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秦观月便感到柔荑处传来一阵轻痛,她嘶了一声,望见顾珩握着她的手掌紧紧地攥着。 “你弄疼我了。” 顾珩回过神来,缓缓松开她的手,脸上神色不大好,惩罚似的捏了下她的耳垂。 “不许。” 秦观月微微一怔,垂下眸子小声嘀咕道:“□□。” 可惜顾珩耳朵太好,就算秦观月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听了一清二楚。 马车微微一颤,顾珩凑近秦观月的耳边,挑了挑眉问道:“月娘,说我什么?” “我何时说你了,只是觉得车里有些闷,你去叫人给我打些水来吧。” “不必。”顾珩眼底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靠秦观月更近了些。 秦观月倏然感到裙摆里钻进了一阵风,随即顾珩微凉的手便覆上了她的腰侧。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倏然睁圆了双眼,满腹的斥责沦为了含糊的呜咽。 顾珩贴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就在你身边,何须劳烦旁人?” —— 马车又行了五日,好在他们赶在秦观月的衣服全都被顾珩扯坏之前,已然得以望见了皇宫巍峨的宫门。 早有官员站在夹道两旁迎接帝后的归来,顾珩不在的时候,魏恪生怕有人想要趁天子不在作乱,朝中反而管制更严。如今众臣终于看见天子的仪驾,喜不自胜,几乎快要流下两行热泪来。 然而比众臣更为激动的要属李安渝。 原先,曼儿牵着李安渝和元淮,也站在宫门处等候。李元淮几乎与顾珩无二的沉稳性子,纵然久未见父皇母后,内心澎湃汹涌,然而其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李安渝就大不相同,顾珩与秦观月的马车刚一进宫门,她便挣脱了曼儿的手,不顾阻拦地向马车奔去。 若非贺风在途中拦腰将她抱起,她险些成了马儿的蹄下魂。 秦观月刚下马车,小安渝就抱着她的腿哇哇大哭,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她刚换的新衣裳上。 顾珩站在一旁,看着李安渝弄脏了秦观月的衣裳,纳罕地皱了眉头:“安渝,不可失礼。” 顾珩从来顺着秦观月的意思,知道她疼惜女儿胎中不足,从来都是更怜爱安渝。 李安渝也知道父皇疼爱她,因此平时在宫中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然而今日父皇居然斥责了她,李安渝一边抽泣,一边抬眼偷偷打量着父皇的神色。 看见顾珩面如冰山寒峻,她不敢再哭了,老老实实地退后站到了一旁。 众臣面前,秦观月纵然心疼女儿,也不好驳顾珩的面子,只能让曼儿将李安渝先带回宫中。 顾珩转身望向秦观月,低声道:“你先去看阿娘,元淮与安渝这边你不必担心,我处理完朝务,便带着糖糕去看安渝。” 李安渝最爱吃糖糕,听顾珩这样说,秦观月就知晓他不会再斥责安渝的失礼,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才看见顾珩身后的元淮穿着一袭青竹色圆领袍,倔强而安静地站在那儿,分明眼里满是期盼,却还强忍着不敢失礼。 秦观月心里一阵说不明的滋味,元淮实在太懂事,也从不黏着她向她撒娇,因此往日她多疼爱安渝,偶尔却忽略了元淮也还是个孩子。 秦观月向元淮招招手,柔声道:“元淮,随我一起去看看外祖母吧。” 元淮受宠若惊地望向秦观月,眼里似溺了星子般璀璨。然而他站在原地未动,试探性地将目光移向顾珩,等待着他的反应。 若是父皇不肯,他就算再想去,也不敢的。 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去吧。” “是!”元淮得了应允,连声音都多了几分雀跃,按捺快要飞起来的脚步,仍然保持着皇长子的体面,一步步向秦观月迈去。 走到秦观月身边时,他又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顾虑,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母后。” 秦观月轻笑一声,弯腰为他整理了衣襟,用仅仅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与元淮说:“外人面前可以这么叫,但私下里叫阿娘,知道吗?” 秦观月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向孟夫人居所走去。 元淮怔怔地抬眼望向她,一时有些恍惚。面前的女子实在生得太好看,好看得都不像是他的母亲。 何况男女有别,他不敢像安渝那样对待母亲,所以平日他待她,敬爱有加,亲近不足。 离开前,元淮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顾珩。 顾珩站在原地,看着秦观月与元淮握在一起的手,双唇紧紧抿成一道线,眸光里藏着说不明的神色。 不知怎得,元淮感到浑身一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秦观月感受到了元淮的异样,侧眸问道:“怎么了?” 元淮摇头似拨浪鼓,赶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对着阿娘勉强笑了笑:“无事,我走神了。” 