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世家女虽说没有明言,但心里默认。 如今世风开放,胸怀宽广雄才大略的女性高官名臣九国之间也并不少见,世间女子多以自身才华修养为荣,各世家族学来求学的女子也从来络绎不绝。 这样的风气在长陵尤甚,不说自幼便超群出众素有才女之名的薄妍,就连看上去最冲动的吴柳儿也是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如同陈念春这般,美丽得天下传颂却无才名加身的世家女,即便出身再高贵,也向来不被世家女们待见。 这些是众人心里的潜规则,陈念春自然也知道,若是可以选择,她连身上的美貌之名都不想要,他人加诸在她身上的期望也好失望也罢她统统都不在意,就是场上所有人都让她上去展示,她不想去,也绝对不会去。 白胡子老头看出了她脸上的不情愿,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什么刀山火海泥潭深渊没淌过,女郎们之间的这些把戏一眼就看得出来。 看破不点破,老头捋捋灰白的胡须,浑浊的双眼一转,转头去问谢惜时。 “雪君如何看?” 这个年轻人上次给他留下深刻的记忆还是在上一届的逢秋会,年岁稚嫩那通身的气势确是他生平少见,他有心看看这位少年郎的反应。 谢惜时听到这位当世大儒的点名并无惊讶,沉稳的如同一块苍石边被山风细雨打磨了数年的劲松,乌鸦鸦的睫羽微扬,清冷的眉骨却天生一双多情眼,平白的摄人心魄,看得不少世家女悄悄红了脸。 “逢秋会机会难得,自是能者居之。”话说的模棱两可,薄妍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自认为对谢惜时还算了解,他会如此说,自然也是不看好那个陈氏女。 很巧,陈念春也是这么想的。 当初初次见面她承认是自己错处更大些,但两人也是半斤八两罢了,他还嫌弃她到专门归家重新换了件衣衫,今日还看不起她,何等的侮辱人! 此时她已是全然忘记她方才听见那些世家女背后议论她时她不当一回事儿的想法了,脑仁中全是愤愤,只想着新仇旧恨是抵不消了。 “即使如此”,薄妍纤薄的眼皮低垂,似是下定了决心,柔和的声音此时也一字一铿锵,“那便把我的机会让给陈女郎罢,我已得众位抬爱,本就惶惶不敢当,把这机会让给陈女郎也是实至名归。” “薄姐姐,怎能如此!” “我日日见薄姐姐刻苦练习琴曲,练得十指磨得鲜血淋漓,饶是如此,练习也一日不曾落下,这么久的用功就是为了今日,怎能如此轻易的让给别人!” 众人七嘴八舌,替她鸣不平,不止是女郎,就连对面昔时沉醉陈念春美貌的郎君们此时也是指指点点多有微词。 议论来议论去,嗡嗡的吵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他们吵出了个什么结果,只是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什么强人所难的偷窃贼似的。 陈念春,“……” 她什么时候想抢她的机会了,明明是她硬要塞在她手里。 这是小一辈之间的事,且谦虚礼让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年长些的长辈们皆是含笑相看并不出声,年轻人的事就交给自己解决。 而小一辈中声名最旺最得人心甚至隐隐已是当代之首的谢惜时更不会再参与她们之间的事。 陈念春憋了一口气,胸臆之中郁气难抒,也懒得扯出一个笑脸,神情恹恹,眉梢一扬,“那我们便一同登台就是了,你奏琴我起舞。” 薄妍抬眼,眼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冷光,按照预想的方向,应是陈氏女被逼上台出丑之后美名不再,再由众士子邀她上台,她盛情难却,上台踩着楚连璧的名声坐收美名即可。 也罢,虽不完全如她所想,但好在事情进行了下去。 与她同台献艺,这陈连璧怕是嫌等会儿脸丢得还不够大啊。薄妍心中想得愈多,脸上柔和的笑意便愈发的恳切。 微微一福身,“如此甚好。” 见她们二人达成共识,抚须含笑的大儒便一拍手,“那我们二位女郎便打个头阵如何?” 不等陈念春,薄妍便微笑颔首,吩咐身边的贴身侍女去将自己的凤尾琴取来。 陈念春挑眉,也不多说什么,管她打的什么主意,今日定时成不了,她陈念春虽不在意这些浮名虚利,但想踩着她上位那可就是找错人了。 时间紧凑,二人便一齐退到洗墨池庭院一角的一个专供女眷更衣的小楼更衣整理仪容。 两人的身影就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风,窗户闭得紧实,外头的日光透过一层琉璃再透过一层厚实的织金花帘只余下一层朦胧昏黄的光。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从屏风的另一侧传来,薄妍嘴上说着这个机会随时可以让给别人,但准备可是一样不少,陈念春对今日身上的这件衣裙甚是满意便不打算再换。 桃红绿藻守在门口,让姜黄手里捧着铜镜让她能仔细的对镜自照,她左瞧又瞧头上戴着的珠翠钗环,想了想,去掉了头上的所有装饰,只余下一只简单的白玉钗。 “陈女郎,我本次奏的曲为十面埋伏,劳烦。”没有其他人在,薄妍也懒得敷衍,衣裳都换得差不多了才突然想起此事一般告知她。 陈念春回应她都懒得回,她早就猜到了,揣摩人心的本事她天生就会,虽然与薄妍相处不过短短两刻钟,可她性格里的优越自大和对声名利禄的渴望陈念春看得彻底。 这样的人怎么会忍得住不在这样的盛会上铆足了劲表现呢。 