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抖如糠筛,纷纷小跑过去给他磕头。 萧寰扶着额,睁开眸子,眼底幽深莫测。 他微微叹息了声,朝着宫人道:“快些去叫御膳房再做些吃的来。” 皇后吐完过后,又哭闹了一场。 腹内早就饿了,跟他吵闹时她极有骨气的忍着不说,方才饿的受不了了,才扯下脸面愿意跟他好好说了一句话。 叫他出去给她拿吃的。 萧寰道:“日后差人十二时辰备着。” 宫人连忙道应下,其实何须天子说?他们宝华殿自从住了皇后,便将厨房往西边耳室扩了许多,那些燕窝鱼翅,滋补女子的温补食物,自然是从不间断的温着的。 只等他一吩咐,一群內侍匆匆去重新传膳食。 萧寰也是一日没用膳,迟盈吃时他还不饿,便只在旁边看着她吃了些。后来她又哭闹,自己便得费心神去哄她,如今饿的自然不比迟盈少。 他吩咐完便返回往殿内去,灯火摇曳里,虚掩的殿门之后,蒙着石榴纹花绢的窗纸泛着浅青,隐约映透着殿内一个细瘦窈窕的身影。 那身影的发髻微斜,是方才她蹬他时被折腾的斜了的,她就站着离殿门不远,像是立在那儿专程等他。 她真是该胖些,太瘦了,肩头都是骨头。 她体弱多病,有孕后连吃些都能吐出来,长此以往,日后怎么办? 才不到三个月,日子还长着...... 只一道清清淡淡的身影,却叫萧寰想了许多,他也是自她遇喜后才开始了这般的患得患失的。 以前他以为女子生孩子是顺其自然,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萧寰略有几分快的提步过去推门,他不想叫迟盈等的太久,却发现门推不开。 原是他自作多情,里头的人根本不是来等他的,而是专程来将他关在外面的。 他伸着指节往门框上扣了两下,朝着里头那但胆大包天的皇后道:“开门。” 刚刚还说自己饿,饿的都在床上有气无力,他才出来给她寻吃的。 结果怎成想竟然是诓他的,她经常骗他,他连一次账都没跟她算,如今她还骗他...... 也不知是不是迟盈眼花,她只觉得门框都晃动着。 萧寰好像生气了。 她就是故意要气他,可她又生怕这丈高的红楠木作的殿门真被拆了。 迟盈站在门后面:“你别推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她愁眉苦脸的,觉得肚子里被埋入了一颗什么可怕的东西。 如今是去床上翻个身都觉得慌乱的紧,如何也睡不着。 像是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一般...... 门外安静了会儿,久到迟盈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动手抽着门栓开门,饿的难受,打算先去吃些东西。 却忽的发现门缝底下有那人的影子,那影子听见她抽门栓的声音,动了动,似乎打算趁自己不备闯进来。 好家伙,这般阴险狡诈,竟然会藏着骗她。 迟盈不声不响又将门栓拴上,她靠着门坐在地上紧紧盯着那道影子,萧寰也盯着窗绢后的人影,像是在比赛谁先坚持不住谁先输。 等到殿外传膳食的宫人排着队端着食案过来,便见这令人好笑的一幕。 素来有洁癖的天子席地而坐,双眸凝望着殿内的影子,那影子圆圆短短的一截,似乎是伏在门边,一颤一颤的。 尤其是晚上,见到这般怪异的影子众人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如何也想不到那是皇后娘娘抱着膝蹲坐在地上。 萧寰示意小太监出的声。 小太监隔着门朝着迟盈的影子道:“皇后娘娘,您点的羊乳燕窝羹来了,还有云腿鸭舌,如意莲仁卷儿,知晓娘娘爱吃酸,厨房特意加了一道拿着杏子醋熬的荷包里脊,放了脆口菌菇白笋的罗汉斋......” 迟盈仍是不声不吭,她听了这一连的报菜名儿,止不住的肚子叫唤的更厉害,她连忙伸手捂住,生怕门外那个耳朵灵敏的人听见了来笑话她。 她费劲儿地用指甲顺着经纬往窗绢四周扒出一个洞,拿一只眼睛靠着那个小洞往外瞧,眼睛还没瞧见,鼻子却闻到了叫人唇齿生津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与那道月色下显得有几分单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对视着,两人此刻的表情竟然可怜茫然的如出一辙。 ..... 宝华殿前殿花窗前有一排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如今正是生果的时节。 树上一颗颗泛着青,尚未成熟的石榴缀在青绿树冠之中,为整个庭院增添了几分生机盎然。 水晶纱帘之后,晃过镶嵌百宝的六扇坐屏,迟盈手里握着一颗从树下捡起的石榴。 青翠的皮,瞧着就酸涩,她自然不吃,只握在手里滚来滚去。 她着急着,期盼许久,终于如愿见到了父母弟弟。 纵然如今是在宫里,可对面她的父母弟弟,迟盈早就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像是回到了那个还没出嫁的小女儿。 她从榻上站起,红着眼小步跑过去。 “阿爹,阿娘,越儿......” 随国公夫妇还是老样子,随国公沉默寡言,如今面上也有些带着激动。 