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融带着连翘亦缓步行来。有一仆妇领着婢女小厮自府内疾步赶来,对着景初融俯首屈膝,行礼问安道:“老奴给敬安公主请安,公主万福。老奴姓周,是纪王殿下指派来管理这些丫头小子们的,府中厢房皆已收拾妥当,请公主入府。” 景初融轻轻“哦”了一声,“往后有劳周嬷嬷多加照顾了。”说罢,连翘拿出预备好的银裸子递了前去,周嬷嬷一张老脸笑成花儿似的,千恩万谢地接过来捧在手中,俯身点头哈腰要迎景初融入府。 “且慢。”景初融抬手示意周嬷嬷停下,她转身望向欲上马回程的顾承暄,道:“少将军请留步。今日辛苦诸位护送,严冬寒冷,敬安请诸位喝热酒暖身子。” 她轻声吩咐连翘道:“你带人去将宫中送的酒坛取来,煮热了分给诸位饮下御寒。” 而后伸指拢了拢鹤氅,缓缓走至顾承暄面前,莞尔一笑道:“将军辛苦,敬安请将军移步一叙。”说罢,景初融双眸含着笑,温和平静地看着他。 顾承暄望着她的笑眸,视线扫向她身后公主府的匾额,淡淡道:“臣等使命已达,不可久留,还请公主勿要耽搁时辰,有话快说。” 景初融微微一笑,做出个“请”手势,便跟着周嬷嬷入了府。 周嬷嬷引着景初融等人穿过宅门,沿着影壁走至垂花门停住脚步。周嬷嬷向景初融陪着笑,说道:“公主,这垂花门外人是进不得的,您看,老奴给您安排在南房会客厅可好?” 景初融应道:“就依嬷嬷的意思。” 周嬷嬷便使了两个小丫头去开了会客厅的门,亲自巡了一圈会客厅的布置,方留下婢女在此处侍奉,转身告退。 景初融进入会客厅,打量着四面布置。厅内陈设简单,吊着青纱帐幔,案上几只素色瓷瓶空荡荡的,并着简单的茶具而已。唯有墙上出现多余颜色,挂着几副字画,皆出自纪王之手。 视线在雪洞般的厅内略一逡巡,景初融转身看向两侧侍女,吩咐道:“本宫的行囊送来了好些,宫里娘娘的赏赐也一并带了来。此处有连翘陪着,你们先行去帮着整理罢,千万要小心,切记不得损坏了宫里的赏赐。” 侍女们面露为难,神色犹豫,为首的紫衣侍女瞟了眼左右,先行轻斥道:“奴婢是公主府的婢女,公主是奴婢的主子,主子的话自然是要听的。”说罢,便福了福身子,领着侍女们下去。 景初融觉得她有些眼熟,此时并未多想什么。 厅内除却她与顾承暄,只余连翘一人。 景初融微微倾侧对连翘轻声耳语道:“连翘,我与顾将军有些话要说,辛苦你出去将门带上,在廊下守着替我望风。” 连翘闻言当即皱着眉头连连摆手,焦急道:“不可!公主与顾将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怎么能行!此事若传了出去,定会有损公主的名声。” 景初融轻抚着连翘的双丫髻,替她拢了拢鬓边发,柔声劝道:“无事的,你就在门外,我若有所需定会唤你,同样的,外面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你也要及时提醒我。” 连翘依旧不情不愿,一口气撑着两腮气鼓鼓的,像白白胖胖的包子,景初融又轻声同她耳语安抚了几句,她勉强妥协,嘟嘟囔囔地下去了。自顾承暄身侧经过的时候,连翘回头不满地狠狠瞪了一眼顾承暄。 “咣当。” 顾承暄在门扇阖上的一刹那察觉情况到有异,他心中一凛,目露疑惑,不自觉地挑了挑眉看向景初融。 入目依旧是一双笑眸。 他只觉这副人畜无害、天真烂漫的笑容之下不怀好意。 顾承暄当机立断转身就走,眼看着他抬步走至门前。 “吱——” “咣!” 顾承暄的指尖触到门框,适才将门扇启开一丝缝隙,便被一双纤纤玉指按住,果断将门扇关了回去。 顾承暄微微起了怒意,他抿紧薄唇,微眯着的双眸霎时瞪向一双柔荑,迅疾转身—— 大眼瞪大眼。 一转身,他竟被景初融贴着,牢牢按在门上。 景初融也睁圆了一双杏眸,双颊仍带着初醒时的红晕,满是天真无邪的模样。弯月般的眉下眼波流转,清澈如春水,灵动若小鹿。 她歪着头俏皮一笑,唇角微微翘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顾承暄的目光不自觉地向下移动,恰好落在了她的唇边。小公主唇似涂脂,俏丽若三春桃花,粉嫩可爱。 他的喉结倏然不自在地上下一滑。 为有暗香来。 怀里毛茸茸的小兔子隐隐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甜淡香,似有若无,嗅之心旷神怡,格外神清气爽,不似胭脂俗粉那般浓厚刺鼻。 他骤然垂眸,黑而密的眼睫敛起眸底波痕,匆匆避开了景初融的目光,沉声道:“松手。” 带着些许微薄的怒意与捉摸不透的慌乱。 景初融毫不退让,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摇晃红绳系着的小铃铛,踮起脚尖凑到他眼前:“你先保证,我松开手后少将军不许跑。” 见他沉默不语,景初融眉间染上淡淡的不悦,她抬高音量,重复问道:“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顾承暄目光躲闪,呼吸局促,低声催道:“你先松开。” 景初融了然地点点头,活动着微微麻木的双臂。 顾承暄轻舒一口气,方一放松,景初融冷不防又踮起脚尖凑到他怀里,打趣道:“少将军害羞了?” 顾承暄偏头避开她的发顶,猝然阖上双眼,紧蹙的眉头彰显着“离我远点”四个字。 他仰起下颌,不安地吞咽着,喉结勾出的曲线一上一下。 “你怕什么呀?我又不能吃了你。”景初融伸指倔强地帮他把眉头展开。 