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尽一碗药,景初融被拖走了,迷迷糊糊间她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是夜,她莫名其妙起了高烧,高烧三日不退,直至第四日,她强撑着身子爬起来灌下一碗凉水,神志这才清醒了些。 后来,高烧终于退下来,景初融却惊觉头脑空空,像是将过去数年的记忆全数忘却了一般。 甚至自噩梦中一瞬间惊醒后,她忘了自己是谁。 宫人都说,她是被高烧烧糊涂了。 她开始陷入迷惘之中,整日整日咬着笔努力搜寻过往记忆。 许是因为苍天不负有心人,随着年纪见长,她慢慢想起了一些往事,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碎片,并不完整。 梦醒了。 景初融蓦地睁开眼坐起身来,一身冷汗浸透了里衫。 她大口大口惊骇地喘息着,心脏紧张地扑通扑通直跳。 这是她自多年前被灌药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那人的面孔,记起了她被灌药前后的完整经过。 景初融披上外衣,走到门前瞧瞧掀开营帐门帘的一角。 月明星稀,几颗疏淡的星子散落天边,在夜空里虚虚发着光,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一阵寒风顺着撩开的帘缝钻进她的衣领内,冻得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已是四更天了。 景初融放下门帘,回到床榻上静静坐了半晌,待情绪平复了些,她便钻进被窝卧倒,两眼望着营帐顶端怔怔出神。 四野寂静,唯有呼啸着的风雪声夹杂着将士们在营地里来回巡逻的脚步声。 景初融愣了半个时辰,又沉沉睡过去。 这夜,还长。 *** 景初融留在金狮军营地内待了几日,待病好些了,便被催促着收拾东西随大军回上京城。 这些日子里,她再没见过顾承暄,倒是常伯琛时而会来问候她的病情,确定她是否还活着老老实实地待在军营里。 漠川雪原连飘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天气稍稍和暖了些,太阳自冰林雪原上升起,照得冰雪晶莹剔透。 是个启程的好天气。 一大早,景初融的脸色仍带着病时的苍白,她一袭半旧浅淡的艾青与云山蓝渐变色斗篷,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包围着带出营帐。 得了,这下她可真是插翅也难飞。 前行几步,走到了队伍前方。 顾承暄一袭黑色大氅高居骏马之上,目光一触到景初融,顾承暄英俊得流光溢彩的一张脸瞬间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行军途中比不得你在行宫的日子,条件艰苦,整支队伍里只有你一个姑娘家,别寄希望于一帮五大三粗的男人能照顾你的生活。” 顾承暄注目前面一方冰面,波澜不惊。 他并未多言,只是向景初融伸出一只手,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上来,我亲自看着你。” 景初融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又抬眸看了一眼顾承暄的脸,眨眨眼睛,一言不发拉住了他的手。 顾承暄的手常年握着兵器,磨砺出薄茧,满是经年累月作战的痕迹,掌心温暖炙热。 触摸到的那一刻,景初融蓦然间想到了冬日的雪后冰原上升起的第一轮太阳,阳光耀眼而不过于刺目,暖的雪消冰融,恰到好处。 见她牵住手,顾承暄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颤,手臂发力,旋即轻轻松松将景初融拉至马上。 未料曾到他的臂力如此强劲,遽然一股力量沿着手掌将她带起,景初融飞至马上猝不及防落入顾承暄怀中。 “咦。”景初融发出嫌弃的声音,脸颊一热,手忙脚乱地推开顾承暄的胸膛。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对长烁动手动脚的,趁机占我们长烁的便宜是不是?”常伯琛继续忿忿不平道。 景初融调整好坐姿,装作没有听见常伯琛的话。 身后的人突然靠近她的耳侧,呼出的温热气流扫过她的耳畔,景初融忽然紧张地呼吸一滞。 “既然你我同乘一匹马,那就老老实实地待着。我亲自盯着你,休想在我的眼底下耍什么花招。” “记住你的教训,如果公主不听话,我不能保证公主能否顺利抵达上京。” 热气携着言语中的冷意一阵一阵喷在景初融的耳侧,刺得耳朵酥酥痒痒的。 景初融合上双眸,厌烦地撇撇嘴,随即面带微笑乖巧应道:“初融明白,顾将军,我保证这一路上都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顾承暄冷冷地扫了一眼怀里温热柔软的小公主,将她圈入臂弯,捏住缰绳策马而去。 *** 经过漠川雪林时,一行人下马暂歇。 天际传来一声长啸,约有六尺高的巨型金雕遽然自雪林内窜出,直扑景初融背后而来。 金雕两翼展开一丈多长,黑压压的一片云似的,自头顶迅疾滑过,尖利的鸟喙叼起景初融的斗篷,连带着她也被衔起升空。 景初融霎时慌了神,心脏在胸膛里噗通乱撞,放大的瞳仁里满是惊骇。 猝然被带离地面,耳畔尽是呼啸着的风声,她听不清地面的人语,只能看见顾承暄等人速即起身。 她刚想出声呼救,倏然身子一轻急剧下坠。 