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桂!谢元祐大吃一惊,“你不是回渝中了?” 柴桂笑了笑,“我来给殿下破当前的死局。”说罢略一点头,转身就走,不待谢元祐回过神来,已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谢元祐手里多了个字条,凑近灯笼一看,上面草草写着一个地址,应是寻他密谈的意思。 他踌躇了很久,还是决定去一趟,不过派人给太子妃去了信儿,半个时辰后他不回来,就直接抓柴元娘。 那是一处非常偏僻的小院,荒草丛生,屋漏门倒,头顶还有不知名的夜鸟嘎嘎啼叫,谢元祐刚走进去,就觉浑身毛骨悚然。 柴桂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指指对面,“请坐。” 谢元祐撩袍坐下,“我倒要听听,我哪里来的死局。” 柴桂嗤笑一声,“殿下莫要硬挺着了,官家虽没废你,但现今的局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谢景明继位已是大势所趋。夺嫡失败有什么下场,想来殿下比我更清楚。” 谢元祐面皮一僵,紧接着板着面孔反驳,“危言耸听,有我这个嫡长子在,官家怎么把皇位传给十七叔?” 却是底气不足,声音发虚。 柴桂也不戳破他,“不如趁河北路边防军回调赈灾,边防空虚的机会,悄悄打开边防,引北辽军进关,把谢景明给……” 他手向下一挥,做了个砍杀的动作。 “边防军忙于救灾,正是人困马乏极度疲劳的时候,战斗力会大幅度下降,说白了,和普通老百姓也差不多。而谢景明绝想不到北辽军会从天而降,定然全无防备。只要他一死,殿下还有担忧的?” “引贼入关?”谢元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北辽大举南下,岂不是引火自焚?” 说着狐疑盯视柴桂一眼,“这是柴家的意思?你们竟然和北辽暗通款曲!” “是我自己的主意,和柴家没有关系,如今我已不算柴家的人了。”柴桂重重叹出口气,摸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北辽大王的亲笔信,上面盖有王印,你看看再说吧。” 谢元祐一目十行看完,北辽承诺一旦斩杀谢景明成功,他们立刻回退,绝不侵占大周城池,只要每年给北辽岁贡就足够了。 这个条件不得不说,很是诱人。 可事情一旦败露,他就会被御史们的唾沫骂死! 柴桂看出他的犹豫,身子猛地向前一倾,眼睛幽幽发着微光,“成王败寇,只要你当了官家,谁敢指责你的不是?想想看,是死在谢景明手里,还是当九五之尊,掌生杀大权来得痛快。” 谢元祐狠狠意动了,一咬牙,“你们要如何做?” 柴桂耳语一阵,伸出手掌,谢元祐与他击掌三下,算是达成了协议。 回到东宫时,已是月上树梢,太子妃见他平安回来,长长吁出口气,“你再晚来一刻,我就要派人请柴元娘喝茶了。” 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下,谢元祐浑身轻松,脸上也带了笑模样,揽着太子妃的肩膀道:“辛苦你为我担心,熬过这一阵,你就是皇后喽!” 太子妃皱皱眉头,推开肩膀上的手,“柴桂找你干什么?” 谢元祐把信拿给她,往凉塌上松松垮垮一躺,翘着二郎腿笑道:“不费我一兵一卒,这买卖太划算了。” 太子妃脸色大变,急急道:“不可,求助北辽就是与虎谋皮,大周必将根基不稳!殿下,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大义不可忘啊!” 一句话把谢元祐满腔的躁动浇了个透心凉,没好气道:“那你是盼着我死在十七叔手里喽?” “父皇心慈,纵然你不能继位,也必会保住你的富贵平安。”太子妃的声音缓和平静,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和悲哀。 “我父亲和北辽打了一辈子,互有输赢,但他最骄傲的就是没让北辽从他手里夺走一寸土地,结果一个北辽使臣团,就把他毕生的骄傲打了个粉粉碎。” 谢元祐再次被戳中痛脚,登时又羞又恼,“是是是,是我对不起你们王家,行了吧!” 太子妃闭上眼睛,“我只是想说,我父亲不是人们口中的无耻的卖国贼。殿下,难道以后你也想被人叫做儿皇帝?” 谢元祐呼吸一滞,竟有些无言以对。 “殿下再好好琢磨琢磨,纵然你不在乎身后名,也要想想十七叔是何等人物,他岂能想不到边防空虚的漏洞?北辽经常出尔反尔,不值得相信。柴家一直想夺回大周江山,更不值得相信。” 太子妃临走前说,“无论结局如何,总归我和你一处就是了。” “你……”谢元祐嘴唇嚅动几下,到底没叫住太子妃,只烦躁地搓搓脸,颓然向后躺倒。 夜色浓郁,滦州连下两天的雨终于有了停的迹象,小雨点叮叮咚咚地敲在窝棚上,听得顾春和昏昏欲睡。 然而外面一阵喧哗,立时驱散了她朦胧的睡意。 人们围着郝郎中,又哭又闹,还有几个老人跪在地上,旁边是两具盖着草席的尸首。 “不能烧,不能烧,我不能让他连个全尸都落不着啊!”老妇哭得几乎快晕过去,“要烧他,先把我烧了吧。” 郝郎中急得直跳脚,“天热,又连着下雨,到处都是苍蝇蚊子,这些尸首再不处理,容易滋生瘟疫!不止他们,连那些死掉的牲畜家禽,都要烧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埋了不行么?” “现在救人的都不够,那么多尸体,怎么来得及?还是烧了更稳妥。” “唉,咱都讲究个入土为安,这下可好,灰飞烟灭,谁能受得了。” 原来是为安置遗体的事闹了起来。 照顾遗属的情绪很重要,但郝郎中的担忧不无道理,若瘟疫流行,从地动中好容易活下来的灾民,又会再次遭殃。 顾春和沉吟半晌,没有贸然上前,她悄悄回了孩子们住的窝棚。孩子们也被吵醒了,睁着懵懂的眼睛,不明白大人们在吵什么。 顾春和抱起最小的阿月,她在发着烧,小小的身子滚烫滚烫的。 “郝郎中,阿月还没退烧。”