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虽然聪慧持重,堪当大任,却到底没有接过玉玺,被皇帝与宁国公和太后三方压制,便不得已暂避锋芒。 枝枝隐约明白了。 她抬眼,看向宋诣。 宋诣一贯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鬓有些松散,垂下几缕碎发在额前,不知为何眉骨处动了一道擦伤,此时低下狭长的眼来,手中鞭子破空而出。 尖锐刺辣的疼意一下子从皮肉间扎入心口,倒刺勾破衣料与皮肤。 鲜血霎时溅落在她面颊上,枝枝疼得抽搐了一下,却无可闪避,死死抓紧衣摆,等着宋诣第二鞭子落下来。 枝枝从未想过,殿下会亲手打她。 鞭子刺破皮肤,疼得尖锐凌厉,枝枝伏在地上,脊背止不住地颤抖,怕得厉害,下意识低低叫宋诣,“殿下……” 宋诣眼前仿佛浮着云雾,鞭子甩下去,他忽然听到枝枝抽泣着低声唤他,“殿下……呜呜殿下……” 少女嗓音低哑呜咽,像是忍耐到了极致,抑制不住地发泄,渴望得到一点保护。可偏偏,亲手将鞭子甩在她身上的人,便是她下意识去求救的人。 宋诣只觉得腕骨猛地抽了一下,手里的鞭子落地,十指都忍不住微颤。 枝枝伏在地上,脊背上的衣料被钩破,斑驳血迹浮出来,裸露的脊背上一层的伤疤叠着新钩破的伤口,显得狰狞可怕。 他想起那次在山下,少女浑身都是伤,却仍不肯低头地质问他信不信她。 当时,他……非但不信,还将她一个人丢在山脚下。 这种迟来的疼意并不剧烈,只是说不出来地梗在心口,令人窒息,却也一闪即逝。他没有去抓住这一点迟钝的疼意,却捧着带血的鞭子,抬眼看向宁国公。 “宁国公府三朝元老,是孤该敬重的股肱之臣。”他垂下眼,藏住眸底暗色,“李三娘子重病,东宫正有一只千年的老参,孤稍后带与李三娘子探望,不知宁国公意下如何?” 太子孤傲,从不屑于低头,更不屑于讨好臣下。 多年来,太后有意笼络太子和国公府结亲,都被太子以和黎国长公主有婚事为由推拒了。 现在这样的话,已经算是低头。 一国储君,不惜出尔反尔,就是为了个这么个小姑娘,倒是有意思。 “是小女的福气。”宁国公表现得受宠若惊,又好是奉承了几句,一副忠臣良将的谦卑姿态做得极好。 枝枝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殿下并没有打她足足三十鞭子。但是太疼了,她想起殿下亲手甩在自己身上的每一鞭子,都有种说不上来的绝望。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宋诣的衣摆。 青年却掰开她染着鲜血的手指,推开她来,便头也不回地与宁国公交谈着走远了。 枝枝只听到,宋诣道:“三娘子的病情可好些了,孤这些日子十分担心,故而四处寻找药材,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株千年的老参。” ……李覃病了,千年的老参。 枝枝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惨白手指,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迎着夕阳,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求下作收预收评论啥的吖=w=
第26章 滚下去 枝枝身上新伤叠着旧伤, 走一步,伤口便疼一分。 惨淡的斜阳映出宫墙斑驳的红,枝枝衣衫破碎,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来。她眸色黯淡, 一小步一小步地朝着宫外的方向走, 跟在身后的林城沉默跟着, 也有些不忍。 “姑娘,我去叫一辆马车来。” 枝枝只是摇头,微微仰起脸,似乎有些不解, “林侍长,你说殿下是在意我的吗?” 在意的,更多的怕是作为储君不可被臣子挑衅的权威。枝枝是殿下的外室, 又是殿下亲自从暖香楼带来的京都, 宁国公敢逼宋诣亲手杀了枝枝。 已经是在挑衅宋诣, 可偏偏, 宋诣此时尚且不能张扬,不得已让枝枝挨了鞭子。 “殿下若非在意姑娘, 如何会将姑娘藏起来,又不肯动手?”一贯瞧不上枝枝的林城也觉得她可怜,无法说破, 也不忍说破,给她一点虚假的安慰, “何况, 殿下答应去看李三娘子, 怕也是不忍姑娘继续被鞭笞。” 他看着枝枝若有所思, 眼底终于浮出一点亮光。 “便是殿下, 也有许多不可不为之事。”林城道。 只是少女眼底的亮光很快熄灭,她抬起满是血迹的手,抹掉眼底的泪,有意做出豁达不在意的模样,却怎么看怎么委屈,“我知道。” 莲蕊若有所思看着和枝枝说话的林城,片刻后,提起裙摆追了过去。 “枝枝姑娘,太后娘娘召见你呢。” 枝枝一看到莲蕊,便下意识一哆嗦,往后躲了半步,湿漉漉的杏儿眼惶惶地瞧着她。 “殿下让臣护送枝枝姑娘……” 林城语调不卑不亢,却被莲蕊满脸含笑地打断,“太子殿下一贯孝顺,断不会会为这点小事与太后娘娘计较,你且先回去复命便是,枝枝姑娘我自会送回去。” “臣只听殿下安排。”林城皱眉道。 莲蕊却一抬手,身后几个内侍走出来,挡在林城身侧,明显是非要把人带走不可。 大约三刻钟后。 枝枝被带到了太后宫里,太后瞧见了枝枝,招手唤枝枝过去,“你这孩子,下次可莫要害人了。”