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都是伤,这叫没事?”宋诣冷声道。 青年一贯身居高位,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威严。 他握住枝枝的手腕,将人带入怀中,拉起她的袖子来,果然一条纤细雪白的胳膊上细细密密的全都是青紫色的擦伤,看起来格外骇人。 宋诣黑眸沉沉,动作却轻柔下来。 “不要赌气。”宋诣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竟然难得解释了一句,“孤多少要给宁国公府几分面子。” 枝枝垂着眼,被她压抑的委屈浮上心头。 宋诣将枝枝抱进怀里,袖底抽出一只金簪,低声道:“上次去宝华楼还没来得及买首饰,便让掌柜将最受欢迎的簪子留下,不想今日就撞见你了。” 那是一只很精巧的并蒂莲簪子。 花蕊都栩栩如生,镶嵌着碧玺,比枝枝见过的所有首饰都要好看。 “殿下?”枝枝已经听到了宋诣的解释,虽然还委屈,却没想到殿下这样矜贵忙碌的人竟然会记得给她买簪子,还贴身放在袖子里。 心里的苦涩好像也淡了些,枝枝看着簪子,原本的绝望里又升腾出一点希望来。 殿下他,似乎也是在乎她的。 宋诣也是前些日子和同僚闲聊,得知同僚家的娇妻美妾时不时要拿首饰哄一哄,方才不总是揪着些小事不放,不至于一日落三次泪。 枝枝惯爱哭,宋诣便着人去买了簪子。 如今见她的神色平稳了几分,心道小娘子果然还是要拿些钗环哄。 “李三娘子,是你推下去的?”宋诣见枝枝不哭了,这才问正事,他身为储君虽然不至于没见过脏污事,却惯来傲慢不屑于不择手段,“孤从来只当你单纯乖巧。” 枝枝猝不及防听见宋诣这样说,手里金簪猝然落地。 她抬眼看宋诣,想辩解,可开口又说不出来话,半天只问出来一句,“殿下,你当真相信李三娘子的话吗?”
第19章 她……只有殿下了 宋诣皱眉。 李覃摔下去时,他就在松针后面,两人的争执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看到枝枝的手抓着李覃。 若非他及时拉住了李覃,宁国公府的嫡女被一个秦淮歌女推下山,枝枝便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这样莽撞。 “孤不曾罚你,倒叫你质问起孤来了。”宋诣从未被人这样顶撞过,且又是他亲自听见的事情,原本因为她受伤按捺住的怒意也浮上心头,“你推李三娘子,又是何居心?” 他眉眼冷厉,带着质问与愠怒。 枝枝非但没等到宋诣让她解释的机会,只等来了他这么直白的反问。 “我……我没有。”她嘴笨,却倔强,哪怕是宋诣愤怒起来气势摄人,她仍不肯低头,没有做过的事情咬死了不承认。 宋诣冷笑,“孤倒是看错了你。” 他一甩袖子,转身朝外走去,只是还未曾走出远,忽然顿下脚步,侧目朝着枝枝看来。 枝枝仍站在窗前的一寸残阳影里,脊背纤细却挺拔。 宋诣有种被刺到的不悦感,简直想要将她那不肯弯折的傲骨碾碎,让她乖顺温柔地仰望他就好。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都来不及捕捉,横目对林城道:“将她关进佛堂,抄完百卷经文再放出来。” 林城一愣,这事原不该交给他的。 殿下一贯深沉稳重,万事都有谋划,怎么倒像是气急了犯糊涂。 “是。” 宋诣拂袖而去,起身进了马车,便不去看枝枝了。 西北的军报这几日不断送入京都,陛下为此十分烦恼,让宋诣安排押送补给。齐国多水运,但是边关一带却没有水运可以走,陆运耗损极大,这些日子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这个苦差事。 前线不断催,户部又不肯支银子,他本就是焦头烂额,今日来也是为了谈事情。 谁晓得闹了这么一茬。 刘成捧着茶碗,瞧见宋诣额心的褶皱,一时之间也小心起来,“殿下可是为枝枝姑娘吃醋的事伤神?” 宋诣手里的折子一下子撂到了刘成脸上,“孤为个外室伤神,你脑子叫驴踢了?”他唇边扯出一点讽刺的冷笑,垂着点漆般的眼,原先的那点愤怒又消失了,“边关要起战事,一个个都怕去了没命回来,难不成等着孤亲自去押送。” 刘成不敢妄议政事,安分得像个老鹌鹑。 但有一件事,他明白了,殿下虽然对那位枝枝姑娘还算爱护,却并没有被美色惑心。未来的太子妃和一个秦淮歌女,宋诣分得很清。 那殿下惩罚推了三娘子的枝枝姑娘,自然要惩罚得让宁国公府心满意足。 宋诣也没有说话,半阖着眼,似乎陷入了沉思。 马车朝着东宫而去。 * 枝枝看着宋诣走远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青年步履急促了几分,风翻卷起他的襟袖,飒然如芝兰玉树。 她心头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冷意。 附着脊背,藤蔓一样缠入心脏,勒得生疼。 不远处煎药的老大夫抬起头,看向枝枝,开口道:“小娘子,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家妥当啊。” 枝枝垂下眼,老大夫也看出来了,殿下没有等她,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谢谢大夫。”她又说了句话。 