顾春和站在人群外围喊道,“早上吃了药也不见效,这可怎么办好啊!” 郝郎中急忙分开众人跑过来,细细把了把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没药了,只能靠孩子硬抗,你挖点马生菜,先熬水给她喝着,唉,端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还有两三个孩子也开始咳嗽流鼻水,肯定是染了风寒,可现在药都没有,万一病重了……” 顾春和有些说不下去,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刚才还吵闹的人们渐渐安静了。 郝郎中向那几位老人连连作揖,“大爷,大娘,非是郝某不通人情,实在是事态紧急,现在咱们没有一丁点药,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万一爆发瘟疫,咱们……一个也活不了。” 顾春和轻声道:“不堆在一起混着烧,等这场灾难过去,咱们再给他们修墓,你们看可以吗?” 那几个人终是点了头。 一场风波稍停,又一场风波起来了,粮食不剩多少,又有人为粮食分配的问题吵了起来。 有人说先给救人的,他们出力最多,吃得多是应该的。也有人说先给伤者,原因很简单,他们已经很虚弱了,没有药,再不给吃的,只怕熬不了几天。 还有人说给老人孩子的,总之吵吵闹闹,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有人因此大打出手。 直到这天顾春和发现,仅剩的一石粮食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9 23:58:24~2022-05-30 23:5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城 5瓶;石器时代7244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萱草气坏了, 撸起袖子就要查偷粮食的人。 顾春和拦住她,“找不到的,也不能找, 灾民们情绪本来就不稳定,一个个查过去, 准会发生冲突。这个时候最怕动荡,还是忍着点。” “那就这样算了?”萱草十分恼火,“这下可好, 饿肚子的是咱们了。这帮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姑娘, 他们早饿死了。” “发牢骚没有用。”顾春和塞给她一个破篮子,“孩子们还饿着肚子, 走,咱们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萱草冷哼一声,差点没把篮子提手捏碎。 “姐姐,”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小心翼翼过来,“我们也想帮忙。” 顾春和大声笑道:“好呀!”有事做,总好过坐在那里胡思乱想。 出来时,有妇人和她打招呼, 很多都是试着问她还有多少粮食。 也有人偷偷背过身, 不敢接触她的目光。 萱草马上察觉出来那些人不对劲,便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顾春和:姑娘,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审审? 顾春和摇摇头, 但她也察觉到人们的惶恐忐忑, 便和他们说道:“现今粮食短缺, 我知道大家心里头害怕, 可越是这样, 越不能乱了阵脚。” 顿了顿,她又道:“外头的人肯定拼命想法子救我们,大家再咬牙坚持两天,我们肯定会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能吗?净说漂亮话唬我们,老子不管,老子还不想死!”一个莽汉叫道,“你还藏着多少粮食?你进城的时候老子看见了,八辆马车,上面都装的粮食!别想吃独食,快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顾春和问他,“你要怎样,杀了我?升米恩斗米仇,万想不到我也会遇到这种人。” 萱草早憋了一肚子火,闻言上去揪住那人就是一顿胖揍,边打边骂:“是不是你偷的粮食?黑心烂肺的狗东西,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那人登时怂了,边躲边分辩:“我没有,不是我,我想偷的时候都没了,哎呦,疼死我啦!” 看得顾春和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她心里也明白,必须要安抚大家伙,不然还没等救援的人来,这些灾民就先自己打起来了。 人饿极了,为了口吃的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她微微一笑,下意识去摸左手手腕,虽然那里已是空空如也,“我就是相信,再过个几天,一定会有人救我们的。” 他一定会的! 或许是她镇定自若的神态给了众人更多的信心,弥漫在人们中间的紧张情绪似乎消散了不少,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 顾春和暗暗吁口气,带着孩子们去了附近的野地。 地动过去五天,能吃的能用的,基本被人们翻捡得差不多了,他们一路走来,什么也没找到,只挖了一篮子野菜。 孩子们都有点垂头丧气。 顾春和翻翻篮子,笑吟吟说:“有马生菜,有荠菜,还有苜蓿草,我那里还剩一点面,晚上咱们做荠菜疙瘩汤,凉拌马生菜,好吃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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