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融眼睫轻颤,闷闷应了声“哦”便转身离开了。 沉重的叹息声消失在上京城不平静的长夜里。 两载不见,她依旧对他心有隔阂。 顾承暄回忆着这些时日,自己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只为早一点回到上京回到她的身边,不曾想策马方一入城便遇到如此险境,若是他晚到一刻,只怕…… 可是小公主似乎仍不待见他呢。 顾承暄深吸了口仲秋月夜的凉意,孤身孑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长烁,长烁!”常伯琛跃过楼梯上前来。 “这边的残局有自有人奉令来收拾,方才上来时正巧迎面遇上了小公主,她人都走远了,你还不去追,在这愣着做甚?” 顾承暄咬了咬后牙槽,敛眸不语。 “哟,怎的,被抛弃了?”常伯琛伸长脖颈凑近顾承暄面前去观察他的脸色。 见顾承暄面色不善,遂轻啧了声,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锤他的胸:“两年了啊顾承暄,两年了!这么长时间还开不了窍,我实在好奇你的脑袋瓜里是不是被兵法填满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追求姑娘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会吗?追呀,使出浑身解数去追她呀!” “说得轻巧。”顾承暄冷哼了声,铁青着脸往外走,忽的脚下一顿。 他默默转向常伯琛:“怎么追?” 常伯琛一时语塞,气不打一处来:“你问我怎么追?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哪里得罪了小公主。不过你若想好好将人哄回来,需得认清错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顾承暄想了想,问道:“她喜欢什么,我便送什么,这样可行么?” 常伯琛颔首,露出甚感欣慰的笑容,庄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孺子可教也。买买买,送送送,放肆买,使劲送,你少将军不差钱!” 是夜,顾承暄唤来顾影,安排他自府中打探景初融的喜好,彻夜准备。 翌日一早,武安侯府出了数百人抬了百余只半人高的箱箧齐齐运往敬安公主府,将公主府正门至景初融居住的院落前的路堵得满满的,几乎不容人通行。 两个时辰后,一应箱箧皆被原原本本退回了武安侯府,随之回赠的礼品是敬安公主亲口赏的一句话—— “告诉你们将军,有病抓紧治。” 又过了半个时辰,宁远侯府内一阵鸡飞狗跳,常伯琛被顾承暄揪着耳朵提拎出来。 *** 邀月楼祸乱一事暂时查不到什么线索,那帮异族人显然训练有素,计划周全。败势初显时便收手撤离,及时止损。 然而中秋过后不久,北疆十二部之首苍狼部的王子朝诺忽的领使者来访,新帝特设国宴为苍狼部王子接风洗尘。 顾承暄到时,发觉自己的席位与景初融紧挨着,颇为惊喜。 不料他甫一坐下,景初融便起身吩咐侍女为她换一个席位。 侍女便引着景初融坐到对面的一方席位上,恰在此时常伯琛招摇着入殿,宫人引他落座,常伯琛方一落座便惊觉身旁是敬安公主,登时满眼惊愕,再一抬头只见对面席位上的顾承暄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常伯琛面露尴尬清了清嗓子,嘴角一挑对着顾承暄暗示着什么。 少将军视若无睹。 常伯琛飞快瞥了眼小公主,对着顾承暄再次挑了挑嘴角,为了能让好兄弟领悟得更透彻些,他刻意多抽了两下嘴角,同时两道浓黑粗眉卖力地飞舞跳跃着。 少将军依旧面无表情,未能领会其中深意。 常伯琛被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不料白眼刚翻了一半,身旁骤然传来小公主无比亲切的问候—— “本宫见世子面肌痉挛,世子可是身体不适,急症发作了?” 常伯琛狠狠一挑眉,正欲开口辩解,便听得小公主好心帮扶道:“本宫记得定国公府的瞿姐姐擅长医治中风偏瘫等顽疾,待会儿本宫便亲口将世子的症状同瞿姐姐如实交待……” 常伯琛闻言顿时瞠目结舌,手忙脚乱坐直身子拱手一礼,舌头打结磕磕巴巴道:“不必不必,常某无甚大碍不敢劳烦公主费心。” “欸,”景初融眉尖微蹙,“世子不必推辞,本宫见世子病得不轻,世子这般抗拒若是耽搁了病情便不好了。世子务必放心,本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仔仔细细将世子的症状详细告知瞿姐姐。” “不必不必真不比,公主您菩萨心肠,常某无福消受……”常伯琛急得坐立不安。 一想到顾承暄在对面虎视眈眈,常伯琛当即起身冲过去将顾承暄连推带拉推搡着塞到自己的位置,按着肩膀让他坐下。 “那什么,小公主这边我招架不住,长烁你帮我劝劝她千万勿要在剑兰面前毁我英名,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顺带着你俩多聊聊增进感情,我看好你长烁!” 说罢一溜风闪到顾承暄原本的位置坐下。 景初融不动声色瞟了眼身侧之人,微微偏头再度吩咐侍女,不巧这时新帝携苍狼部王子朝诺入殿,群臣纷纷起身相迎,景初融不得已只好老老实实待在此处。 新帝一挥宽袖,大监登时低伏着身子上前来宣读圣旨,传陛下旨意论功行赏特封顾承暄为大厉摄政王。 新帝当着苍狼部王子的面封赏顾承暄,意欲借顾承暄多年积聚的威势震慑北疆十二部。 