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贡院之中都是靖国各地前来的学子,他们寒窗苦读数年为了入朝实现满心抱负,若是此事一朝揭发,殿下就是大靖所有文人才子的敌人!” 说话间,慕清洺伸手抓着池渲的手腕,因为情绪波动有些大,而微微用力。 “此事要尽快结束,然后恢复正常会试。” 闻言,毫无反应的池渲突然转头看着他,切冰碎玉的眼神一下子刺进他的心里,将那点期望击了个粉碎。 她看着慕清洺,眼睛近乎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她突然有些好奇。 “在慕大人眼中,本宫是怎样一个人呢?” 慕清洺神情一怔,低头看着池渲,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池渲满意。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腕来,连带着慕清洺死死抓着手腕的手,她扫了一眼自己被禁锢的手腕,突然冷讽道。 “阿瑾欠你的,我已经都还给你了,慕大人又何必再来纠缠。”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不顾皮肤被拉扯的剧痛,用力甩开了慕清洺的束缚,在手腕获得自由垂下的瞬间,那刚刚被扯到的皮肤便迅速变红了,毫不在意。 她抬头对上还未回过神来的慕清洺,冷声道:“本宫陪大人演够了旧情的戏码,大人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就请大人好好看看现在的我。” “看仔细了。” 她看着慕清洺,一字一顿道。 “那群考生的仕途在我眼中一文不值,只要能利用,大人这条命在我这里也如同蝼蚁一般。” 池渲面容漠然,眼底是轻蔑不屑,可下一秒她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慕清洺的侧脸,动作轻柔,但是眼中没有一点的柔情蜜意,冰冷更甚。 许是池渲的手指太过冰冷,不带生人的半点温热,慕清洺此刻被触到,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 不管慕清洺的异样,她凑到慕清洺的身前低声道。 “如何让此事尽快结束,大人不是比本宫还要清楚吗?” “只要大人肯认罪,一口咬定此事是卢瑜指使你,他是主谋你只是从犯,会试会正常举行,大人也是被贬津安。” 话音落下,池渲又在这个“交易”上加了一些筹码。 “或许……大人离开上京城的时候,本宫还能送你一程。”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往后退了一步,对着慕清洺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只是唇角勾起,眉眼间没有半点笑意,让人从心底发寒。 “大人好好考虑,赵鸿俦上了年纪,在牢里撑不了多久,他的这条命可就在大人的手上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不再去看慕清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抬步从慕清洺的身侧快步离开了。 慕清洺现在连伸手抓住池渲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站在原地犹如一个死人般没有半点反应,过了许久,身子这才突然踉跄了一下,恢复了生人的机能。 · 等慕清洺回到贡院的时候,所有的考生已经被暂时转移了,号舍中现在空无一人,大理寺不能去,他只能想办法从贡院这边着手了。 但是刚刚回到贡院,便迎面碰见了一脸关忧的卢瑜。 “子慕,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晚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着卢瑜。 “劳烦卢大人担心,我无碍,只是昨夜淋了雨。”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屋子,开口道:“前几日有东西落在了屋内,我回来取,卢大人先忙。”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要离开,但是还未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卢瑜不紧不慢的声音。 “老夫知道子慕和赵大人师生情深,但是子慕还是不要动替人顶罪的心思,你便是不替自己想想,也应当给张玉庭想想,你若是认罪了,张玉庭当如何?” 慕清洺定在原地,眸中情绪翻涌。 他若是认罪的话,这考生中与他关系最近的张玉庭注定是洗不清自己了。 卢瑜眯起眼睛看着慕清洺的背影,缓缓而道:“张玉庭下半辈子的仕途和赵鸿俦的清誉,该当如何选择?就在子慕的一夕之间。” · 等到池渲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回宫便朝着池烬的长生殿而去,想要去看看池烬,但还未走到长生殿,就看见了跪在殿外的齐国公。 齐国公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腰背一点点塌下去,现在那个高大的将军已经缩成了一团。 恍惚间,让人以为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垂暮老人。 可池渲心底明白只是为了靖国倥偬半生,到头来除了个空爵位之外,毫无权利的将军。 她定住脚步,看着齐国公的背影。 不知看了许久,这才突然转身离开了长生殿,回到了自己的殊华殿,那满地的狼藉已经有宫人收拾了,现在又变成一开始整齐如初的样子。 计酒刚想要抬步跟进去,但是面前的殿门突然在眼前重重合上了。 将所有人都阻隔在外,池渲倚在门框上,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去力气一般,后背倚靠着门板,身子一点点滑落下来,将自己蜷成一团。 她在逼慕清洺,可赵鸿俦和齐国公又何尝不是在逼她。 · 尚书府上,屋外楼阁水榭,景色绚丽。 