细腻莹润的指尖沾着一点隆冬的凉意触上他的眉心,顾承暄“啧”一声,陡然睁开双眸,抬手轻而易举扣住她的纤纤细腕,厉声道:“公主莫要动手动脚。” 景初融手上动作一滞,而后微微偏过头来,软而娇嫩的脸颊春风掠水一般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顾承暄周身一僵,触电般霎时松开她的手腕。 景初融就这么贴在他的眼前,近得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又不曾做甚么过分旖旎的事,单单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 “一直以来,少将军对我始终持有隐隐戒备,敬安实在不解,究竟是何处冒犯了将军。漠川行宫之事,实则是一场误会。皇兄已为我澄清,滕王谋逆一事与我并无牵涉。” “漠川雪原之上,将军与我互生心结,不若今日冰释前嫌,此后你我在这上京城中和睦相处,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说罢,她定定望着顾承暄,满眼期待。 顾承暄目光一凛,冷静而恭谨地说道:“公主何出此言,捉拿公主不过是奉命行事,何来冰释前嫌一说?” 景初融眸中微微掠过一抹疑惑不解的神色,“如此说来,皆是误会一场,将军既然早已释然,又为何总是……本宫,可是在别处得罪了将军?” 顾承暄敛眸沉吟,脸色瞬间冷了三分,眸底深不见底的幽潭忽而凝结成冰。 景初融轻飘飘的一句话破开他压抑已久的回忆,过往所有如洪水猛兽般涌来冲垮了他的心底防线,一发不可收拾。 她啊,她。 记忆里,那个笑容明媚如春来冰雪消融的小姑娘,永远留在了这个冬天。 永远,永远走不出满目冰雪。 脑海中不断回响那日分别时的声音。 “带我离开。” “好。” “我等你啊。” “一言为定。” 顾承暄呼吸一滞,他压抑不住心头隐隐的痛,攥紧的拳不住颤抖。 “少将军,少将军?”景初融察觉到顾承暄神色有异,轻声唤着他。 “顾承暄!” 顾承暄闻声猛然惊醒,自回忆的漩涡中艰难挣脱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方才恍若置身噩梦。 景初融面带担忧静静望着他。顾承暄阖上眼眸,猝然皱紧了眉头,他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周身凝滞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却唯独心房那处感到空落落的。 作者有话说: 下章立刻甜回来! 话说顾狗面对小景也不是一直这么怂的emm在写的章节里顾狗就很勇,加油加油!
第29章 铃铛 “将军, 坐下歇息片刻可好?”景初融轻声试探道,目露忧虑。 见他既不应声也不动弹,景初融犹豫着伸指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顾承暄眸中闪烁着难言的痛苦, 也映出景初融的影子。他双目微眯,瞳仁泛着阴暗的光泽,仿佛隔着飘渺的云雾, 遥远而迷离。 像啊, 真的与她的模样有两分相似。 他挣脱开景初融的手,似是十分疲惫, 失魂落魄地踉跄几步。 “你……究竟怎么了?”景初融望着被甩开的手满眼错愕。 顾承暄目光迷茫, 他心中郁结,倏然间想将一切毫无保留全部倾吐出来。 他终于启唇, 声音格外冰冷低沉:“公主不是要问, 臣为何对公主冷眼相待吗?” “不知公主,可曾听闻……” 顿了顿, 声音变得喑哑, 他艰难地自齿缝间吐出那几个字。 “听闻, 永庆公主。” 景初融略微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永庆皇姐么?”她偏头想了想,明亮清澈的眼眸中闪过迷茫。 “曾听贵妃娘娘提起过, 寥寥几语,我只知道, 永庆皇姐在我来到上京之前, 已经……薨了。” 窗外寒风肆虐咆哮,厅内陷入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不动, 十分压抑。 景初融望着沉默良久的顾承暄,心下明了三分:“看来,将军与皇姐颇有渊源。将军的意思是,敬安亦与永庆皇姐有所关联。” 顾承暄缓缓转过身看向景初融,沉声问道:“公主可知永庆公主薨逝的缘由么?” “宫中的说法,似是皇姐畏罪投湖自尽?”景初融道。 顾承暄摇摇头,叹道:“宫内外早已统一口径,永庆公主薨逝的真相随她一起被掩埋,这对于天家的公主,未免太过冤屈。 “公主想听么?”他望着那双懵懂不解的清瞳,开口娓娓道来。他的语调过于沉着平静,似是在诉说一场邈远疏离的梦境。 “你初到上京,自然不知其中缘由。十五年前陛下移驾漠川行宫围猎,传国玉玺与归同策竟意外失窃。五年前,陛下寻回玉玺,亦得到一则箴言。 ‘社稷危,国玺归。手足残,大厉乱。九州盛世回,栖梧凤凰飞。’ 国玺遗失后,苍狼部联合北疆十二部对大厉发起迅猛攻势,大厉时值内忧外患,恰好印证了‘社稷危’,而后不知为何,传国玉玺重现于世。 之后,便是一向唯唯诺诺的滕王竟举兵谋反,他在朝中安插了不少潜在势力,一举乱了大厉的朝堂。纪王率兵围攻,滕王不得已北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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