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三句箴言已印证了两句,没人再将它当作玩笑话。滕王谋反后,满朝文武都在揣测最后一句话的指向,竟一致认为此话暗指滕王将平定四海,而宫中一位与他有关的女子便是那翱翔九天的凤凰。 换言之,宫中有人与滕王里应外合。 永庆公主与滕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前朝后宫将矛头指向了她。公主何其无辜,竟被逼投湖自尽,以证清白。” 末尾几字出口时几不可闻,顾承暄的心已然凉透,他如坠冰窟,万念俱灰。 绝望与不甘悄然攀上他泛红的眼尾,一滴滚烫的泪在眼眶里颤抖着,分外倔强不肯坠落。 他从前四处征战鲜少回到上京城,那日班师回朝见了永庆最后一面,这些前因后果亦是在永庆薨逝后打听得来的。 景初融静静听他倾诉着,眼里的光亮逐渐消失,沉默良久,她发出一声嘲讽似的冷笑。 顾承暄缓慢地将沉重的目光转向小公主。 景初融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掀起眼帘悠悠对上顾承暄的目光,盈盈秋水波澜不惊。 她启唇,平素清甜悦耳的声音蒙上一层雾:“将军无需狡辩,你心底一定是极看重永庆皇姐的。皇姐她,真叫人羡慕啊。” 景初融垂眸低笑一声,又道:“她都不在了,还有将军这样的人愿意为她打抱不平。所以将军结合之后漠川行宫发生的事,认定滕王与我合谋,我才是那只凤凰,皇姐白白担了骂名被逼自尽,是我间接害死了素未谋面的永庆皇姐,对么?” 她吐出满腔隐忍着的火,一声更比一声冷淡,透着难以言喻的彻骨寒意。 顾承暄亦从其中体味到委屈与埋怨。 他抬眸正视景初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公主动怒。少女娇俏可人的面孔此刻尽是冷漠与隐忍,泪水逐渐溢满她的眼眶,晃晃悠悠地颤着,直看得他的心也随着颤动。 她说的没错,起初,这的确是顾承暄心中所想。 他本就不信永庆有那般胆量去参与谋反,永庆被迫投河自尽后,一瞬间,顾承暄失去了所有理智,他的心中只有恨意。 得知滕王入漠川行宫合谋景初融之后,顾承暄尤自沉浸在自责与愤恨之中,他想当然地认为景初融才是那只凤凰,是永庆替她担了虚名才招来祸患。 真凶逍遥在外无人问津,躲过一劫。无辜者蒙受不白之冤,被逼香消玉殒。 现在想来,当初他的想法又何尝不是过于偏激?他如逼死永庆的那些豺狼一般,未经证实便擅自给景初融定罪,致使她蒙冤。 他问心有愧。 见他不作声,景初融便知,顾承暄这是在默认她说对了。 “将军为皇姐抱不平,觉得她无辜受到牵连。可我,又何尝不是无辜之人呢?” 顾承暄不敢去看景初融的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睛。 小公主的质问就像在他未愈合的伤口上反复剐蹭,绵长的痛意侵入肌理,分外折磨人。 “我……对不住啊,公主。”他道。 景初融垂眸拭去眼角泪珠,咬紧唇瓣不言语。 她哭起来一向很安静,乖乖巧巧的,没有撕心裂肺的悲恸与喧闹。 只是竭力压抑着哭声,小心翼翼地,泪珠一颗接一颗涌出眼眶。 看进眼里,小公主的模样偏偏惹他格外心疼。 她的泪滴似是砸在了他的心上,压得他近乎窒息。 顾承暄不敢看她,他眼尾泛红,俯首拱手一礼,哑着嗓子沉声道:“顾某心有歉疚,他日公主若有需求,顾某定不会推辞。公主既已平安入府,顾某便就此告辞了。” 说罢,他似是下定十足的绝心毅然转身离开。 “将军请留步。” 手触到门扇的那刻,身后蓦然传来景初融的声音。 “少将军所言可真?无论我有任何需求,少将军都会满足?” 景初融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她站在他的面前,杏眸蕴着水,清透得似是能映穿人心。 顾承暄认真思忖片刻,慎重道:“倒也不是所有需求……” “我不会有意为难少将军。”景初融打断他的话,满眼粲然星辰映出无限期许,她以一种渴望而小心的语气试探道:“我想骑马,就用少将军的那匹坐骑。” 漠川初见时的场景深深刻入她的脑海,顾承暄策马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绝对的压迫感与逼人的威势令她毕生难忘。 她要驯服他的坐骑,亦要驯服顾承暄这个人。 顾承暄眸底略过一丝诧异,迟疑道:“这……” “少将军方才还说悉听尊便呢,我这也不是甚么苛刻无理的要求,少将军便开始犹豫推诿了起来,我就知道,那些话原是拿来哄我的,不作数的……” 景初融满目失落垂下眼睫,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好不委屈。 “公主会错意了,我并非吝啬于让出自己的坐骑,只是泼墨奔霄桀骜难驯,公主若冒然尝试,恐会伤了自己。” 景初融拭去下颌滴悬着的泪珠,忙道:“少将军不妨允我一试,是非皆由我一力承担,纵是受了伤也无怨言。” 顾承暄闻言眉心骤然拧紧,他眯起狭长凤眸,似怒非怒:“受伤也无怨言?公主,你似乎对自己的安危并不在乎。” “看来公主的记性并不好,韶光苑中我叮嘱的话公主只当做耳旁风。” 眸色沉了沉,他忽地抬步朝她靠近。 