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颐小巧细白的手拂过他的侧脸,他下意识地躲,可宝颐执着地一次次将他的脸掰正,如是重复了几次后,他终于放弃了,任由宝颐的手掌抚摸着他的面颊,轻声道:“五姑娘究竟什么意思。” 她稚气又恶意地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你别怕,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话本子里说了,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你越是拧着我,我越是想尝尝你这瓜究竟是什么滋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不明白呢? 裴振衣如一尊木雕般一动也不动,神情由难堪愤怒,逐渐转为一种认命了的无奈。 ——好像在受一场漫长的大刑。 宝颐十分满意,对,这就是她期待的反应,这样屈辱但又不得不受着磨难的裴振衣,可比油盐不进的他瞧着可爱多了。 谁稀罕捂冰块,累不累啊,宝颐想,我们聪明姑娘都是直接撬开的。 “五日后我们在族学见,”宝颐踮起脚,靠近他耳边轻轻一吹,细声道:“我费了大气力才将你塞进族学,你可要好好学着,别让我一番心思白费哦。” 尾音刻意拖得绵长,这样才像是个不打折扣的坏女人。 裴振衣吐出一口浊气,从牙缝里硬拽出一字来:“好。” * 宝颐给自己今天的表现打甲中等。 如果没有说前面那些不知所云的屁话,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冲击甲上等。 成功让裴振衣乖乖听话后,宝颐心满意足,大摇大摆走出了那间朴素的院子,难得地将心比心了一下,发现自己说的那些话确实是……有点恶心人。 如果有人敢自诩深情,对她说我想闯进你的天地,宝颐会直接让他闯进刑部大牢。 冤有头债有主,本次罪魁祸首就是那乱选参考的汝阳郡主。 “你这鬼书半点不管用,害我丢了好大的脸,”宝颐亲自把书还去了公主府,抱怨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显得我像个当街调戏民女的市井流氓,若不是我反应机敏,扳回一城,说不定面首之事就要泡汤了!” 汝阳郡主嗑瓜子的咔吧咔吧声戛然而止:“唐宝颐,你不会照抄了话本子台词吧。” 宝颐理直气壮:“是你让我观摩学习的呀,我照做了,还背了很久呢,有什么不妥吗?” “你还问我有什么不妥?你觉得呢唐五妹妹,” 汝阳被气笑了,信手翻开一本霸道公主俏夫郎,高声朗诵起来:“……公主上前,挑起张生下巴,巧笑倩兮道:小肉儿,你逃不掉的,乖乖掉进本宫的宽阔的胸怀中吧……” 宝颐扑上去捂她的嘴:“你小声点,多丢人啊!” “你现在倒是知道丢人了,你对那个裴什么说了那么多,对方居然没把你打出去?” 宝颐道:“这句我背了,但没用上,况且他打我做什么?他对我一见钟情,无法自拔呢。” 汝阳嘴角抽搐,在心里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倒霉鬼默默点了柱香。 作者有话说: 鸭头,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想闯进你的生活[玫瑰] -感谢在2022-03-27 08:04:48~2022-03-28 09: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到月亮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五日后,宝颐并没有如约去找裴振衣。 因为她忙着应付别的男孩……的娘。 捏着新鲜出炉的贵妃手谕,宝颐钻入了皇家派来的七香马车。 帝都流言四起,传闻唐家那天仙般的五姑娘被宣入了宫中小住,入宫那日,由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亲自前去宫门口迎接,其中深意昭然若揭——贵妃约莫是相中宝颐做她的儿媳了。 以侯爵女之身嫁入皇家,这份殊荣令人咋舌。 今上膝下四位成年的皇子,大皇子母亲乃是异族送来和亲的女子,故无缘皇位,三皇子乃贵妃所出,但实在鲁钝,不堪大用,四皇子早夭,五皇子母族早年获罪,亦不得皇帝看重,全凭着自己左右逢源的功夫,才在朝中有了些自己的根基。 但这点可怜的根基,实难以与中宫嫡出的二皇子抗衡。 靖川侯府以军功起家,算勋爵门第,宝颐大伯与祖父生前都手握重兵,与皇后的母家叔叔有过同袍之谊,私交非比寻常,坊间甚至有传闻曰:当年五皇子母家获罪,背后就有宝颐大伯暗下的黑手。 涉及皇储之争,都是一团烂账,宝颐只知道自家是二皇子党,和五皇子有仇,和三皇子一脉没什么交集。 这次召她进宫的,正是最得宠的贵妃娘娘,三皇子的生母。 贵妃娘娘早年还有一番雄心,打算扶持儿子捞个太子之位坐一坐,可后来随着三皇子逐渐长大,贵妃绝望地发现,自己聪明一世,无奈生出个笨呆瓜,于是只能捏着鼻子,含恨退出皇储之争。 但不论三皇子资质怎样废物,人家也是含着金汤勺的天潢贵胄,能嫁给他,不保夫贵妻荣,起码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在这个上层女性婚嫁艰难的时代,能找见这样的夫婿,算得不错的婚事。 