太后捏着枝枝手上的伤口,略有嫌弃,“可怜见的。” 枝枝不知道说什么,怕得厉害,只是低着脑袋不说话。 “也罢,太子愿意为你跪在皇帝那为你求情,哀家也没道理刻薄你。”太后拨了茶盏,眼一乜枝枝,“一国储君,竟为了你去宁国公府低声下气道歉,又在皇帝那被重罚。” 枝枝猛地抬眼,看向太后。 先前林城说,殿下去探望李三娘子是为了她不继续挨鞭子,她觉得林城不过是安慰自己。可她不知道殿下为了她,被陛下罚了。 “听闻是太子将你从妓馆里救出来,那样的地方,若非太子,你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太后松开将枝枝捏得鲜血淋漓的手,拿雪白的帕子擦干净血渍,“好孩子,去宁国公府,给李三娘子赔礼道歉。” 太后娘娘说得不错,若非殿下,她必会寻自尽。 从没有一个人把她当人看,唯有殿下,分明是一国储君,却愿意为了护着她去给宁国公府低头。 枝枝眼底酸涩得厉害,她欠殿下的实在是太多了,这条微贱的性命交出去都不够偿还。她屈膝对太后行了礼,答应道:“我会让李三娘子消气,不连累殿下的。” “等你得了闲,也给哀家做点梅子糕尝尝。”太后笑起来。 暖香楼的妈妈只会打骂枝枝,逼她听话,这是她第一次被长辈这样慈祥地注视着,枝枝眼底浮出几丝濡慕,仍有些胆怯地看着太后,试探着问道:“太后娘娘是因为殿下,才不讨厌我了吗?” “太子求哀家照拂你,不必这样怕哀家,”太后抚了抚枝枝的鬓发,“难道你连太子都信不过?” 枝枝曾听不少人说过,太子最是孝顺太后,太后也唯独最喜爱太子这一个孙辈。 她信了几分,却又不敢完全信。 “我信太后娘娘。”可连林城都说,殿下是为了她才向宁国公低头,枝枝不信也得信,“我等会便去向李三娘子请罪,必不会让殿下为难。” 太后摆了摆手,道:“去吧。” 莲蕊姑姑带着枝枝,除了门,又上了马车,一直带着枝枝到了宁国公府,领着枝枝进了内宅。 四周的丫鬟婆子虽低眉顺目,枝枝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在被人打量,这打量里夹杂着轻鄙与厌恶,沉沉闷闷的,叫她无端紧张。 一直拐入小院,莲蕊姑姑才把枝枝交给一个婆子。 “……殿下送来的人,可莫要磕碰到了。”莲蕊意有所指,目光凉薄得很,“嬷嬷也是深宅子里的人,懂得如何处置。” 枝枝听见莲蕊与嬷嬷喁喁细语,却又听不太分明,只好乖乖站着。 片刻后,婆子领着枝枝在花架子下坐下,隔着层叠的花藤,枝枝看见殿下坐在屏风外。青年深衣广袖,金冠笼起墨发,深邃的眉眼隐在薄暮的光晕里,无端温柔。 隔着屏风,隐约能看见坐在屏风内的少女身影。 “太子表哥,我身子尚好。”话音才落,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倒是……劳你这样……急急赶来。” 宋诣眉头微皱,起身从袖底抽出一方锦盒,隔着屏风递过去,“这千年的老参,是孤花重金寻来治疗咳疾的。”宋诣需要宁国公府的支持,宁国公府也需要他做筏子,便也演得诚挚,“孤听闻你重病,辗转不能寐。” 李覃从屏风内伸出的手微微一颤,搭在了宋诣手背上。 两人都如触电般避开,片晌不做声。 枝枝坐在花架下,无端觉得身周有些发冷,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殿下待我这样这样用心,不知……”李覃话说了一半,急急顿住,又是捧心咳嗽起来,“也罢,只望殿下重视阿覃,不叫阿覃在家人与殿下之间两难便是。” 宋诣沉默片晌。 他确实是有些沉不住气了,竟然为了一个枝枝闹得父皇不满。宁国公府牵扯着半个朝野,不可撼动。 李家嫁嫡女给他,求的便是日后的权势。同样的,宋诣母亲已死,亲舅早已死在边关。 若想坐稳太子之位,与宁国公府互利共赢是最好的棋。 他并不愚昧,只是多少有些傲慢骄矜,不愿被宁国公随意拿捏,此刻棋局既然已经到了李家向他低头的时刻,他断然也不可继续一味不给面子。 “阿覃是我未来的太子妃,皇祖母千挑万选出来的贵女,孤怎会不放在心上?”宋诣唇边含了温润的笑意,嗓音缓缓,矜贵儒雅。 如皑皑皎月的光,独照在她一人身上。 枝枝听得分明,忽然想起来,自己竟然都不曾回去换一身衣裳,便这样来了国公府,也难怪那些仆从全都用那样古怪轻鄙的目光瞧着她。 她下意识扯了扯被鞭子钩破的外衫,想遮住裸露在外的伤口。 可是伤口满是血迹,粘着破碎的布料,一动便留下鲜血来,锥心地疼。 “姑娘,已经与三娘子通报了,您请移步吧。”跟在枝枝身后的嬷嬷忽然开口道,伸手将枝枝拉起来。 恰此时,屏风内传来李覃的嗓音。 “太子表兄竟然……让枝枝姑娘来给我赔礼道歉,阿覃……阿覃实在是,”李覃顿了顿,忽然从屏风内伸出一只手来,手握一柄团扇,扇面赫然绣着一双鸳鸯,“表兄的心意,阿覃明白了。” 宋诣的目光落在扇面上,霎时皱眉,并未作答。 刘成却轻咳了一声,暗示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沉默下来的宋诣。 “孤敬重宁国公府,更会对三娘子以礼相待。”宋诣垂下清冷的眼,心头却有些杂乱,下意识想问问枝枝在何处,却又只是面上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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