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些原本对她心怀爱慕和希冀的人此时也是大失所望,不再对她关注,专心欣赏起薄妍的琴曲起来,更有甚者甚至闭目专心沉浸在琴曲里。 琴曲从一开始的激烈缓缓的滑入哀婉,宛如一个将军为自己战死的士卒哀悼,浓郁的哀伤染上了听者的面颊,甚至有心思敏感者伤心得落下泪来。 “叮铃铃” 众人心神一醒。 是一身白裙的陈念春动了,手中的铃环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响,娇丽的女郎时而辗转,时而旋转,面容哀伤,铃声叮叮咚咚却似给这首曲子注入了别样的情感。 女郎神色哀伤而怜悯,每一个动作都看似随意至极,却又仿佛牵着看官的心,一步一跳都像是落在他们的心尖。 裙袂飞扬,露出如同一双白生生的玉足,她竟是未着鞋袜! 玉足每一步都踏在洗墨池的池沿,雪白与深邃的漆黑毗邻,仿佛飞舞的美人正在悬崖上起舞,随时都会飘落深渊,美丽而危险,忍不住为她捏一把汗。 琴曲从她摇铃起就变了,不是琴音变了,而是琴曲的主角变了。 陈念春起舞之前统领琴曲的是手握千万士兵的主将薄妍,而在她起舞之后,琴音就成了这一舞的配角,目睹国破家亡的绝世美人,疯狂而哀伤的在城墙起舞,是危机四伏的战火里最明亮的一抹白色。 “她的心乱了。”谢惜时低语。 身边的白胡子大儒不无赞同的微微点头,心中惋惜,她们二女虽是同台合演,但终究还是各凭本事的竞争,若是她还能保持一开始的状态,也不会如现在般被陈念春的舞压制的完全沦为陪衬。 裙摆染墨,白色的裙摆一点点的染上漆黑的颜色,就如同战乱之下的美人终染尘埃,墨色随着她的脚步逶迤,一点点一滴滴。 薄妍心下不定,便努了一口气,手下的节奏陡然加快,危机四伏,她抬起眼,正想看看这下她能怎么应对。 之间陈念春的舞步也变了,眼神变得坚毅,脚步变得沉重,一拂袖一抬手就是洒脱,随着最激昂的节奏,一手将铃环扔开,就如同美人丢弃外在的躯壳,她的灵魂变得更加坚韧。 心里的节奏乱了,就会反应到手下的琴曲。编排好的曲子已是完成了大半,此次的表现只能说是糟糕透顶,薄妍咬紧牙关,抛掉不甘心,抛下所有的杂念,全心全意的演奏。 随着古琴的最后一声哀鸣,此曲完结。 陈念春拔下发间的紫檀狼毫,蘸上洗墨池的墨水,就在她留下墨迹的洗墨池台面大笔一挥,狂草下笔,落下一句诗。 “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 不少人望着这字才惊觉这台面上裙摆落下的墨痕此时连贯着一看竟然是一幅墨池枯荷图,大气磅礴,淋漓尽致。 掌声从稀稀拉拉的逐渐汇聚成一股汪洋大海,众人的交口夸赞也随着这汪洋一般淹没而过。 陈念春笑了,披着一头乱发的她,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席上的某些人脸色有些暗沉,又有一些人似是沉思。 鼓掌人里最卖力的就是她的小表弟和姑姑了,慕容欢雍容的脸上满是为她骄傲的满足,而侍女怀中的小表弟则是口水滴答摇头晃脑的卖力拍着肥嫩的小手,咿咿吖吖的开心。 薄妍自嘲一笑,福身行礼后便假口更衣躲开此时众人对她夸奖的场面。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演奏中心乱成这样,对于她来说就如同往她一向高傲的自尊心上狠狠的踩了一脚,最让她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丢脸居然还是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还是在那个人面前。 还不如……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这个机会就好了。 薄妍绷着一口气,挺直肩背,尽量变现的如同曾经的那样,可以离开众人的视线,看到小道尽头站在角楼檐下满脸担心的妹妹时,脸上的从容再也维持不住,伤心得落下泪来。 有她们二人这惊鸿一曲,后面登台的世家子有的作画有的当场吟诗一首,可终究显得平淡了许多,以至于胃口一开始就被他们养大了的众人多少有些兴致缺缺,一个没有记住。 第一日的逢秋会就这样过去,也是从今日起,楚连璧的名号不再只有美貌,更多的人提起她来露出的是对她今日这惊鸿一舞的向往和称赞不绝。 是夜。 陈念春已是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裙,百无聊赖的在书房案几前翻弄着话本,玉白的手撑在颌下,等待着前去客院送东西的桃红。 听到房门咯吱一声,陈念春下意识的目光望过去,整个人顿住。 只见一身深衣的桃红脚步轻巧的走了进来,到她面前,恭敬的低下身子行礼,手里的托盘却依然岿然不动的稳当。 陈念春的视线落在托盘上。 目光冷凝。 她下午仔细清理护养过的那只紫檀狼毫笔此时原封不动的呆在托盘上。 谢惜时借给了她的那只笔却不愿意再收回去了。 陈念春冷笑一声,算是明白了,原来今日她问谢惜时借笔他并不愿意,经过了她的手的东西,就算是心爱之物,宁愿扔掉也不愿意再碰。 那他为何要答应借她,为何要做出如此违心之举? 陈念春原本是打算借此机会向谢惜时道谢顺便表示之前的歉意,也可以借机修复他们二人之前留下的嫌隙,但凡他收下了哪怕是在桃红走后丢掉,而不是原样退回来,她也不至于如此难堪。 陈念春自嘲,这谢氏玉郎就是厉害,如此对她不屑一顾。 这种委屈,自从她有意识以来,还从未受过。 同样是烛火下的案几前。 谢惜时手持一只与之前一般无二的紫檀狼毫,手下不停,身边谷雨磨墨夏至整理书册。 “公子,这般把东西送回去,恐怕不妥。” “这笔我不能收。” 他也未解释缘由,只是依然写着信,夏至也不再问。 笔是新笔,终究不如用惯了的那只顺手,谢惜时叹了口气,停笔不再写。闭目沉思,清瘦的面颊在灯火的朦胧下熠熠生辉。