天色不算明朗,乌沉沉的云层积压着不见日光,又透过窗纱滤了一层,余下落入厅内的天光不甚分明。 顾承暄高大的身影将那仅剩的几分明晰尽数遮去,如夜幕中巍峨屹立的山一般重重压下来。 景初融被他逐渐逼近的脚步搅乱了思绪,她禁不住往后退几步,腰肢忽地撞上冰冷的案几尖角。饶是隔着鹤氅与冬衣,腰部也隐隐发疼。 景初融痛得当即轻哼一声,烟眉微蹙,她咬着唇抬手揉了揉腰。 垂眸瞥见眼前云纹墨靴顿住,景初融怯生生地扶着案几边缘落座。 她眼眶泛红,眼睫沾着点点细密的泪珠,泫然欲泣。霜雪般洁白纤细的手腕绕着红绳,红绳上系着铃铛,举止间叮铃作响。 顾承暄见状不知为何想起了月色朦胧的夜晚,风吹散氤氲湖面的薄雾,红莲绽开妖冶的一点红随风纵情摇曳着。 清脆的铃铛声捻碎湖面香风,勾了三分倾泻而下的月色,于湖心亭中彻夜作响,却教亭台四面随风飘摇的薄纱牢牢锁住。 目光落在她腕间那串镂空雕花铃铛手链上,他眸底掠过几分意味不明的幽芒。 “公主不听话,就该被好好管教管教。” 景初融闻言不解地望向一对凝脂皓腕,晃了晃其上悬着的小铃铛。 轻灵悦耳的响声如梦如幻充盈着寂静的厅堂,直晃得顾承暄心神一荡。 鬼使神差地,他脱口而出应下这桩事:“现下里外人多眼杂,公主不便出府。公主若是真有此意,未时末我在贵府后苑墙外接应公主,一同去城外明旌山马场跑马。”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①女鹅掉马进度条加载中②温泉③迷香,羞羞④当年真相进度条加载中。嘿嘿嘿~信息量蛮多的
第30章 相似 未时, 景初融设法支开公主府上下耳目,独自一人往后苑走。 后苑春夏之时草木繁茂,时值凛冬花叶尽凋, 枯枝交错横生反倒此处遮的十分隐秘。 景初融抬手拨开枯枝沿着通幽曲径深入,行数百步寻到一面苑墙,想来此处便是公主府最外层的墙壁了。 方欲抬起眼眸打量周遭情景, 倏的眼前闪过一抹玄色虚影, 立在她的面前。 顾承暄一身阑夜黑劲装,贴合宽肩窄腰的身形, 更衬得英他气逼人, 威严天成。 见到景初融,他淡淡问道:“公主确定要随我去明旌山马场?” 景初融点点头, 问道:“我来晚了么?少将军可是在此处等了我许久?” 顾承暄抬眼扫了眼远处天光, 复又一敛眼睫,淡淡道:“不晚, 我也是刚刚才到。” 景初融若有所思轻轻“哦”了一声, 目光不动声色滑过顾承暄身上微微洇湿的浅淡雨痕与靴尖沾着的几点碧色草叶。 午后飘了场薄薄细雨, 按时间推算,他至少提早了一个时辰潜入公主府后苑,不巧遇上一场冬雨, 遂在树下待着。 后苑树下种着景初融自漠川带来的耐寒草苗,恰在那时, 顾承暄的墨靴无意间蹭上了被雨水打湿的草叶。 唔, 看来少将军比烈马更容易驯服。 景初融抿唇一笑向他走近,指尖在顾承暄袖上的湿润处点了点。 顾承暄垂眸看去, 只见景初融莹润白皙的指尖轻捻着尚未干涸的雨痕, 便知晓自己的谎言已被她识破。 他眉峰狠狠一挑, 与此同时脱口而出道:“来时路上无意间撞颤了花枝,被落下的雨水溅了一身。” 看着景初融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顾承暄赫然反应过来,此话一出愈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耳根腾地烧起火来,他不打自招的模样委实有些狼狈。 景初融抬指拽着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嘴角噙着笑:“少将军不必急于辩解,你的意思我是知道的。既然答应了我,那便趁着天色未晚快些出城。” 顾承暄低垂着眉眼并未言语,转身施展轻功轻而易举跃上墙头。 就在他将要跃至院墙外的那一刻,景初融忍不住压低声音唤他:“少将军快回来!” 顾承暄寻声扭头望向她,足尖一点轻轻落至景初融的面前。 “怎么,公主后悔了?” 景初融摇摇头,睁着圆而亮的杏眸瞟瞟他,忽而一笑:“少将军,你为何只顾着自己出去,单把我落在原地了呢?” 顾承暄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忽略了小公主不会武功的事实。 他倏然有些头痛自己当时为何脑子一热答应了她的要求。 顾承暄缓缓伸出双臂,木纳地在景初融周身比划一番,蜷蜷指节,终究没能找到合适的方式去触碰她。 景初融游刃有余打量着顾承暄,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主动牵起顾承暄的指尖,带着他的手圈过自己的腰身,而后双臂环上他的脖颈,仰在他的怀里一偏头,凑近顾承暄眼前俏皮地笑了笑:“来吧,就这样抱吧。” 顾承暄的掌心沁出一层汗,他呼吸微滞,两臂僵硬地将景初融打横抱起,而后足尖一点抱着她越过院墙稳稳落地。 公主府后门藏于巷子尾,了无人烟分外寂静。 顾承暄的坐骑泼墨奔霄悠哉悠哉摇着马尾,这匹马的记性好,一见到景初融便想起漠川诸般事宜,当即竖起双耳一齐向后抿,杀气腾腾冲景初融发出嘶鸣。 “这副脾气还真是随你主人,倔得很。”景初融轻哼一声,松开手臂自顾承暄怀中下来,绣履踩着马蹬利落飞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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