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到顾春和心坎里去了,泽兰羡慕她的吃穿用度,然其中酸辛,生恐一步踏错之后万劫不复的忧恐,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所以她很是认真地思索,这主意不错。街坊邻居都是勤劳本分的踏实人,和他们在一起,不用斗心眼,不怕被人利用胁迫,比在国公府要轻松多了。 但直接走肯定不行。 顾春和说:“我要跟老夫人讨主意,当初国公府好心收留我,要走,也先得好好答谢人家。” 张泽兰愕然,“你还真想离开国公府啊?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出来你拿什么养活你自己?” “我有手有脚,会写字,会女工,怎么养活不了自己?”顾春和歪着头,调皮地眨眨眼,“我也可以跟你一样卖花,我插花很有一手的!两个俏丽姑娘往那一站,人比花娇,自然少不了买花的人。” 说完自己都乐了。 张泽兰哈哈直笑,“再加个俊书生,这风景够好看的!春和你有没有攒□□己钱?干脆在郑大娘旁边开个小门脸儿卖花,我采花你插花,这生意肯定能做起来!” “有的,我爹给我的钱,还有我做针线换的钱,杂七杂八加起来……足有五十贯。”顾春和越说越兴奋,“要是不够租门脸儿,咱们先在御前街租个摊位,慢慢攒钱。” “在我家门口卖就行,”郑行简插嘴道,“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他们热烈讨论着,笑声响成一片。 不远处停了一顶青帷轿子,轿帘掀开一角,有人偷偷打量顾春和。 “是她?”顾老夫人眯着眼睛,颧骨很高,窄窄的额头皱纹打成了结。 旁边的仆妇指着顾春和说:“是她,从她出门我就跟着,错不了。” 顾老夫人放下轿帘,抻抻衣襟上的褶儿,“和她娘长得挺像,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必须接回顾家好好管教,省得再走她娘老路。” 仆妇谄笑,“老夫人英明,她姓顾,理应回顾家,英国公府也不能不讲理,拦着不让您一家团圆。” “谁也不能!”顾老夫人重重哼了声,出了轿门,正要前去抓人,却见一个又矮又黑,胖子,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扑向顾春和。 她及时止住脚步,重新坐回轿中。 “小美人儿,可算找到你喽!”李仁眼睛直勾勾的,大张着嘴,怪叫连连,“哎呦我的娘诶,可要了我的亲命,一年不见,又变美啦!” 他盯着顾春和,活像一条盯住猎物的毒蛇,“这小腰,这大长腿,这胸脯子……乖乖,跟爷回去,让爷好好疼你,保管让你快活得不得了。” 李仁! 果然不是看错了,他真的在汴京! 愤怒,恐惧,怨恨,心里的火一下子蹿到脸上,烧得顾春和满脸通红,四肢都在颤,“你、你……”竟气得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无耻!”郑行简把顾春和挡在身后,厉声喝道,“这里不是燕山府,你李仁休想一手遮天,敢强抢民女,咱们就衙门里见!” 李仁眨着绿豆眼,“我当谁呢,原来是卖豆腐那家的书呆子,一个臭举子,考上太学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有你屁事,滚!” 郑行简不退不让,高声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岂容你行凶作恶?你敢乱来,我就敲登闻鼓,告上金銮殿,非叫你知道目无王法的下场。” 美色当头,什么太子李家天下事,李仁统统忘了,满脑子只想把顾春和摁倒,“王法?我就是王法!还金銮殿,我姐夫就坐在金銮殿上,识相的,就给我让开。你可别忘了,功名是朝廷给你的,也能给你夺了!”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郑行简提足了精神,挺直胸膛,眉宇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郑某出身寒门,一无权势,二无财富,比不上你李家权势滔天,可我不怕!若我谄媚权贵,对不平之事视而不见,那才是辱没了我读书立业的本心!” 周围一片低低的叫好声。 顾春和躲在他身后,看着他瘦弱却挺拔的背影,心里头一阵酸热,已是坠下泪来。 或许,他能护住自己! 李仁根本不把郑行简的威胁放在眼里,上下打量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恶毒的微笑,“郑大官人,你做官,一定是位清官、好官。看在同乡的份上,送你一句话,官场上,脸面既不重要,又最重要。” 郑行简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李仁嘿嘿笑着上前,突然一巴掌扇过去,“去你娘的!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不知死活的贱狗,也配教训老子?” 郑行简被打了个趔趄,眼睛几乎喷火,“李仁,我可是有功名的举子,你荫庇做官,有什么资格打我?待我……” 咚一声,李仁把他狠狠掼到地上,“天下的举子比乌鸦都多,太孙的舅爷就我一个,哼,今天老子就叫你知道,什么叫权势!” 那些疯狗似的奴仆一拥上前,冲着郑行简一顿狠踹,张泽兰和顾春和死死抱在一起,看不过眼的百姓大喊强抢民女,李仁一边臭骂,一边指挥手下抽鞭子赶人…… 大佛寺门前乱成一片。 李仁的脚来回碾着郑行简的脑袋,大圆脸笑得拧歪了,“举人老爷,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如何啊?” 郑行简满头血污,眼神空洞洞的,面如死灰。 