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不敢停,她唯一一次的任性和胆大都放在了今日。 宋诣跃上马,顺着步履痕迹追去。 下了雪,判断枝枝的方向便格外容易,何况这丫头呆呆笨笨,情急之下哪里能想到掩盖掉自己的足印。 追出两三里外,他果然看到了在雪地里蹒跚前行的枝枝。宋诣一夹马腹,倾身捞起地上的少女,带着她在扑面而来的雪沫子里策马狂奔。 枝枝吓得尖叫了一声,随即挣扎着要跳下马背。 宋诣恼怒,抬手打在了她抓着马匹鬃毛的手上,强行将她搂进怀里,“不想死就老实些,摔下去多半要废半条命。”、 枝枝确实不挣扎了。 她浑身都疼,一被宋诣放在马上,先前被有意压抑的疼意像是一瞬间扯断了她脑子里的那根弦,使得枝枝抽搐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来。 宋诣却已经调转马头,朝着别苑的方向而去。 别苑内压着一层雪,宋诣满面寒霜地抱着她走进去,屏退了其余人,这才关上门来,沉默地坐在枝枝身前。 他原本就生得矜贵非常,便是随意地睨旁人一眼,都叫人心惊。何况此时冷着脸,周身还盖着层未曾融化的雪,鬓发被风吹乱,一双乌黑的眼底藏着滔天怒意。 “私奔的日子都挑好了,还与孤说,你没有?” 宋诣的语气满是讥讽,显得刻薄又傲慢。 枝枝眼睫颤了一下,心头的冷意还是散开了,却说不上来从前的酸涩绝望,“我不曾私奔。”枝枝抬起眼去看宋诣,“我只是求李三娘子,帮我离开京都。” 宋诣轻嗤,“李覃不会帮你离开京都。” 李氏便是再张狂,也绝不敢和他对着干,何况昨晚来的人竟然是林城。 他昨日才放出来林城,念着他从前还算忠心,并不打算要了林城的性命。结果,当天晚上,枝枝便抱着包袱在墙下等他。 “我不知道林城为何会来。”枝枝死死咬唇,企图说服宋诣,“一定是李三娘子……” 宋诣却忽然抬眼,冷冷地看着枝枝,迫使她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青年眼底藏着难以言说的厌恶与失望,却还是捏着她的下颌,“枝枝,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把事情推到李三娘身上了。” 李覃虽然不是好人,却不是蠢人,在枝枝写信给她时,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宋诣。 而且李覃不会设这样浅显的局,反倒是枝枝,一开始便是她写信给李三娘,甚至又多番准备。就连林城,他也早就得知他要去见自己的未婚妻。 谁料,所谓的未婚妻,竟然当真是枝枝。 枝枝脊骨发凉,沉默下来,百口莫辩的滋味她已经尝了许多次,不差这一次。 “殿下若是不信。”枝枝侧过脸去,眼睫湿成几缕,水光浮起来,却不落下去,“那便算了,我也不想解释了。” 解释来解释去,反倒只有她是个栽赃陷害都显得狼狈拙劣的坏人。 “好,那我便拉了林城的尸首,去喂狗。” 他语气森森,像是个疯子。 枝枝眼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宋诣,她虽然与林城没什么太多交集,可她被李覃推下山那次,是林城来背她回去的,甚至还在宋诣丢下她时安慰过她。 她多少是感念恩情的,伸手抓住宋诣的袖子,“殿下……你不要这样,林城没有做任何错事。”
第36章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宋诣唇边泛出冷笑, 捏着枝枝的下颌,“是孤胡作非为,对吗?” 这话叫枝枝心头一颤,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只好沉默下来。 “拉下去, 葬了。”宋诣冷声说道, 也不看枝枝一眼,起身便走,交代道,“看好她, 若叫她再跑了……” 兴许是刻意说给枝枝听的,他侧目,目光落在窗外, 冷而锐利, “整个院子的人, 全都拖下去杖毙, 不留一个活口。” 宋诣满意地看着枝枝一颤,她缩进他的氅衣里, 轻微颤抖起来,这才拂袖而去。 枝枝在夜雪里狂奔,此时其实很冷很困。可她这么轻易就被找了回来, 实在是觉得十分憋屈,好像离开这件事再也没有办法实现了。 碧桃从外头端着驱寒的姜茶进来, “姑娘, 您这是何必?” 枝枝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她抱着膝盖, 下颌放在腿上, 把脸埋下去, 好久才闷闷地道:“我听到她们说了,上元节时,便是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 碧桃手里的汤勺磕到了碗,哐当响了一声,“是谁敢在姑娘跟前嚼舌根子?” “这话果然是真的。”