外人歆羨有加,然而宝颐自己对木讷寡言的三皇子全无好感,这个男孩子羞涩得很,同她对话时唯唯诺诺,让宝颐觉得十分无趣。 更加令人失望的是,三皇子的容貌着实过于平平无奇,已经到了扔到人堆里就能瞬间消失的程度……哪个姑娘在十五岁时乐意嫁给这样的人呢? 礼貌性地在贵妃面前装了好几日,进宫后第十天,宝颐实在懒得再敷衍下去,故意挑着贵妃在近旁的时候,义正严辞命令三皇子今后不准纳一个侧妃,必须只守着她一人过。 并逼他指天发誓,今后的所有俸禄都要交到她手里,一文钱不准自留。 “你连这些都做不到,还说什么爱重我?” 宝颐振振有词,三皇子满头大汗。 暗中偷听的贵妃娘娘蹙紧了眉头。 当日午后,宝颐便收到了贵妃打发她走的口信,以及她赐下的一堆珠玉布帛。 宝颐翻了翻她送来的谢客礼,发现都是些寻常之物,这才放下了心,怡然自在坐上了回府的轿辇。 她天性乐观,只当是进宫玩耍了一圈,殊不知,家中的张氏和她爹唐檗已经快急疯了。 他们一点也不愿宝颐嫁给三皇子。 知子莫如母,凭宝颐这没心肝的性子,哪儿是能嫁进皇家的材料?真进了王府的大宅门里,怕不是连骨头都要被拆了炖汤去。 宝颐全须全尾地回了家,方一进门,张氏便抱着她泣不成声,唐檗苦口婆心教导宝颐,今后莫要再同男子们眉来眼去…… 闹到最后,连宝颐自己都怀疑起了自己,或许她真的对三皇子抛过媚眼,只是她忘了。 可不管怎样,她这场遭遇已闹得满城风雨,坊间不乏匪夷所思的传闻,说她是狐狸大仙下凡渡劫,收齐七七四十九个男孩的芳心才得功德圆满。 宝颐对此大感屈辱:才七七四十九颗芳心?这是看不起谁呢,起码凑个九九八十一吧! * 为避风头,唐檗与张氏令宝颐近日好生待在家中,莫要再生事端。 这下没法再出门招摇了,宝颐只得在府上兴风作浪。 在家中的第一日,她命人砍了院门口的桃花树,理由是这树长得太难看,刺痛她美丽的眼睛。 第二日,田婉来奚落她没攀上高枝儿,她正巧闲得无聊,把贱嗖嗖的田婉冷嘲热讽一回,再把姜湛送她的宫灯扔给了田婉,并摔上一句:你求之不得的东西老娘弃若敝履,这才是做贵女的格局。 把田婉气得肺疼,哭着回了府。 第三日,她想捉蝴蝶,追逐间不小心祸害了张氏的魏紫牡丹。 第四日,宝颐被愤怒的张氏关在屋里教育。 第五日,她想起了被她晾在族学的裴振衣。 正是剪红裁绿的春日,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梁下燕子拖着长尾,唧唧啾啾绕着池边春柳乱飞。 万物生发的时节,人的心思也有懵懂的浮动,当她望着梁下依偎成一团的一双燕子时,脑中头一个跳出的竟是裴振衣着一身发旧的玄色衣衫,沉静地立在迎春花丛边的模样。 宝颐托腮坐在张氏的窗边,鬼使神差地很想去瞧瞧他。 * 去哪里瞧裴振衣呢? 自然是去族学。 宝颐祖父早年经商,羡慕读圣贤书的人,所以发了家后格外倚重教育,常年延请大儒名士开蒙讲学,办学质量之高远近闻名,风头最盛之时,连王公贵族们都会送子弟们来与唐家的孩子一道儿读书。 宝颐和汝阳郡主便是在族学中交上的朋友,只不过人家交友是高山流水,她俩是臭味相投;人家是共同进步,她俩是携手堕落。 作为唐氏族学有史以来最无可救药的两位学生,宝颐和汝阳以大无畏的精神,激情奔跑在不学无术的康庄大道上,成日游手好闲,招猫逗狗,调戏同窗,糊弄功课,气哭了一任又一任先生。 后来,张氏和长公主终于意识到了这俩货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为了先生的健康着想,捏着鼻子允准了宝颐和汝阳就此辍学。 同窗们无不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摆脱了被此二人按头帮写功课的悲惨命运。 谁料,过了几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后,这两个混世魔星居然又降临在了课堂上。 宝颐挽着她新做的小书囊,一脸春风得意指挥小丫头们给她搬桌子,汝阳郡主则以扇遮面,拍了拍宝颐边上姑娘的肩膀道:“你去前头坐吧,这儿让给我。” 那姑娘正是宝颐的三姐唐宝渝,大房的庶出,平素为人淡薄,鲜少起纷争,闻言识趣地站起身:“郡主请落座。” 同为长房庶出,宝颐二姐唐宝茵脾气就没她这样好,小声嘀咕了一句:“马屁精。” 田婉深以为然地点头。 汝阳自恃身份,压根懒得理她们,环顾了四周一圈,只问宝颐道:“你那小心肝儿呢?” * 族学分了男女两部,中间只隔一座夹道,有家丁下人值守,以防这些娇贵的小人互相冲撞了去。 但没有家丁敢拦着唐五姑娘和汝阳郡主。 这两位小娘仗着爹娘宠爱,从小跟着男孩子们一起长大,什么男女大防,在她俩眼里,全都是孔夫子编来糊弄人的玩意儿。 宝颐是一房的独苗儿,她爹娘的掌上明珠,上面没有兄姐,下面只有个从旁枝抱养来,记在张氏名下的幼弟,目前只有八九岁上下,张氏对他只是淡淡的,并不上心。 她大伯这一房就更是人丁稀少,不过三个庶女,一个庶子而已,前些年大伯娘好不容易生了个弟弟,不过这弟弟身体孱弱,平时一见风就倒,不堪撑起家业,所以平时由祖母当个吉祥物一样照看着,并未送来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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