大夫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这小娘子看着穿戴华贵,又有个俊朗夫君,却还是叫他一个为了生计奔忙的人也忍不住怜悯她。 碧桃从门外走进来,也听到了大夫的话,“姑娘,回去吧。” 枝枝点头,只是还没来及走出去,门便被推开,宁熙公主被门外夕阳裁成一道娉婷的剪影,修长的影子几乎压迫着枝枝,“皇兄罚你,这便是默认了你要给阿覃姐姐出气。” 少女的冷笑也是娇俏的,“枝枝姑娘,这满身上下的伤口,疼吗?” 枝枝明明是不怕宁熙的,可是想到殿下毫不犹豫地把她一个人丢下,却忽然生出难以言说的孤立无援感,却也只能死死撑着一口气,磕磕绊绊回嘴,“……和公主无关。” 宁熙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扫了侍女一眼。 侍女走上前去,照着枝枝的脸就是一巴掌。 和白日在山上时一模一样,她毫无还手的余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迎面被甩了狠狠一巴掌。 “顶嘴的下场,懂了?”宁熙拉住身后的李覃,撒娇卖乖道:“阿覃姐姐,她顶撞我,你可不要为她说话了,不然我可就生气了。” 枝枝肩膀颤抖,蜷在袖子里的掌心渗出血来。 她倔强地看着宁熙,忽然抬手,却被早就察觉的丫鬟一把抓住,狠狠地拧她裹着纱布的伤口,将枝枝按在地上,拿帕子塞住了她的嘴。 果然,又是这样。 在暖香楼被人无数次打骂的时候,她想挣扎着反击,反击不过。 现在在皇城内,被清贵无双的贵女们打骂,她仍旧是反击不过。 她只有一双手,可她身后有无数双手按着她,就算是拼命都未必反抗得过,只能柔顺,否则就会被一次一次殴打羞辱,一直到忍受不下去。 “贱婢,还想打本宫!”宁熙抬手,捏住枝枝的脸颊,打量了一会儿,眼波一动,涂着蔻丹的指甲落在枝枝刚要结痂的伤口上,狠狠一按。 疼得锥心。 宁熙满意地看着枝枝的杏眼地浮出一层水光,因为剧烈疼痛,眼泪顺着脸颊扑簌流入伤口,带出血色流下来。 “阿覃姐姐,这个贱婢胆敢想推你下山,我回头便让皇兄把她送到宁国公府,任你处置。”宁熙笑容灿烂,抽回手,又挽住了李覃的胳膊,“谁敢下你的面子,便是下我的面子。” 李覃温柔地揉了揉宁熙的脑袋,“殿下的人,我如何能处置。”她垂下一双温柔慈悲的眼,以怜悯的姿态俯视枝枝,“枝枝姑娘,我想,你以后不会再害人了对吧?” 枝枝猛地侧过脸,不去看李覃。 她心思澄明,明晃晃的厌恶写在脸上。 宁熙越发生气,扫了丫鬟一眼,强行让枝枝跪在李覃身前,按着她的脑袋,“向阿覃姐姐磕头道歉。” “我没有推她!” 娇弱呆笨的美丽少女猝不及防挣扎了一下,她眼里含着明晃晃的泪,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肯跪李覃,却在宁熙的视线里,被丫鬟按着把额头磕下去。 磕得很重,石板地面闷响一声,少女洁白的额头沁出鲜血来。 宁熙也有些骇住了,轻咳一声,看向李覃道:“今日的气便出到这样,来日我让皇兄把人送给姐姐,怎么处置干净了都不妨事。” 勋贵人家与皇宫里,干干净净死几个人,再常见不过了。 都是些没有人在意的低贱奴婢罢了。 李覃有些不喜宁熙话说得这样直白,面上却仍是温柔的神色,摇了摇头,“阿宁,慎言,虽然枝枝姑娘有意推我,到底殿下还担心着我,不也半点伤都没受么?” 她目光一转,落在遍体鳞伤的枝枝身上,俯视着满身血泪的少女,眸子潋滟,“枝枝姑娘摔了下去,又被殿下责罚了,如今你也出了气,便放过她吧。” “阿覃姐姐,你就是太宽厚仁善了。”宁熙有些不满,却答应了。 她摆了摆手,拉着李覃出去了。 白衣少女身形袅娜,稍远了时,却忽然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地看了枝枝一眼,随即一声轻叹,“也是可怜人,殿下今日竟也没去瞧她一眼。” 她看见枝枝纤薄的身子一颤,施施然转过身去了。 枝枝跪坐在那,没说话。 碧桃刚从宁熙的侍女手中挣脱出来,看着面色灰败的枝枝,一时之间也心酸难言。可说到底,她的主子也只是殿下,并不是枝枝,也只能宽慰几句。 “姑娘,我们包扎好伤口回去吧,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枝枝没有回答她。 其实她的气性已经被暖香楼里的人磨得差不多了,可到了这里,她好像还是过于倔强了。她眨了下眼睛,有些不知所措,至少在暖香楼可以盼哥哥来接她回去。 可她现在成了殿下的人,就算是哥哥来了,还能带走她吗? 她……只有殿下了。 碧桃看见枝枝无声地哭,明明不是撕心裂肺,却压抑到了极致,嗓音便也呜咽低哑,叫人难以言说的心酸。 “姑娘,殿下不会把你送给李三娘子的,不要怕。”碧桃温声安慰道。 枝枝不说话,只是紧紧抓着裙角,听到一个怕子,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碧桃……殿下若是不要我了……那会不会,把我……” 把她送给宁熙公主泄气,或是送给李三娘子处置。 李三娘子会如何处置她呢? 枝枝说不上来的害怕 ,她迫切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偏偏不知道能抓住什么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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