世人越觉得她温柔端庄,她就偏要让他们看到她的果决她的粗放她的坚韧,她的野心从来不至于让世人看到的这一面。 陈念春垂首微微一笑,笑得狡黠。 她还发现了薄妍另外在意的事。 她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两人并行再回到洗墨池畔时,慕容欢已是怀中抱着一身红色绣衣的孩子回到了席上,美目含忧,望着她。 薄妍已是娉娉袅袅的踏上洗墨台姿态优美的坐在绣墩上调试她的琴,一身旖旎的水绿色纱裙,裙摆层层叠叠,碧色深深浅浅,柔顺的垂在她的腿边。 美人娴雅,手边琴音渺渺,饶是只有六分的姿色,经过精心的计量和装扮此时也有了八分,不少士子的眼神粘在她身上如痴如醉。 看着那群世家女们古怪中甚至带着几分怜悯的神色,陈念春照样不为所动,贴在慕容欢的耳边交代了一句,便打算逗逗这个小表弟。 看着小表弟手上的铃环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陈念春心头一动,哄他,“姐姐等会儿跳舞给你看,你把铃环借给姐姐玩会儿好不好?” 小孩子的心思单纯,只当是姐姐陪他玩,咯咯笑着便把手上的铃环啪嗒放到陈念春的掌心。 陈念春掂量了一下手上的铃环,大致确认了铃环的重量便起身往洗墨台走去。 阳光正好,女郎一身素朴的白衣在变幻的日光下露出藏在质朴之下的耀目光彩,裙袂翻飞,流光溢彩,即使面容并无妆粉点饰,头上只余一件挽发的素钗。 一步之间,迎着璀璨的阳光,只觉圣洁飘逸如仙。 清水出芙蓉已是万般矫饰所不能及。 叮咚一声。 众人望去,只见美人鬓边的发钗陡然落入洗墨池中。 云朵般柔顺蓬松的乌发花朵绽放般散落下来,随风拂动。 美色到了极致,便是如此,见到如此美景,赞美的话语梗在喉头却说不出口,只因为深觉无一句可比此时。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天气好暖和哦
第8章 墨池台 头发散了本不是什么大事,众人多是心里赞一句美人如玉,便等着陈念春用婢女新奉上的玉簪挽发,洗墨台上的薄妍也如此,只瞧了一眼便垂下眼帘抚摸手下的琴。 就在这时。 洗墨池边的女郎似是沉思了一会儿,便向贴身侍女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贴身侍女便行礼告退,然后,这位女郎便聘聘袅袅往池边的席位过去。 众人心生好奇。 然后,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女郎一只素手,直接把谢氏玉郎案上还未用过的紫檀狼毫拿起,紫木挽乌发。 一阵吸气声。 这陈女郎当真好胆量,长陵众所周知,谢家的这位郎君向来重规矩极喜洁,一般人连与之交谈之前都要先度量一下今日的衣袍是否够齐整,别说直接动他案上的东西了。 坐在谢惜时身侧的族老大儒们还有不远处的她姑父王勉也是被她这一举动打得措不及防,特别是方才开口询问的白胡子大儒,手上差点把一把胡子揪下来。 其他人没看到,但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 “谢玉郎,借你狼毫一用。” 女郎的声音如同其人,温软甜蜜。 你不是最讨厌别人叫你玉郎了吗?我上次用了你的一块砚台你三天没给我好脸色,怎么现在人家拿你的笔挽发你还点头了呢!就坐在他身侧的谢氏族老内心河东狮吼。 乌发皑皑如云,一只深紫似墨的檀木狼毫斜斜的插在发中,长发的乌黑浓密,狼毫的温润清雅,玉白的一截纤纤玉颈。 狼毫常在手,今日别发梢。 意想不到的别致里透着别样的旖旎。 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在他们二人之间游移,偏偏话题中心的两人恍若一无所知,照样神情自若,陈念春也不管他人的议论,手里拿着铃环在洗墨台上站定便示意一旁的薄妍可以开始了。 薄妍神色依然温和,戴着甲片的手指却几乎将柔软的掌心掐出血来,留下一个个月牙似的红痕。 世人重文,文人爱笔,养笔便如养玉,那只狼毫笔杆温润,一瞧便知没有主人的多日抚触和精心养护不可能如此。 而此时,这支笔就这般轻贱的戴在这个女人的发间充作挽发的发簪。 薄妍心中气愤,却要强作冷静,弹琴如谈心,心里不稳弹不出撼动人心的琴音。 深吸一口气,不再把视线投给那边让她不快的陈氏女,手下一抬,珠玉扣盘般铿锵的琴音如同流水一般泄出。 她三岁便开始学琴,五岁便在学府大展风华,十岁便开始自己编制琴谱,这首《十面埋伏》本是琵琶里的名曲,她精心准备了数月才将此去改编成了古琴曲,琴也是她这十多年来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她对自己的琴有着绝对的自信。 古琴只有七弦,且与琵琶的指法不同,可在她的手下照样能奏出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的磅礴气势,小指快速拨弄,颤动的琴弦也拨动着听者的心弦。 轮指大开大合,此时她就是将军,手下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她手下的兵卒,由她如臂指挥。 奏者如痴如醉,听者如临其境。 而陈念春,一上台便敛目不言,琴音起而人未动,激烈昂扬的琴曲已是奏了小半而陈念春还是如同一只生的很美的花瓶一般,只是这个台上一个多余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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