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诣下意识伸手扶住枝枝,将少女搂入怀里。 太纤细了,腰肢瘦得禁不住他抱住,脖颈肌肤冰凉,像是伶仃的孤竹。宋诣原本的那点怒气还没攒起来,又被迫按捺了下去,放温和了语气道:“不怕。” “孤在,枝枝。” 少女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慢了半拍才从喉间溢出一声呜咽,颤抖得如藤萝般伸出手,搂住宋诣沉稳的腰身,伏在他怀里不敢抬起脸。 枝枝忘记了两年前的一切事情,唯独记得的,就是泼瓢大雨里的轰隆雷声。 四周野狼嘶叫,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在黑夜里直勾勾盯着她,外面的雷电不断,劈断了好几颗树。枝枝就在暴雨里,眼睛被血水和雨水蒙着,脑袋疼得仿佛要破开。 她想跑,可又没有地方跑。 脑袋和腿都是锥心的疼,四面八方都是野狼,雷电仿佛下一刻便要劈中她的身体。 从那以后,每逢雷雨,枝枝就下意识很害怕。 这种恐惧更像是刻在骨子里,就算是她不刻意去回想两年前的记忆,这些记忆也疯狂涌出来,让枝枝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雨夜,再次成为野狼嘴边的肥肉。 “呜……”枝枝浑身都在哆嗦,偏偏吓得嗓子都仿佛僵了,发不出来成句的话,只是将脑袋往宋诣怀里挤,“……雷……怕……” 宋诣被她胡乱的挣扎闹得往后退了一步,不消说是拿出东宫太子的威仪了,便是出声大了些,都怕吓到她。 他没说话,就连呼吸都下意识放松了几分。 察觉到枝枝还是颤抖得厉害,偏偏窗外惊雷一声接着一声,深紫的闪电时不时照亮窗棂,使得房间内明明灭灭,平添了诡异。 一道明亮如白昼的闪电亮起,宋诣提前抬手拢住枝枝的耳朵。 等到轰隆霹雳的雷声散去,宋诣弯腰将枝枝打横抱起,抬手落下窗边重帘,将人抱入了里间。 他一贯睡得不好,刘成为他挑选的房间与卧榻位置总是偏晦暗的,此时反倒不容易被外头的雷电影响。宋诣将枝枝放在床褥上,用自己的氅衣拢着,侧身躺在她身侧,将娇小的少女藏入怀里。 枝枝意识到殿下把自己放在了他的床上,分神挣扎了一下。 她浑身都是湿的,衣裳又被弄脏了,这样殿下的床榻肯定睡不了了。 宋诣似乎知道少女心中所想,低声道:“无妨。”他的手抚过少女的脊骨,带着无声的安抚,片刻后拨开枝枝鬓边的湿发,微微抬起她的面颊。 枝枝牙关紧咬,漆黑的眼睫颤抖,杏花般的唇瓣苍白,下唇被咬出一道绯红的伤痕。 这样的艳色,显得触目惊心。 宋诣掰开枝枝的唇,将指腹贴在她唇上,“不要咬伤了自己。” 枝枝眼睫一颤,她浑身冰凉,越发衬得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格外明显,带起难以言说的痒意,一直传到心尖上,叫人忍不住想要贪恋这一点暖意。 若是……能再汲取一点这样温柔的暖意,就好了。 窗外雷声渐歇。 宋诣搂着枝枝,少女身上湿漉漉的水汽含着杏花香,苍白脆弱的面容就在咫尺间,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枝枝,陪在孤身边一辈子,好不好?” 枝枝眼睫微颤,在雨声里睁开眼,惘惘地看着宋诣。 青年墨发散乱,整洁崭新的中单也微敞,矜贵的凤眼内墨色沉沉,好看得像是画中仙君,他垂眼捏住枝枝的耳垂,忽然凑过来吻了吻。 少女苍白的面颊腾地红了,哭红的杏子眼越发波光潋滟,妩媚动人。 “殿下……”枝枝下意识往内躲开。 宋诣眸色沉了几分,带着难以言说的锋芒与压摄感,抬手将少女按在身下,低下身去亲吻她。 可是枝枝不依,她像是一只不会对主人伸爪子的猫儿,分明挣扎着,偏生柔软可爱,宋诣只消按住她的双手,她便只能红着脸被迫就范。 秋雨细密,一直到天明。 枝枝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昨夜雨停之后,宋诣便让枝枝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裳。两人又换了旁的房间,等到歇下已经是后半夜了,枝枝自然困的厉害。 只是这时候,宋诣已经走了。 枝枝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捏着袖子里的白玉佩一时之间有些挫败。 昨晚她的脑子晕乎乎的,被殿下迷得五迷三道,说让她陪他一辈子,枝枝也迷迷糊糊答应了,如今想来倒是……她抿唇,垂着眉梢,满脸的郁闷。 怎么就迷迷糊糊答应了呢。 碧桃打了帘子进来,看见枝枝坐在那郁闷,觉得有些好笑,“姑娘,殿下交代了,您醒了就回去关禁闭呢。” “好。”枝枝咬牙,站起身来,她浑身的伤口昨日打湿了,如今有些发炎了,疼得厉害,“殿下去了哪里,我禁闭前,能先见一见他吗?” “殿下进宫去了,怕是见不了了。” 枝枝握着玉佩,半晌,还是把玉佩塞进了袖袋里。 马车载着枝枝回了院子。 院子里确实有一个小佛堂,只是年久失修,里面满是灰尘。丫鬟们粗略打扫了,便将枝枝挪了进去,帮着她一起抄写起来。 今年秋来得早,枝枝身边几个丫鬟接连病倒。 到最后只剩下碧桃还好,每日来陪枝枝抄书,只是枝枝却瞧见碧桃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就连抄书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把墨溅了枝枝一身。 枝枝倒是没生气,“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样担心?” “没什么,没睡好。”