屋内缓歌曼舞,卢瑜和聂怀昌坐在一处,手中捧着上好香茗,用大雅之物配合着面前的舞姿歌声细细品味,好不惬意。 聂怀昌自面前女子的曼妙舞姿上收回心神,转头看着卢瑜说道:“大殿下想要借着考题泄露,将大人和慕大人一同落马,却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了一军,将自己落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步。” 二人的声音被歌舞声掩盖,传不出太远。 卢瑜轻笑一声,说道:“大殿下没想到赵鸿俦会为了子慕甘愿认罪。” 毕竟在旁人眼中赵鸿俦是拼了这条老命都想回到朝堂的,现如今就这么轻飘飘放弃了,不要说是池渲了,就是旁人都不理解。 现在理解赵鸿俦的,或许只有卢瑜了。 他和赵鸿俦在朝堂上斗了十几年,早就将对方的心性给琢磨透了,放弃自己的声名去护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种蠢事只有赵鸿俦去做。 两方博弈,只一个疏忽,便棋差一招。 “只是这件事情,委屈子元了。”卢瑜放下手中茶杯,露出一个满是歉意的表情来,聂怀昌摇摇头道:“子元那个孩子天资平庸,就算是此次会试顺利举行,他也不可能及第。” “能为大人做事,已是他莫大的荣幸了。” 聂怀昌这番话,将卢瑜脸上那淡淡一层的歉意给彻底冲散了,他脸上露出受用的表情。 聂怀昌继续说:“赵鸿俦已经签了认罪书,此次他是输定了。” 卢瑜却摇摇头。 “此事还未结束,大殿下好不容易将赵鸿俦提拔上来跟我作对,她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此事不会止于赵鸿俦……” 闻言,聂怀昌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有些听不懂了。 在他看来,赵鸿俦已经写了认罪书,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还能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 此刻贡院之中,慕清洺一人站在聂子元的号舍里,许久都未出来,他细细打量着里面的每一寸空间,想要寻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就在此时,有贡院的守卫凑了过来,询问道。 “大人在找什么?” 刚刚慕清洺已经在即墨卿他们的号舍中转了一圈了,并未发现什么,见慕清洺似乎是在找东西,而且还没找到,守卫这才走来问了一句。 他微微皱眉,看向守卫说道:“可有号舍的座位图?” 他想要看看即墨卿几人的位置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就在聂子元的四周,在他话音落下的之后,那守卫很自然地回了一句:“大人要哪一张?” “哪一张?”他重复了一遍,转头看着守卫疑惑道:“号舍的座位图不是只有一张吗?” 那守卫如实答道:“往年是只有一张,座位是按照各城池的考生划分区域的,但是今年卢尚书说,让同一处的考生聚集在一起,有舞弊的可能,就让人重新安排了座位。” 闻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忙说道:“两张都给我拿来。” 那守卫应了一声,很快就将座位图给拿了回来,在对比了两张座位图之后,慕清洺的眉头越皱越紧,即墨卿和容廷他们的座位都是被人替换过的。 而且聂子元和张玉庭的号舍更是直接互换了。 他抬头对着守卫问道:“送去宫内的座位图是哪一张?” “哦,是一开始的那张,大人说调换座位这种小事不必上报宫里,之后就没有再上本奏给陛下。” 见此,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伸手将座位图还给对方,道了一句谢之后,就快步到了张玉庭的号舍内。 号舍内的空间很狭小,只容得上一个成年人站立,里面不过两步的活动空间。 他的视线在面前的青砖上一一扫过,随后停在一处颜色稍深的石砖上,或许是因为昨夜刚刚下了大雨的缘故,面前的青石砖潮湿无比,且表面的石灰微微鼓起。 他伸手将面前的石灰给磨掉,露出了写在青石砖上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在看见那些字迹的时候。 慕清洺神情一震,瞬间已经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面前的小字,才是池渲给聂子元准备的作弊证据。 卢瑜后将聂子元的号舍和张玉庭的号舍进行对换,他若是要认罪的话,那张玉庭号舍中的小抄势必会被找出来,思至此,他眸子一沉。 卢瑜他们可以拿聂子元的前途去做筹码,可他不能拿张玉庭的前途去。 林叙之在和池渲做事,但同时也在和卢瑜做事,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卢瑜让聂子元携带小抄入场,则是为了将计就计。 卢瑜料定了赵鸿俦会替他认罪,而他因为顾忌张玉庭不会认罪,但这件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卢瑜便的目标便是池渲,即墨卿他们不过是给池渲施压用的。 想明白一切之后,他没有再犹豫,立马出了贡院朝着皇宫而去。 · 而此刻,夕阳西下,久久等不到刑部的消息,殊华殿的大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池渲站在殿门处,外头的残阳似血,落在她的脸上。 一如她杀死岳王那天的残阳一样。 她对着一旁的左辞吩咐道。 “传令下去,科举舞弊一案是本宫为了诬陷太傅大人的阴谋,和赵大人无关,此事罪都在本宫一人。” 闻言,左辞的反应倒没有那么激烈,计酒先喊了一句。 “殿下!” 她抬眸看着池渲,眼中满是焦急,若是此事认下来,那就全完了。 像是没听见计酒的制止一样,池渲转眸看向左辞说道:“让刑部释放赵鸿俦,然后从现在到明天早上,都不要进来打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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