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忱闻言莫名皱起眉,他知道怀乐是个逆来顺受的温吞性子。 说温吞抬举她了,不过是没本事,不敢与人争辩,唯唯诺诺久了,早就没了性子。 踩烂她果腹的糕点,她不也没说什么。 傅忱不想和这么没趣的小结巴再好说些什么,她总惦念着要对他好,必然是会对她好的。 这样的人会有底线吗? 大抵是没有的,傅忱深感无趣,扯了扯嘴角。 “........” 怀乐撑着地站起来,再不敢乱动,好在炭盆没翻,她也只是被烫到脚背。 怀乐一瘸一拐原路返回偏殿,找到偏殿的蜡烛。 她点燃那根细长的烛,两只手护着细弱的灯光,匍匐趴在地上细心查看有没有蹦出来的火星子。 确认没有火星后,她把炭盆挪到床榻尾巴边沿。 一个相对安全不容易踢到碰到的地方,还找了东西支撑固定住。 防止再出意外。 屋内没有烫伤膏药,怀乐匆匆抹了金创药,也没细看,就灭了烛火。 怀乐扰了他睡觉,心里有愧,也不敢处理时辰过长,怕声响过大,夜里扰人总是不好的。 打算上塌了。 谁知道她才靠近床榻边沿,正准备爬上去,原本躺下的傅忱忽然又坐了起来,吓得她动作再次一停。 期间傅忱一直醒着,浓郁的药味熏了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虽瞧不清,但怀乐知道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怎...怎么了么……?” 药味熏眼,傅忱心里不愉快。 懒得和她废话,一把扯过里面的被褥丢到地上。 “你,滚地下睡。” 他手指着地,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不似之前之前问她名字,要吃的时候那般温和。 怀乐抠着被褥,“.........” 她能感觉到傅忱并不想同她亲近。 她再次回想到在外面的时候,她抱了他,他咬着牙叫她滚开,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厌恶。 漂亮的质子并不喜欢怀乐。 怀乐的眼神黯了一黯,她忽记起来,昨前日,他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梦里睡得正糊涂。 怀乐几番疼醒,她其实听到了,漂亮质子在梦里叫怀月,梁怀月。 怀月是...三姐姐的名字。 他..喜欢三姐姐么? “看什么!”傅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想快点把她赶下去。 怀乐咬了咬下唇,心口上蔓延起密密麻麻的难过。 漂亮质子不喜欢怀乐,所以不喜欢怀乐的糕点。 如果再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他会不会也愿意陪怀乐,喜欢怀乐,和她做朋友,说说话。 在梦里叫她的名字。 三姐姐好,怀乐好羡慕三姐姐,好多人都惦念她。 父皇只看到三姐姐,从前的母妃也说过,要是三姐姐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大家都不喜欢怀乐。 有漂亮质子陪她的话,她就不用一个人守着那么荒的院子,看着鸟儿发呆。 “快点滚下去。”傅忱不停催促。 正殿的床榻够大,不算被他扯上房梁搞废的那床稠花缎被褥,如今还剩两床,一床大,一床小。 大的厚实柔软,是冬被,小的单薄,是躺在罗汉床上盖的薄被。 大的在外面显然是给他的,小的,怀乐留给自己。 怀乐抱起来被丢在地上的小被褥,她有些委屈,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可是....地上..凉...” 她也不想离他那么远。 傅忱并不想和她废话,能留她在殿内睡,没杀掉她,已经是他万分仁慈,这些都是看在她愚蠢没人可怜,施舍给她的一点好处。 瞧她痴傻愚笨,难得他发发善心。 傅忱并不会和她说这些,他知道怀乐心里念着什么坎,过不去什么坎。 就适时提醒了她一句,语气依然那么讽刺。 “公主,这张塌上发生过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他的话越发薄凉。 “那于公主或许无伤大雅,于我却是毕生难忘的噩梦。”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不喜欢女二,喊名字是一个误会。
第9章 傅忱不会好声好气,只管冷言冷语呛她,他专往软处戳,对心软的怀乐极有效。 怀乐收回来迈上去的那条腿,很快抱着被褥慢吞吞挪到地上。 干净明丽的眉眼挂着明晃晃的失落。 怀乐怕傅忱看见。 她本就对不住他,并不想再惹了他难过恼怒。 怀乐心里总还想惦记着,漂亮质子能多和她说说话… 她住的这里太大太荒,宫侍来给她送吃食也不愿进来。 如今总算有人陪她,抛开别的,她打心眼里觉得高兴又满足。 其实怀乐一点都不贪,想要的东西不过那几样。 之前都那么亲近了,她本以为可以和他同塌入眠,谁知道他不愿意。 不愿便不愿吧,怀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睡地上也行,把床让给漂亮质子,上上下下而已,也算是陪着她啦。 