碧桃勉强笑了笑,枝枝虽然不是个聪明的主子,却并不坏,她也不愿意平白让她担心。 枝枝撑着下颌打量碧桃,碧桃是整个京都唯一一个对她还算和善的人,“你说出来,心里才好受些。”她学着殿下安慰她的样子,拍了拍碧桃的脊背,“好姐姐,我帮你。” 少女乖巧里透出娇憨,叫人心暖。 “是我的侄儿得了重病,兄长早死,都靠我和母亲养着小侄儿,只是救命的药钱……”碧桃噤声,怕枝枝不懂事,提醒道:“姑娘,你的东西都是御内的,可别想着给我救急。” 枝枝抿唇,过了好一会儿,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金镯子来。 她眸色明净,“这只镯子是纯金的,不是殿下给我的。”然后将那把并不比御内物件粗糙的金镯子递给碧桃,“不过,你最好只是典当,这是我留在身边不多的东西了。” 碧桃只觉得喉间一热,枝枝出身秦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若是要找亲人,这镯子便是信物。 何况,在暖香楼那样的地方藏着一只金镯子,也不知道这姑娘有多小心,才好不容易留在了身边,此时却这样推心置腹地交给她,想帮助她。 “姑娘,抱歉。”碧桃一贯稳重温和,此时情绪也难免复杂起来,枝枝几次被宁熙公主欺负,她若是冲出去告诉殿下,枝枝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 少女对着些似乎毫不知情,她坦然迟钝,唇边露出一个天真妩媚的笑,“没关系。”有点不好意思似的,“镯子当出去,说不定能被我哥哥瞧见呢。” 碧桃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只是下定决心,此后一定要好好照顾枝枝。 十月,枝枝抄完书,解除了禁闭。 还不等枝枝有任何安排,太后便像是早就得知了消息,一封懿旨传来,接枝枝进宫去学规矩。 说是接,不如说是绑。 太后坐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地瞧着跪在殿外的枝枝。 殿内,李覃温顺地给太后揉肩膀,一边闲聊。 “生得倒是狐媚。”太后似笑非笑,看了李覃一眼,唇边的笑意冷下来,“阿覃啊,太子那孩子傲慢,若是认定了她干净,自然就认准了她。” 李覃不语,垂着温顺的眉眼。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淡淡道:“要除掉她,须得太子亲自动手,才够干脆利落。” 作者有话说: 我……我发现我狠不下手虐,v后可以保证日三偶尔日六哈(但是前提是收藏够走榜,走不了榜我只能靠压字数攒收藏,卑微) 总之么么小天使们!!
第22章 孤亲手杖责你二十,以儆效尤 李覃面上露出一点意外,瞧着太后,低声道:“阿覃愚昧。” “这个小姑娘将你推下山,可是太子亲眼瞧见的。”太后喝了一盏梨子水,嗓音润了几分,声儿越发柔和沉稳,“他不是也气恼恨得很。” 太后斜睨着李覃,鬓边点翠被夕阳余光照得绮丽。 “……阿覃明白了。”少女垂下温柔慈悲的眼,像是不忍,“阿覃身为李氏女,会去做好我该做的一切。” 太后不语,朝着身侧的嬷嬷抬了抬手,“把那孩子叫进来,给哀家仔细瞧瞧。” 片刻后,在门外跪了三个时辰的枝枝被领了进来。 少女面色苍白,身量也单薄,几缕黑发被风吹乱了,垂在精致的眉眼前。低垂着漆黑的眼睫,瞳仁明净,光华内敛,唇如杏花般柔软地透着浅粉,却有些倔强地抿着。 倒是生得干净漂亮。 “你便是枝枝?”太后的嗓音柔和,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威慑。 枝枝想起那一碗鹤顶红,哆嗦了一下,低着头不敢看太后,“是。” 冰冷的护甲托着枝枝的下颌,让她被迫抬起脸来,看向面前明艳沉稳的太后。瞧见枝枝眼中的恐惧,太后轻笑了一声,鬓边流苏微晃。 “也罢,既然太子疼爱你,哀家也当你是侍奉储君的奴婢。” 枝枝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太后这句话的意思,有些不解地看向太后,却没敢问出口,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眼底的迟钝和懵懂太过明显,引得甚少见过蠢人的太后一声嗤笑,像是逗弄猫儿狗儿似的拨了拨手里的念珠,“从后日开始,来哀家这里学规矩,可别以后入了东宫却半点不懂规矩,平白丢了太子的脸面。” 这话就很明白了。 是说她以后可以入东宫,当殿下身边的人。 “谢……谢太后娘娘隆恩。”枝枝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太后娘娘不杀她,她就很知足了。 太后微笑,“好孩子,听说你会做糕点,太子身边的属官也说瞧着不错呢。”她低眉,松开捏着枝枝下颌的手,“来日若是得了空,也给哀家尝尝。” 她本来还以为,今天一定要死在宫里了。 在外面跪着的时候,还偷偷抹了几回眼泪。 看着温柔的太后,枝枝有些怀疑是自己小心眼了,只好结结巴巴道:“那我明日,就给太后娘娘带糕点。” “真是个孝顺孩子,倒是我之前气急攻心了。”太后摸了摸枝枝的乌发,将她散落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眼底笑意沉沉。 “阿覃是将来的太子妃,也是要学宫里的规矩的,你们二人一道,也省了许多事。”太后看向身侧的莲蕊姑姑,颔首道,“我将她们两个交给你了,便去吧,给我留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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