苍狼王子人生得极具野性美,他豪迈放声朗笑,当即执起杯盏朝高座之上的新帝遥遥一敬,复又朝顾承暄一举,操着口不甚标准的中原话道:“早闻大厉有名将,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朝诺在此恭贺摄政王。” 顾承暄唇角勾着凉薄的笑,执杯一扬而后尽数饮下,姿态高傲矜贵,极具风度。 放下杯盏后,顾承暄微微侧目,见景初融目不斜视,始终不曾看过他一眼。 小公主还在生气啊…… 想着那堆被原封不动退回的箱箧,顾承暄目光一凝心下郁闷,目光忍不住落在景初融身上。 视线蓦地一转,顾承暄与朝诺投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顾承暄微眯起狭长的凤眸,不怒自威,却见朝诺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酒过三巡,朝诺忽的俯身对着新帝行礼,道:“北疆十二部是大厉坚实可靠的盟友与近邻,此番前来大厉,父汗交代我若是可以,不妨请陛下赐婚,从大厉的贵女中选出一位作为大妃随我回北疆。” 新帝连连颔首称是:“不知朝诺王子可有心仪的人选?若有,朕即刻赐婚。若是没有,朕再从世家名门中挑选一位指婚给王子。” 朝诺当即放声大笑,眯着灰绿的眸子目光不住地扫着景初融的面容,手一指,道:“不知这位是哪位府上的千金?这副皮囊生的比我们草原上的女子还要好,本汗见了甚是满意,请陛下为本汗赐婚。” 满殿觥筹交错间的热闹气氛陡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常伯琛心下一紧率先将目光投向顾承暄,见顾承暄眉目微敛,神情淡漠,而后眼尾一挑,周身冷冽的气场骤然爆发。 相识多年常伯琛再清楚不过,顾承暄这是动怒了。 新帝怔了怔,手心冷汗顿生,他斟酌了下,犹豫着道:“这,咳咳,王子有所不知,那位是朕的皇妹敬安公主。” “哦?”苍狼王子兴致更浓,“太好了,如此一来公主可与我苍狼部联姻,对于大厉与北疆来说简直是美事一桩。” 新帝心下叫苦,他现下并不想将景初融嫁出去,归同策的内容过于玄妙高深,不仅他读不透,他手下能臣良吏也琢磨不透。在解读归同策这件事上,只有景初融能帮他。 “呃,王子可还有钟意的贵女?朕的这位皇妹却是不太方便远嫁……” 苍狼王子却是意外执着,他摇摇头,指着景初融道:“不,本汗只愿求娶这位公主。” 新帝登时犯了难。 “陛下,王子。”顾承暄猛地将酒盏往案几上一叩,发出的闷响震彻大殿。 “敬安公主于我大厉而言较为特殊,只有勇武果敢的男儿才能配得上她。” “本汗便是草原上最勇武果敢的男儿,此事绝无异议,迎娶贵国公主一事,舍本汗其谁……” “咻!” 只见一瞬银白飞影擦着朝诺卷曲的鬓发深深钉进身旁的木柱里,将坚硬的上等木材震开了一道三尺深的裂痕。 朝诺登时神色巨变。 顾承暄摩挲着掷出飞刀的指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朝诺被吓的惨白的面孔。 冰冷凌厉的视线在朝诺颈侧略一逡巡,朝诺只觉得那处森然发凉,似是被人用寒光凛凛的刀架在了脖颈上。 他惊惶地抬起眼皮,却见顾承暄正对着他似笑非笑,深邃的眼眸中透出凉薄斜睨着他。 “世子想娶谁,不妨再说一次,试试?” *** 苍狼部王子当众露怯,没能如愿抱得美人归,联姻一事便不了了之,新帝复又赠予了好些珠宝来补偿。 国宴毕,景初融抢在顾承暄开口搭讪之前急匆匆起身离去。 方出了大殿走至御花园,便有宫人奉命前来传话:“陛下请公主去往后殿共同议事。” 景初融便随宫人同往后殿,那通传太监自去先行禀报了新帝,再来领她入内。 不一会儿,通传太监回来,皱着眉满脸为难地向景初融行礼,道:“公主,陛下现下在同几位大人商谈,恐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陛下吩咐着,让奴才给您赔个不是,您先在宫里随意走走,赏赏景散散心。约莫一两个时辰后,待那几位大人走了,奴才再来领您。” 景初融微微颔首,笑道:“有劳公公通告了,宫中景色宜人,本宫出宫久了甚是想念,便先去随意走走。” 说着,便带着连翘起身告退。 午后的风和煦柔软,拂过脸颊舒服得紧。景初融熟门熟路沿着宫中御道走,她不常入宫,却通过耳目清楚打听到宫里的每一座宫殿,每一座庭院,每一条御道通向何处。 “公主,陛下召您召得急切,咱们到了,他又将您晾在一旁,太不像话了!”连翘搀着她的手,为小公主鸣不平。 景初融伸指轻轻刮了刮连翘的鼻梁,笑道:“小丫头胆子真不小,敢在宫里说陛下坏话,小心隔墙有耳。” 连翘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低声道:“连翘实话实说而已,我才不怕陛下呢。再说了,我,我有公主撑腰。” 景初融笑着摇摇头,“你啊你,遇事总得多想想……” 话未说完,眼前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挡住了主仆二人的去路。 余光瞥到衣摆处绣着的金色襕边夔纹,景初融感知到来人无比熟悉的凛冽气息,她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怕什么来什么,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冤家路窄啊顾承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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