怀乐很快调整好心绪,鹌鹑似地低着头,轻轻说了声。 “好。” 倒真是难得少见,她连续不断话语里的蹦出来的这么利落的干脆回话。 傅忱淡漠乜着她。 也正是好在她人小,小被褥能把她整个人裹成蚕宝宝,躺在地上也就不会那么凉。 如今夜深了,月光倾斜,恰好有一束打到这边来。 借着月色,傅忱瞧见她后衣襟处露出来的一截细白的肩颈皮肤,比月色要更白。 小小的被褥并不能祛多少寒。 小结巴明显是冷了,她的后颈浮起细细的小疙瘩,竖起了根根分明的小绒毛。 殿内的绒垫勉强能看出来上好的绒制的,只是被人搓洗得频繁,深蓝已泛白成浅蓝。 上头的编织文样再仔细看不清了,边沿少被踩,也就没洗得厉害,能辨认出滚了方棋朵花锦纹,绣着串枝玉兰。 他躺下去的塌倒是铺得软。 小结巴躺的那绒垫没了绒,只能算个垫,下头是大理玉砖板,不说玉砖冰凉,十月天飘大雪,就这么躺下去,时日久了,肯定会受寒染病。 她又瘦又小,跑快点就小喘,哭久了,还容易匀不上来气。 傅忱并不认为她的身体能有多好,足以和冬日刺骨的寒凉抵抗。 傅忱心绪没有丝毫起伏。 病吧,病了好,她那么抠搜,又那么穷,肯定没钱买药,最好病重死了,还省了他将来动手。 傅忱现在想,留她一条命在,也只是留一时,她早晚都要死的。 不死在这里也会死在别处。 等他成功撺掇了南梁造株钱的上林三官,联合埋在汴梁暗桩,把南梁朝的经济扼住,西律的大军一到,里应外合,一举摧毁南梁。 看在她可怜的份上,他必然不会假手于人,也不多加折磨,给她一个痛快。 这些都是时间问题,说起来这事,造假株钱的计谋,必须要提早赶上日程。 西域新王不容小觑,难保不会打着联姻的幌子搞事。 他如今人在南梁,为防出差错,不得不扮演毫无反抗能力的阶下囚,这意味着许多事情不能正面与人动手。 傅忱这些年在南梁受到的□□并不少,他不怕疼,也特别能忍。 然而,并不意味着,他不急。 南梁的钱监有上林三官负责督造,掌原料和制范的辨铜、均输二官,前者好财,后者好色,都是些好拿捏的伪清官。 搞定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傅忱投其所好,废了点人财,没怎么过脑全部收入麾下。 唯独那负责铸钱的钟官是一块最难啃的骨头。 钟官把持的关口,正好是铸株钱最后的部分,如果不把这块老骨头拿下,傅忱造好的假株钱就卷换不了南梁的真株钱。 无法流通与南梁的街市,流进钱庄。 钟官这块老骨头是有点意思,他不贪图财色,就爱一些山水墨画。 你给他送搜刮来的珍惜墨宝,来路正,够清白,他就是很喜欢,也只是欣赏欣赏,决计不会收下。 此人也烦了傅忱好一段时日,要不是他在前面挡着,他又怎么会耽搁这么些时日,还被人算计,睡了小结巴。 今儿个,瞧着小结巴,他倒是有了点对付钟官的眉目。 瞧着小结巴孤弱无依的身姿,他就在想啊。 人都有软肋,老骨头也是有家有室的人。 朝外挖挖,从他身边人入手,先弄他外族,然后到他嫡儿嫡孙,再到他夫人,看他能扛住几个回合。 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 钟官没几年也快要致仕,傅忱耗不了长时间等。 对策思虑周全,赌着的气散了大半,傅忱舒坦了很多,他翻身朝里,阖眼入睡。 谁知道入了夜,竟然刮起大风打了雷。 下一瞬大雨倾盆而至。 怀乐蜷缩成一团本来是能好好睡,但是伤到的脚背起了泡,又疼又痒,梦里她挣了挣,被褥就被她踢开了,抱臂冷得打哆嗦,后半夜发起魇来。 模糊不清以为自己掉了下来,跟着熟悉感钻爬上了她的床榻。 傅忱几乎是一瞬间睁开眼睛。 他还没甩手将她攘推下去,怀乐灵活钻进了他的怀里,两只手牢牢攥捏着他的中衣,贴着他的胸腔。 傅忱看一眼,便知道这小结巴害了低热。 瞧她冻得哆哆嗦嗦,泛了青紫的唇,小脸蛋挤成一团,便可知多痛苦。 怀乐烧得糊涂,已然把傅忱当成那床大被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被褥不似往常那般柔软。 虽然不软,却热。 她冷怕了,贴上就死活不撒手,那样抱着傅忱,感受他身上的温热以及让人贪眷的温暖。 苍白毫无血丝的小脸,像刚出锅的嫩豆花,贴在他的身上像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时不时蹭他。 鬓边的发丝也变得跟她一样,有几缕黏在了他的身上。 用手扒下去,还会缠上来,如同它不要命的主人,惹人讨厌。 傅忱将她往后拖,也不见反应,拽她的头发,斥叫她的名。 “梁怀乐,你给我起来滚开!” “听到没有!” 她这病来得汹涌,早听不清他讲话了,自然不肯撒手。 傅忱的衣襟边被她拉拽得几乎变了形,勒得他后背紧得难受。 这小结巴身上嘴里嚷着冷,身上却热。 嘴里哆哆嗦嗦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只是傅忱撕拉她的时候,勉强听清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哥哥...” “...阿....阿娘....” 嘟嘟囔囔个没完没了,傅忱听得不耐,烦躁地想,她嚷个什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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