第9章 丹桂水 逢秋会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波又一波的年轻士子们兴致昂扬的从小门进去,有的人大展风采留在了客院,也有的人垂头丧气的从小门离开,等待四年后的再一次机会。 也有一些看热闹的闲散世家子,听闻前些日子陈连璧在逢秋会上的倾城一舞,软磨硬泡的央求长辈们携他们同去,诚信而去,败兴而归。 王氏掌家夫人的席边属于她的那个位置从第二日起就空到了现在。 除了王家人,无人知晓她在何处,就是求见也毫无门路,更稀奇的是,仿佛所有人都对她这般的行径习以为常,就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吴柳儿都未因此刁难。 陈念春在何处? 她正带着婢女在王氏别院的后山摘桂。 后山的高度并不高,从山的最高处往下看甚至还能看到山下的逢秋会,隐隐能看到几个身影在漆黑的洗墨池上。 山上只栽种着大片大片的丹桂,王氏并不是这间别院的第一个主人,据说这是因为别院的前一任主人的心爱之人名讳之中带有“桂”字,并为之亲手种下的。 山上更凉些,陈念春一身鹅黄色的薄绒半袖,一袭象牙白的交襟长裙,裙摆只是堪堪盖住鞋面,为了方便走山路,脚上穿了一双日常打马球才会穿的鹿皮薄靴。 这身装束放在旁人身上,怎么看怎么怪异,可放在她身上,一切只觉得顺理成章,巧妙的和谐。 “小姐!”提着一只小挎篮的桃红惊呼一声,想要扶住马上就要爬到土丘上陈念春。 绿藻非常淡定的拦住了焦急的桃红,示意她看就是了。 陈念春利落的把碍事的裙摆一掀,露出一截雪白的亵裤,三两下的就爬到了这个小土丘上,非常没有形象的说,“别担心,我自小攀树,就是院里的小厮都没我厉害呢。” 看着眼前明显更加茂密的桂花枝子,满意的点头,“还是上边的桂子更好。”伸伸手示意脸孔僵硬的桃红。 震惊的桃红木愣愣的伸手,想扶她下来。 “把篮子给我。”陈念春无奈,桃红这个小木头脑袋。 姜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连一向稳重的绿藻都笑弯了眼,桃红迟钝的反应过来,憨笑着把手上的挎篮递给陈念春。 她近日闲来无事又实在是不耐烦在那个劳什子逢秋会上呆坐一天,别说起来活动活动了,就是吃口茶点都得偷偷摸摸的,实在是遭罪的很。 又正巧在古籍上翻到一个坐丹桂水的方子,想着做完了丹桂水送给众世家子,也算是一样既不显得贵重又足够有心意的小礼物。 她在王氏呆的时候不算久,闹出来的事可不算少,饶是陈念春这样的厚脸皮子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做些小物件也算是替王家做些事儿了。 时节正好,后山的丹桂品种也是极好,日常养护也是极用心,簇簇饱满鲜妍,主仆四人摘花不到短短两个个时辰就填满了四个小挎篮。 陈念春四人在桂花的香气里泡了小半天,等到下山之时身上皆是馥郁的桂花香气,时下的文人不喜桂花,常常嫌弃的桂花的香气太浓太招摇而失了风骨,但陈念春很喜欢,桂花的香,香得甜蜜热情,闻之心悦。 一路走回自个儿的小院子,走到哪里哪里便是花香四溢。 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穿过园子的芭蕉园,走到一眼小池边的太湖石一侧时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陈念春一下止住话头,不再往前走,只是躲在假山一侧,仔细的听着后边的动静。三个婢子也不敢出声,默默的护在陈念春的身侧,挡住她。 “你以为你偷偷拿到了乙等就算是个东西了?我告诉你,我郑二就是弄死你也没人敢说一个字!” 旁边有人帮腔,“你居然敢偷郑少爷的稿子?你真是不想活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沉重的拳脚落在身体上的沉闷击打声,被打的人发出疼痛的哀嚎,但依然不甘心的回怼,“那本来就是我的稿子!啊!” 他被打得更厉害了。 “什么你的稿子,你那死鬼娘拿了少爷我的银子这就是我的稿子!”暴戾的声音是第一个人的。 听到这,差不多事情也知道的差不多了,陈念春想着这个被打的既然能拿到乙等想必也有几分本事,那便顺手帮他一把。 示意桃红出去警告一下。 桃红点头,身子一矮便钻了出去。 作为从小便习武的丫头,又是在世家培养的大丫头,身上的王氏服制和通身的气派还是很能唬人的,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个恶霸被她一吼立马灰溜溜的跑了。 “姑娘!”地上一身狼狈的单薄年轻人也不管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的向她做了个揖,“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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