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影提着裙摆一路飞奔去了湖边。 “皇后娘娘--”晋王妃见了她要拜。 时月影慌忙将人扶起来,“姐姐进宫,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晋王妃近距离瞧着时月影,眼前的人哪里还是两年前的那个憨然娇气的妹妹,身姿窈窕,富丽华贵,俨然是地位尊贵的皇后模样。 “你哥哥他们不许我来,但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从半年前开始,姨母就缠绵病榻,身体每况愈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她近日病糊涂了,不记得你进宫当了皇后。总闹着要见你,说见你一面才能瞑目。” 这一席话听到一半,时月影已经潸然泪下。 她就知道表姐进宫一定有事请要告知!皇帝好狠的心,她娘亲病成这样,他也不许她知道! 大殿宫宴上,皇帝与两位亲王饮过酒后准备回到御座。 “陛下,皇后娘娘方才从侧门离开了。”德乐抱着拂尘道。 皇帝手里捏着空酒杯,广袖垂下,回眸看了看晋王筵席,晋王妃不在。 “皇后娘娘贸然离开宫宴,实在不妥,要不奴才去找她回来?”德乐只想帮着皇帝抓皇后的错处。 元景行将酒杯往案上一扔,哐当一声,声音不大,却叫殿里所有人安静下来。 皇室宗亲眼见着皇帝忽然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大殿。 晋王瞧了瞧四周,慌忙跟了上去。 湖心亭里,时月影收住眼泪,“表姐,家里的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宴上。我一会儿再回,免得皇帝起疑。” “不急,我还有好些话要同娘娘说。”晋王妃拉住时月影,“皇后现在知道了姨母的情况,不得不管,或派御医或者偷偷离宫去见最后一面。免得日后后悔!” “我一定会回去看娘亲,只是皇上盯我盯得紧。”时月影纵使伤心,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倘若今日被皇帝捉到与外眷说话,只怕会十二个时辰派几十个宫女管着她,那她更不可能见到母亲了! 正要离开,四周忽然亮堂起来,时月影一回眸,一行宫人提着灯笼朝亭子走来了。 从湖心到岸边,只有这一条道,为首的人是德乐! 皇帝他找来了,活活被他待个正着! “参见皇帝陛下!”表姐倒是先不慌不乱地行了礼。 “你竟然敢私见外眷?!给朕过来!”皇帝止步于亭前怒斥道。 时月影心里一突,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她害怕....... “皇兄恕罪!”晋王跟了过来,跪到皇帝面前。 “你不知道朕不许皇后见外眷么?”皇帝训斥晋王,“把晋王和晋王妃送出宫去,永远不得入宫!” 晋王夫妇一听,惊得睁大双眸。晋王能力不济,当初元景行被贬去边疆战乱之地,他暗地没少落井下石。后来新帝登基清算,也算是顾念着与他同父异母,留着他的爵位做一个闲散王爷。 今后不许他再进宫,天哪,他不敢再想,都怪他这个王妃!害苦他了! “你私见皇后,是预备把她带出皇宫么?”皇帝质问晋王妃。 晋王妃惊得双肩颤抖,“回禀陛下,臣妇身体不适本欲出宫,是皇后娘娘派宫人白霜拦住臣妇说话!” “说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问臣妇在王府过得如何,还问时家人的近况。臣妇知道陛下不愿皇后知道这些,故而不敢回答。皇后却一直逼问,臣妇不说,皇后就不让臣妇离开。” 时月影躲到了亭子最边缘,她怕皇帝会看管得她更严,她很难出宫去见母亲一面。 “皇兄!王妃不可能说谎,是皇后违背了皇兄的意思!”晋王不得不替王妃求情,倘若将来真不能进宫,他即使空有爵位,也与平民无异! 皇帝看着小脸惨白的时月影,对跪在地上的晋王妃道,“去把皇后带朕带过来,朕就饶过你们夫妇二人。” 晋王妃立即起身走到时月影身边,捏住了她的手臂,要将她往皇帝身边拖,“皇后、” “皇嫂不要再惹皇兄生气了!”晋王焦急道,“跟皇兄回宴上吧!” 德乐也在一旁火上浇油,“皇后娘娘私自离开宫宴,实在是于礼不合,会叫皇室宗亲议论的。” 他们都顺着皇帝,只听命于皇帝。 时月影伤心极了,她想问元景行,为何不告诉她母亲病重?为何偏偏她成了承担他所有怒火的那个人? “我不回宴上,我要回家。”时月影咬了下唇,忍着所有眼泪。 皇帝步步接近,质问道,“你要回哪个家?” 他幽深的眼眸里邪火乱窜。 君王之怒,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晋王妃躲去了晋王身边,整个湖心亭里就时月影和元景行两个人对峙着。 她退到边缘,身后是栏杆,栏杆之外就是清澈的湖水。 “我......”时月影嗫了嗫唇,她想回自己家。 “过来,皇后,回朕身边来。”皇帝朝着她伸手,以眼神威胁。 时月影身心都抗拒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小腿撞上了栏杆,整个人仰着往后摔了出去。 “皇后娘娘!”宫女们大惊失色,却不敢闯入亭子。 时月影狠狠呛了一口水,湖水瞬间带走了夜晚的暑气与她的呼吸,瞬间沉入湖面,整个身子不断地往湖底往下降。 她要死了!她一定是要淹死了! 周身渐渐变凉,眼前一片漆黑,就连湖边琉璃宫灯的光亮也消失了。 绝望中,有一条健壮的手臂扯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重,抓得她很紧。 短短的一瞬仿佛过经历过千万磨难,终于再度浮出水面,时月影睁开双眸,对上元景行那一双含着怒意的双眸。 湖水呛得她说不出话来,她伸出另外一条手臂抓住了亭子底部的石头,这会儿时月影彻底清醒,不住地咳嗽着。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消失了。 时月影急得用手扒拉住亭子栏杆的末梢。 中秋之夜,头顶的月亮圆如玉盘。 她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可怜巴巴地趴在亭子底部的山石边缘,岸上那么多人,没有人敢上前来帮她。她方才脑子混沌,许是吃了一杯酒的缘故,这会儿湖水了走里一遭彻底清醒了。 元景行翻了翻衣袖,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年轻俊美的容颜带着点儿狠戾。 时月影不敢伸手求救,她很怕他就这么转身离开,也不许任何人拉她上去。 现在这情形,就连后头看好戏的德乐也没了笑意,“陛下,肃亲王还等着与陛下痛饮呢。” 元景行仔细地将被湖水浸湿了的那一方袖子翻折上去,转身离开了亭边。 他、他就这么将她丢水里?她听见皇帝吩咐侍卫将晋王和王妃送出皇宫。 脚步声渐渐远去...... 诶?他怎么这样,他真走了? 时月影的脸色越发惨白。 德乐瞧瞧亭子那头,又瞧瞧皇帝的背影,皇后怎么一声不吭?好歹说句求饶的话! 若皇后就这么死了,那便坐实了皇帝暴君的名声!