随国公夫人往并州一趟,容颜倒是未变,只不过由于思念迟盈,病了一场,如今瞧着比之前清瘦几分。 母女两个落坐一处,抱着一起止不住的抹着眼泪。 随国公夫人才知晓女儿遇喜之事,也不敢惹得迟盈哭久了不舒坦。 她只拿着帕子压着滚滚泪意,眼光都不舍得离开许久未见的闺女。 “你倒是给我送来了一个好消息,早先我是半点不知,等往你这殿里来时见到了往前朝去的陛下,陛下亲口说起,我才知这事,这个孩子,如此大的事......” 随国公夫人絮絮叨叨说着,随国公便在一旁仔细听着,似乎听这母女二人说话也是一件舒心之事。 倒是迟越连一句话都插不上,他自从知晓自己当了舅舅,心跳就没缓和过,比起随国公夫人的激动也不差,可如今众人未曾给他一个眼神,仿佛他是空气一般。 迟盈仍是不太能接受的,她觉得当着父母面谈论这事儿她很不适应,是以只匆匆含糊了两句,不肯再谈论这事儿,也不想叫随国公夫人多问几句。 随国公夫人从陛下口中得知此事时,最初慌乱不已,一时间满脑子都是担忧女儿身子的事,可到底也不是风风火火的少年时候了,一路走来,便什么慌乱都消化了去。 她只对迟盈说:“你如今大了,有孕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怎么还不叫我这个当外祖母的多说上两句了?怪不得陛下瞧着都担忧的厉害,特意叮嘱我叫我来宽慰你......” 她见女儿这副样子,像是当年的自己,年轻时候总觉得自己还没长大,一下子有孕了许久都接受不来。怪也怪她,先前她私心但有女儿身子,便也想办法替她寻来那药,半点没教过她这方便的事儿...... 迟盈听了,仍道:“我不想听这些,萧寰说的我更不想听,阿娘别管了。” 他自己宽慰不了她,竟然叫她阿娘来,真是想得美。 迟盈不想谈这些,伸着手比划着与她容貌极为相似的弟弟,迟越身子抽条许多,如今迟盈只觉得他的身量快长到与父亲一般了。 开心到了极致鼻尖都是酸涩的。 “一晃眼,越儿都这般高了......” 迟越无奈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一家分来了多久,其实不过大半年罢了。阿姐,你如今越来越好哭了。” 随国公倒是想起来当年的事情,听了道:“估计女子有孕都是这般,我记得你娘那时候怀你同你姐姐,每日都要哭三五遍。有一次手帕脏了也要哭,偏说是我弄的。” 随国公夫人闹了个脸红,狠狠瞪了随国公一眼没说话。 倒是迟盈听了这一遭趣事,也忘了自己的窘迫,眼里闪着好奇追问她爹:“不会吧?我娘竟然这般爱哭?那您那时候岂不是辛苦的很?” 随国公严肃的脸上泛起一丝无可奈何来。 “我每次一见她哭,就躲的远远的,等她心情好了才敢回去。” 随国公这半生经历的多,如今倒是对权柄没有那般重。 原先怕太上皇惦记才将儿子养成这副好玩的性子,其实也并非这般,迟越本也不是权臣宰辅的料,聪慧有余,毅力不足。 他如今倒是看得开。 儿子待他百年后袭了随国公府的爵位,做个普通的官儿,替他娶一个喜欢的娘子,自然一辈子无需忧愁,能叫他夫妻二人安心了。 只这个最疼爱的闺女,总叫他忧心,可这次见,瞧着胆子大了许多,似乎在这宫里过得也不差。 果然如母亲说的那般...... 这般也好,儿女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的夫妻子女。 他能做的便是多活些年,多护着子女几年。 作者有话说: 女鹅年纪小,且古人性教育的缺失,所以女鹅对怀孕报有一种胆怯以及觉得莫名的羞耻.....
第71章 时光飞速,秋去冬来。 皇都一旦入了冬,顷刻间便会天寒地冻起来。 四处飘雪,这个时节迟盈早穿起了袄子。 怀孕一直到第四个月她才止住了吐,如今倒是胃口好了,也无需再用那些苦口的药。 迟盈算是能舒心的做些自己的事儿,闲来无事便是去宝华殿的藏书阁待上一整日,时常陛下都下朝了,宝华殿还不见她归来的身影。 迟盈记着自己没嫁人前是一个有学识有涵养的娘子,可嫁给萧寰后成日里不是忙就是各种,她连诗词书画都丢去了一边。 画倒还好,那是她自小便学起的,如今自然也是没差。可旁的,如今再拾起来总是差了许多。 早起时萧寰往太极殿临朝而去,迟盈便也匆匆梳洗,过后带着侍从宫人往藏书阁去待着。 她身子不比之前是一个窈窕细腰的小娘子,如今她走起路来总有些小心翼翼,时常下台阶还需要宫人过来搀扶着,迟盈才敢踏下去。 迟盈明明五个多月的身孕,因为身姿清瘦孩子小的缘故,小腹只微微隆起,若是穿着厚实些的衣裳,半点看不出是有身孕的女子。 她这肚子瞧着还没表姐三个来月时候的大。 她去藏书阁寻了处明亮的排窗地下,迟盈捡了昨日看了一半的书。 是一本珍藏的前朝词谱,词谱边角卷起,想必是翻动的多了。 上边倒都是些她从未听过的词,迟盈昨日津津有味看了一夜,若非有了身孕不能累着,她定等不及昨晚一夜看完的。 白竹在旁边给迟盈温着茶水,往炭炉里丢了几颗红萝炭,缓缓燃烧着。 “昨日圣上听闻娘娘看了一日的书,连晌午都未曾睡会儿,圣上虽未曾说什么,可瞧这面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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