不到。” 干了。 一整杯都干了。 程英瞧着眼前的场面木愣愣的,连那双素来下垂而显得老态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一时回不过神来。他的酒,就这样没了;他的蛊,就这样没了。 “程先生、程先生?” 燕澄朝提高音量唤了两声,见人迟迟回不过神来,他不由得怀疑,他刚才喝下去的该不会是这老家伙珍藏多年的天材地宝吧? 天知道,他一开始只是觉得阿勒司在殿上忽然站出来的行为可疑,想来套套话而已。至于那杯酒,完全是看程英如此在意它,好像非得喝到它不可的样子,才选择试探一二。 程英既然自己想喝,那这酒里的定然不是毒,事实证明好像也确实不是毒,毕竟他现在喝完了也没什么事。那……他该不会真把人家的什么珍宝给喝了吧! 燕澄朝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程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你如此在意便想试试什么味道罢了。晚辈冒犯了,给您赔罪,侯府上还有许多好酒!先生,您想喝什么您说!” 这时候程英回过神来了,他几乎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绑了拿去做蛊人! 他的蛊……他筹备了这么多年的计划!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向燕澄朝的眼神透着浓烈的恨意。 燕澄朝吓了一跳。 不是吧……就喝了他一杯酒而已啊…… 见形势不对,他当即站起来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程先生,我这就回去给您清点府上的好酒,您要喝什么都有!”话毕再不管程英的脸色,脚底抹油一溜烟回自己座位了。 程英气得眼眶发红。 他的酒……他的蛊啊! 偏生明面上燕澄朝不过是喝了他一杯酒而已,发作都没地方发作,他心中的冤屈向谁说! 恰在此时,大殿中霎时响起夏元帝的声音,“巫族三皇子阿勒司何在?”话里透着浓浓的愉悦气息。 皇帝发话,宴席中的一切活动都暂时停了下来。 程英此时还陷在自己计划泡汤了的滔天愤怒中,根本无暇顾及皇帝问了什么,见此,木拓只好站起来回禀道:“回禀陛下,三皇子阿勒司身体不适,已先行回驿馆休息了。” “哦?三皇子身体不适?” 夏元帝的声音透出几分焦急和担忧,“那便让太医去瞧瞧!” 夏元帝看一眼立在旁侧的张静堂,示意他去请太医,又道:“若阿勒司身体无大碍,太医诊治后便让他来乾阳殿见朕吧。” 此话一出,不止台上的冯皇后、李嗣音听懵了,就连台下的巫族使团也听懵了,方才皇帝不还对阿勒司那突兀的行为感到不快么?如今这是什么情况?听皇帝的口气,似乎对阿勒司还颇为关怀和喜爱啊? 冯皇后悄悄扭头看了夏元帝好几眼,愣是没从他脸上瞧出些什么来。 木拓赶忙回神,拱手道:“是,臣过后便转告三皇子。” 李嗣音疑惑地扫了她父皇几眼。 宴席上的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夏元帝赏赐的那道莲心薄荷汤更是被她喝得干干净净,已经过了这么些时辰,想来这宴席应当快结束了。 果不其然,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夏元帝和冯皇后离去。帝后走后,殿中大臣和外邦使节也开始相继作别。
第6章 ◎现在李嗣音觉得自己是那只黑猫◎ 夜已深,李嗣音不再出宫去,宴席后便索性在冯皇后的凤仪殿里住下了。 她自小便是养在皇后膝下,凤仪殿里自然留有她的寝殿。若不是去年及笄夏元帝允了她开一座公主府,李嗣音大抵是会在这殿里住到出嫁的。 偏殿的布置设施一应未改,摸上去亦是光洁如新,一看便是皇后惯常命人来打扫的缘故。 今夜夏元帝独自宿在了乾阳殿,冯皇后有心想陪在他身边,却被他挥手屏退了,她便只得回了凤仪殿。她睡觉前冯皇后过来看过两回,见没什么缺的,宫人侍奉得也尽心,便安心回去了。 李嗣音却自打宴席结束后便觉身子有些奇怪。 她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偶尔连眼神也晃得迷蒙,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可她记得她在宴席上分明滴酒未沾啊? 实在是身子飘得厉害,连走路都软绵绵的了。 李嗣音不得不让朱砂扶着她躺到榻上歇息。 朱砂担忧地说:“公主,您这是怎么了?不然明日便唤太医来瞧瞧罢?” 李嗣音脑袋被搅得乱糟糟,听着朱砂的声音都像隔了层膜似的,闷声道:“我也不晓得,只觉像是喝醉了一般,真是奇怪,本公主明明不曾饮酒啊……” 朱砂见她模样实在难受,忙帮她解衣换了鞋,轻哄道:“那公主便先歇息罢,兴许明日起来便好了。” 纱帐放下,烛光吹灭,李嗣音在一片影影绰绰的黑暗里闭了眼。她觉着自己脑子里仿佛有一根针在不停地扎着,难受得很,却又抵不住浓重的睡意,意识沉沉下坠,就这么互相拉扯着。 隐约间仿佛回到了逃学时常翻的宫墙,她站在墙根下,看掉进陷阱的燕澄朝,笑得弯了腰。那底下的人却像是被她惹恼了,将她脚底下踩的藤条一扯。 扑通。 她大叫着也掉进了那陷阱,可往下坠时瞧见燕澄朝幸灾乐祸的神色,便愤怒地直直朝着人扑了过去。最后是她拉了人做肉垫,燕澄朝被她压得骂骂咧咧。 晨间稀薄的金色光线,蓬松的干草,少年怒而翻身,揪住她的领子要将人扯开。李嗣音被他拉得一个不稳,脸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去,真的是砸,她慌忙闭了眼,只来得及稍稍偏移角度 “——嘶!你……” 底下的燕澄朝霎时没话了,因为李嗣音发现砸的位置不对,他的唇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李嗣音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后又觑了眼燕澄朝的嘴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0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