第6章 德乐抱着拂尘正准备追上前去,不等他开口,元景行忽得驻足回转过身。 “你是准备在这待一个晚上么?”元景行怒意更胜。 时月影仰起头,青丝衣裳全部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说!你往后再不私外眷了!” “我.....我往后再也不私会外眷了。”时月影委委屈屈,双手艰难地揪住了亭子的栏杆。 “说你往后不会再违背朕的命令!” “......”她说了他真的信么?时月影犯愁。 德乐站在远处急得真想跺脚了!小皇后倔得要死! “我往后不会再违背陛下的命令。”时月影声如细蚊。 元景行听了,撸起袖子正要伸手拉她上岸。 “可若臣妾以后不当心再违背陛下的意思,陛下也不要动怒......”时月影补充道,先预防着总没错的。 德乐直接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皇上还想她诞下子嗣?他们老家有个说法叫做娘笨笨一窝! 皇帝缩回手,知道她在他面前的乖巧都是装的!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装装样子都不肯!给台阶都不下! 他是真生气。 “臣妾绝对不会再未必圣意了!臣妾发誓!”时月影着急了。 元景撩起袍子踩在栏杆边缘,瞧着水里可怜兮兮的女人,湖水洗去了她的妆容,这会儿如出水芙蓉一般,眼眸也清澈,他瞬间也没那么生气了。 “想上来?求朕啊。” 真是算盘珠子,拨一拨才动一动。 时月影朝着皇帝伸出手臂,咕哝道,“求陛下,拉臣妾上去吧。” 元景行终于不再刁难。 德乐瞧着皇帝将小皇后拉上岸,笑着走过去,“陛下,快回宴上、” “滚开!”皇帝忽得转过身,挡在了皇后身前,“去叫人驾龙辇来!” “是、是”德乐缩了缩脑袋,不明白皇帝为何又发火。 时月影低头瞧了瞧,发现白色的软烟罗裙裳沾了水后,布料变透了,她瞬间窘迫。 皇帝风驰电掣地解下自己的玄色云锦长袍,丢到她怀里,呲牙咧嘴地道,“披上!” 时月影最后是被皇帝揪着手臂带上龙辇的。 回到未央宫,宫女们见皇后浑身湿透,立即去烧热水为皇后沐浴更衣。 浴殿里头,皇帝在竖起的屏风前来回踱步,“不准伺候皇后!都退出去!” 白霜将抱来的衣物放到浴池附近,带着宫人离开,皇后自求多福吧。 时月影独自坐在注满温泉水的浴池里头,一抬眸就瞧见映在屏风上的身影。他如怒兽一般走来走去的。 “陛下还是回宫宴上吧,免得惹起旁人疑心。” “你还想得到这些?既然如此,身为皇后为何擅自离开大殿?” 时月影用布巾仔细擦拭身子,“臣妾不过是想打听家里的近况罢了,没别的意思。” 屏风之后,水声哗啦,元景行停住脚步,透过白色素雅的屏风,隐约能瞧见浴池里那个窈窕的身姿。 他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问到了什么?” “晋王妃不肯说。” “幸而她不说,倘若她敢透露一个字,王妃的身份也保不住!你们这倒是提醒朕了,晋王的爵位也该降一降了!从今往后你休想再见晋王妃一面!还有......” 时月影听着训斥,用男人听不见的声音抱怨道,“不讲道理......” 皇帝如同愤怒的困兽一般在屏风前来回徘徊许久,“洗好了么?!怎么这么慢?皇后是叫人伺候惯了?” 时月影不愿洗得太快,怕出去还要挨他训斥。 可屏风外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急切,她立即从浴池里走出来,“好了,正擦头发呢!” 白霜离开之前将换洗的衣裳放到了桌案上,时月影提起来一瞧,这不是那件降色精绣长裙么?皇帝不准她穿的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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