原是金雕将她带至半空,刚飞出六尺高的距离,眼见顾承暄张弓搭箭对准了自己,便松开口把景初融扔了下去,而后拍拍翅向北飞去。 三支白羽箭齐齐射向景初融的上方。 景初融心下一沉却又无能为力,瞬息之间只待后背着地。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从背部传来,顾承暄一跃而起接住了她。 与此同时,雪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啸嘶鸣声,与重物坠落的巨响。 景初融转得头晕眼花,缓了半晌神志才恢复清明。 岁暮天寒,千山鸟飞绝,漠川雪林为何会有金雕出没? 景初融从未在雪林中见过如此猛禽。 天寒地冻不容易觅食,若是方才真被这金雕带走,只怕尖喙之下分拣蚕食,她难留全尸。 “公主如何?”顾承暄垂眸,视线落在怀中娇娇吓白了的脸上。 景初融瑟缩成小小的一团,往他怀里拱了拱。 顾承暄一怔,明白她是被吓到了,心生胆怯在找寻安全感。 目光不由落在那张与永庆有两分相似的面孔上,他心底一颤,并不急于放开小公主,抱住她的手指微微蜷起,顾承暄轻轻将小公主往怀里拢紧了些。 他在做梦么?是她回来了…… 如若能重来,他不敢想象,自己是否会再次放手。 小公主柔软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粉雕玉琢的少女垂着头缩在他的怀中,像一只受到惊吓毛茸茸的小兔子。 小兔子…… 顾承暄不禁想起被自己藏在心口处的那只雕成兔子的陶瓶。 想到小陶瓶的主人,他倏然间自越陷越深的回忆洪潮中艰难脱身。 昂首挑挑眉舒展开眉目,顾承暄依旧用着冰冷的语调沉声问道:“公主好些了么,若是无碍,便下来罢。” 景初融闻言睁开双眼,道了声谢便自他怀中下来,落了地。 军士回禀道:“金雕已被将军射出的三箭穿心而亡,箭支入骨三分。” 恐雪林中藏有其它猛禽,众人便不多做停留,歇息片刻继续上马行进。 余下路途顺遂了些,顾承暄的心绪却再难平静。 心事藏得越深,勾起时便越痛。 岁末将至,新岁将启。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的月亮却永远陨落在了旧年,再也照不见新岁里的顾承暄。 或许,月亮早就陨落了呢,只是他不曾发现而已。 作者有话说: 小萌新求个作者收藏,感谢友友们的支持!爱您! 情感砖家常伯琛:顾狗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拍桌子) (作者小声说)后面顾狗为了追到融融,特意报班常老师情感小课堂。 另外,容我心疼一下顾狗……说来话长,后面的故事我会逐步展示出来。
第4章 刺客 大军一路向南,数日行至河北道幽州境内。 顾承暄命人先行到幽州刺史处通报,知会一声大军方可过境。 一路上景初融的确老老实实,没有拖大军后腿半分。 顾承暄觉得她委实让人琢磨不透。 这人在雪原之上楚楚可怜,和他对峙时倔犟嘴硬,一路上却格外能吃苦,与他们这帮行伍将士一起风餐露宿也不曾娇气地抱怨。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尽管顾承暄清楚景初融的演技十分精湛,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如今坐在他面前隐忍倔强的景初融,才是这个十余岁的小姑娘的真正面目。 顾承暄心底隐隐觉得,这位被大厉王朝抛弃遗忘在边远行宫里的小公主,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 若非被牵扯进滕王谋逆一事里,只怕这辈子也不会被上京城的任何人记起,终此一生只能在行宫高墙内无声陨落。 他似乎突然理解她为什么要孤注一掷与滕王为伍了。 大军行至道上,这厢顾承暄心里若有所思,未能察觉到周围环境里隐藏的细微动作。 “嗖嗖!” 微不可察的破空之声由远及近,瞬间逼近顾承暄景初融这一方向。 景初融全神贯注观察着沿途的风土人情,并未觉察到危险的讯息。 常伯琛察觉不妙方欲拔剑阻挡,却已然迟了一步。 细小的袖箭即将击中景初融的要害。 “铛!” 生死皆存于一瞬之间,顾承暄迅疾拔剑出鞘。 景初融余光瞥见一道雪白银光当空横生,似是滚滚黑云间破开一线天光。 再寻声望去时,一支袖箭被剑刃轻飘飘地拨落,那柄雪亮的剑擦着她额前飘起的几缕青丝而过。 景初融一怔,后知后觉颤栗着摊开掌,方才攥紧的手心里尽是细密冷汗。 隐藏在房檐上的刺客眼见一击不成,几人迅速连发数十支箭,冲着景初融身体的不同部位射击,试图分散顾承暄及护卫防守的注意力。 入目箭雨纷纷,刺痛了双眼,破空之声窸窸窣窣自耳畔传来。 景初融脸色惨白,一时僵住了,浓密的双睫如蝶翼一般不由颤栗着。 常伯琛拔剑跃起,在半空拦截了几支。其余漏下的箭矢被顾承暄用剑柄轻而易举一一拨落。 “公主安否?”顾承暄微微颔首,垂眸看向景初融的侧脸。 景初融长舒一口气恍然回过神来,两手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掌心清晰印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她忙摆摆手道:“无事,我很好。” “东南方向,客栈三楼,抓活的!” 顾承暄一声令下,身后几名将士飞身直上房顶去捉人。那几名刺客眼见形势不妙,迅疾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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