秦观月轻轻哦了一声,带着元淮上了轿撵,先回宫中换了身衣裳,旋即便去到孟夫人居处。 秦观月到时候,孟夫人正倚在水塘边喂锦鲤,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倚栏。 秦观月看得心惊,正欲上前阻止,孟夫人却转过头来,满眼疑虑地望着她,良久之后,愣愣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秦观月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清泪霎时间盈满了眼眶。 忽然,袖子似乎被身边的小人儿扯了扯,秦观月忍住了落泪的冲动,低下头,望着身旁的元淮。 元淮的眉眼与顾珩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小的人儿眼里却是令人心疼的懂事与沉稳。 他仰着头,一字一句地轻声安慰道:“阿娘,你别难过。” 秦观月别过头飞快地拭去了眼角的水汽,再面向元淮时,换上了笑脸:“阿娘无事。” 曼儿见状,走上前去搀扶着孟夫人,好声好气地哄她进屋歇息。难得的是,孟夫人倒是曼儿,曼儿说什么,她都依着做。 曼儿将孟夫人扶进屋内安顿好,又回到秦观月面前。 秦观月苦笑道:“如今阿娘认得你,却认不得我了。” 去禹州之前,孟夫人虽然也时常记不起事,但那时至少不似如今这样连她都认不得了。 说来孟夫人这辈子没享过福气,仅有的几天好日子也不过是在这宫中高墙之内,算不上什么自在。 曼儿出声安慰道:“娘娘不必这样想,夫人心中是记挂着娘娘的,只是或许这几日没见,这才一时想不起娘娘的名讳了。” 孟夫人这般也不是一两日了,秦观月早做好了准备,如今虽然有些伤感,但也不至于看不开。 她能做的便是让阿娘在最后的几年高兴地过好每天,此生不留遗憾便好。 秦观月回到宫中时,夜幕已深。她等了顾珩一会儿,那边传话说顾珩被大臣绊住了,今夜不回来用膳了。 顾珩当上天子之后,这样的事已不算稀奇,秦观月身为皇后,早已习惯了二人不能每天一起用膳,但有时,她也会怀念起从前的那些时光。 尤其如今阿娘身子不大好了,她愈发生出了一种无助的孤独感,似乎在这世上,她再无归途,就只剩下顾珩以及一双儿女可以依靠了。 秦观月没大有胃口,草草吃了些素粥便放了筷子,盥洗后躺在榻上不愿动弹。 顾珩回来时已近深夜,他的动作放得很轻,也没有点燃新灯,只是摸着黑缓步走到榻前。 饶是如此,在他将被衾掀开一条小缝的时候,秦观月还是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拦腰抱住顾珩,整个人蜷在他的怀里,含糊地娇声唤他:“珩郎。” 顾珩低低的嗯了一声,略含低哑的声音在秦观月头顶响起。 秦观月困得睁不开眼,只微阖着眸子,又抱他抱得紧了紧。很快,顾珩的手臂便安心地环住了她。 顾珩满眼心疼地望着硬撑不睡的秦观月,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困了便睡吧。” “不睡。”秦观月闻着顾珩身上的草木香,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似乎顾珩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能不用顾忌所有,只是安安静静地体会着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因为她知道,只要有顾珩在,她什么都不用操心,顾珩会为她打点好一切。 秦观月想起什么,抬头蹭了蹭顾珩的下颌:“晚膳吃了吗?” “吃了,你怎么没吃多少?” “我一人,没有胃口。” 秦观月以为顾珩会怪她吃的太少,于是找了一个甜蜜的借口搪塞过去。 哪知顾珩沉默了片刻,满是歉意地开口:“朝中事务太多,今夜没能陪你,往后我尽量每日都回来陪你用膳。” “你如今是天子,哪能像从前一样?”秦观月轻笑了一声。 她并没有责怪顾珩的意思,她知晓顾珩如今是天下百姓的仰仗,而非她一人的郎君,也不会让顾珩抛下正事,只为了和她共用晚膳。 如璧的溶溶月影笼罩着这一方宫城,微弱的洁白月色落在榻前的白玉砖上,犹如荡涤的湖泊。 顾珩的吻毫无征兆地落在秦观月的额角,他似捧着珍宝般抚过秦观月的脸颊。 “无论在旁人我是什么身份,在你面前,我都先是你的夫君。” 在顾珩的安抚下,沉沉的困意袭来,她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顾珩的声音很轻,轻到像一片叶子,只是拂过了她的耳边。 “等元淮再大一些,我就将这位子传给他,那时便没有人再来打扰咱们,我们就做一对平凡夫妻,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月娘,先前你不是一直想去邬云山看看吗?过些时候,我便带你去。” 夜风温柔地拂开了窗子,秦观月靠在顾珩怀中,枕着柔软的枕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无意识地应了声好。 在这样难得的安宁笼罩下,恍惚间,秦观月似乎又梦见了她与顾珩过往的那些岁月。 那些,只有他们两人的从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伙伴们的陪伴!慢慢补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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