呸,李仁啐他一口,收回脚,扯开满脸横肉,狞笑着走近,“顾娘子,燕山府也好,汴京城也好,没人救得了你。把小爷伺候高兴了,我就把你爹的罪名撤掉,乖乖的,跟我走吧。” 张泽兰揽着顾春和连连后退,“你少胡来,她现在可是英国公府的姑娘!” “少唬我,哪个大家小姐不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丫鬟婆子跟着,国公府要是真重视她,怎会让她自己上香?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会看在太子的面上替我遮掩。”李仁伸手就去抓顾春和。 “快跑!”张泽兰拼命推她。 可又能跑到哪里去? 顾春和茫然四顾,细细的柳枝儿在风中瑟缩着,惨白的日头下,飞翘的檐角闪着刺眼的光,周围的人躲得远远的,李家恶仆越逼越近,李仁狼一般的奸笑着。 谁能,谁能救她? 山门前出现一道蓝色的身影,似乎是在等人。 顾春和大叫:“王爷!” 那人没往这边看,提脚踏上台阶。 李仁狂笑:“什么王爷,你现在该叫李爷!” 任凭她怎么喊,那人好像就是听不见,顾春和几乎要绝望了。 “舅舅!”她哭着说,“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谢景明回过了身。 待他的影子罩住她的那一刻,顾春和模模糊糊意识到,似乎有张网,从头到脚裹住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5 13:50:28~2022-03-26 12:3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容宝 20瓶;5642937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大片大片羽毛似的轻云,缓缓掩住日影,有风徐来,碎花如雨,羞怯地绕过他颀长的身形。 他半蹲着,手中的帕子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笑意浅淡,柔和如风。 “似乎每次见面,你都在哭,又被人欺负了?告诉舅舅,舅舅替你出气。” 眼前雾蒙蒙的,顾春和躲开他的手,发狠似地用手擦去眼泪,没用,新的泪水又汹涌而出,很快就把衣袖湿透了。 仍是倔强地不肯看他。 谢景明似乎有点意外,收回手,笑着摇摇头。 这边李仁已然叫骂开了,“哪里冒出来的土行孙?一巴掌拍死你,给爷滚蛋!” 谢景明起身,扭头看过来,目光是那样的冷,冷到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寺庙的钟声。 寒凉凄切,如同丧钟。 李仁心里发瘆,悄悄往家奴身后躲了躲,定定神,“你到底是谁?” 谢景明冷傲的浅笑,“耳朵聋了?我是她舅舅。” 李仁不大的脑仁迅速转动,顾春和的舅舅……难道是她外家陆家的人?可陆家满门抄斩,诶,七岁以下可免,看他的年纪,嗯,差不多。 于是刚萎掉的气势又回来了,“一个小屁民也敢跟老子横,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 “太子小妾的弟弟。”谢景明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条肮脏的虫子,厌恶、鄙夷,似乎多看一眼都要脏了眼睛。 “狗奴,看我掏了你的牛黄狗宝!”这眼神明显激怒了李仁,咬牙瞪眼,握着匕首冲谢景明胸口刺来。 谢景明往旁边一闪,只一晃便捏住了他的拳头,动作迅捷,优雅而沉敛,从容如摘枝头的一片枯叶。 手上用力,李仁的拳头就像一块干涸的泥巴,在他手中裂开了,扭曲怪异,成了一滩湿泥。 杀猪一样的惨叫响彻云霄,惊起飞鸟无数。 庙门前,许清从台阶上站起身,拍拍屁股,“阿远,该咱哥俩上场了,注意你脸上的表情,别再把表姑娘吓着喽。” 许远点点头,用力扯开嘴角笑了下。 许清忍不住一激灵,“你笑的时候别光嘴角动,好歹脸上别的地方也动动行不行?瘆人!” 许远努力,继而露出个更阴森的笑容。 看得许清直翻白眼,“得,你还是别笑了。” 大柳树前,李家家奴手持棍棒将谢景明团团围住,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动手。 李仁牙关紧咬,一双眼睛几乎瞪出血来,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北地人多有一股子打架不要命的狠劲儿,他人坏得流油,骨子里的蛮狠还是有的。 刚才谢景明那下,给他的冲击力太强了,不单是身手,这人身上散发着的矜贵孤傲气,令他想到了太子,甚至比太子给人的压迫感更重。 汴京城权贵多,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个三品官,他这次可能真踢到了铁板。 谢景明仔仔细细擦过手,随意一丢帕子,“许清。” “在!”许清笑嘻嘻走近,“请郎主吩咐。” “去势,送到东宫。”谢景明云淡风轻地说,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围观百姓一阵倒吸气。 许清看向李仁,俩酒窝盛满了不怀好意,“李公公,以后你可以常伴太子左右了。阿远,伺候着!” 许远慢吞吞走近,他常年与死者打交道,身上总有挥散不去阴郁气味,因久不见阳光,皮肤变得惨白没有血色,尤其是裂开嘴时,就像死人在笑。 饶是李仁再刁悍,此刻也是须发倒立,“我姐夫是太子,我外甥是太孙!” 许清挖挖耳朵,“像你这种地痞恶霸我见多了,仗势欺人,比河里的王八都贱,别以为你姐姐做了太子的小妾,这天下就是你李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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