枝枝吸了吸鼻子,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好不容易离开了暖香楼,结果还是让自己成为了一个任人欺凌的妾室,“李三娘子不会放过我的,碧桃。” 碧桃看得心疼,伸手抱住了枝枝。 “不会的,太子妃出身世家,端庄温柔,绝不至于……”碧桃终究没说下去,所谓温柔端庄,会留给枝枝吗? 枝枝心头说不出来的痛苦,细细绞着,以至于生出绵长难以忍受的恨意。她不知道恨谁,说来说去都是她不该奢望殿下,不该不顾一切地靠近殿下。 她忽然崩溃,扯下身上披着的氅衣,踢蹬着踹下去。 枝枝心头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离开宋诣,她绝不可以继续这样卑微下去了。 她不要当货物,不要麻木地成为卑躬屈膝任由他们算计的物件。这年头强烈得几乎让枝枝的脑袋炸开,头疼得厉害,眼前发白,胸口闷得几乎作呕。 她抓着碧桃,“碧桃……可是……其实我也不知可以逃去哪里。” 枝枝的眼底透着茫然,她垂着头,一贯清澈的眼底失去光彩,缓缓咳出一口血来,歪在了碧桃怀里。 碧桃又想起枝枝的那块白玉佩。 黎国的人一直在找她,那个少年郎想必也是沈蝉音从前的追慕者。可她是齐国人,还是殿下的奴婢,哪怕对枝枝再是同情,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枝枝。 碧桃觉得焦灼。 枝枝盼着离开,可若是她当真告诉了枝枝和黎国的人,那她极有可能真的会离开,到时候宋诣一定会迁怒于她。 “只要姑娘不惹怒殿下,殿下对姑娘不也极好?”碧桃试着劝说她。 枝枝不说话,只是眼泪滚烫地渗入碧桃的衣裳。她靠着宋诣那一点微末的施舍活着,可若是有一天,殿下当真完全不在意她了,李三娘子、太后娘娘、刘成、宫里随意的几个人都能做弄死她。 如弄死一只雀鸟那样轻而易举。 枝枝甚至觉得自己没休止的眼泪讨厌,她忽然推开碧桃,赤足也不趿鞋朝着院子外跑去。 昨夜下了雪,积雪皑皑地铺了满地,呼一口气都是白白的水雾。枝枝看着秃掉的枝桠,四周院墙是方的,几个丫鬟瑟缩在角落偷看她。 她想起梦里自己当街纵马,远处的山巅遥远地化在雾里,是无边自由自在的天空。 枝枝站在檐下看雪,剧烈地咳嗽。 “姑娘,身子是自己的。若是身体不好,日后若是可以离开,都没了机会。”碧桃走出来,拿了鞋子与衣服给枝枝,给她披上斗篷,“会好的。” 枝枝垂眼,乖顺地穿上鞋子。 碧桃说得没错,暖香楼她都出来了,可见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情。 万一,万一呢…… 院门被推开,李覃披着氅衣走进来,手里提这个暖炉,抬眼看向枝枝。 “枝枝姑娘。”李覃步履平稳,木屐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她仍穿着件白色的斗篷,乌黑的长发用玉簪梳起来,乌黑的眼是淡而温和的,“我今日来,是与你说一件事。” 枝枝衣衫并不齐整,脚踝被风吹得刺刺地疼。 “你为什么要算计林城?”枝枝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宋诣身边之后,总是遇到些复杂的事情,使得她的脑子与口舌都不似从前木讷,“他与你无冤无仇。” “我并未算计他。”李覃神色冷淡,“枝枝姑娘,你莫要再算计我了。” 枝枝不语。 她觉得疲惫,不想和李覃争论,垂着黯淡的眸子,慢吞吞道:“我无妨的,我毕竟也赢不了你,不过是随着李三娘子玩弄罢了。” 枝枝想不懂林城为什么会出现,更想不懂殿下为什么当真就相信了李覃,都不肯让林城解释一句。 “我今日来,是来问罪的。” 李覃眼底淡薄的温和终于散去,转而浮起讥讽恶毒的笑意,就这么傲慢地打量着枝枝,“大理寺的人便在外头,殿下不肯让他们带走你。” 枝枝往后退了一步,她只是想逃,如何扯到大理寺了。 “殿下想拦住大理寺的人,自然可以拦。”李覃抬手拂掉枝枝鬓边雪花,几乎亲昵地拨了拨她散开的鬓角,“可枝枝啊,钝刀子割人,才最疼呢。” 枝枝下意识推开她,不想和她靠近。 恰这时,宋诣推门进来。 李覃微微往后一个踉跄,摔进了雪地里,手炉里的炭火泼出来,溅了一个火星子到她玉白的手上。 宋诣眉眼郁色越发浓重,大步走来,起身扶起地上的李覃,横目看向枝枝。这目光冷沉而夹杂着疲倦厌恶,默不作声片刻,才捏着额心道:“进去。” 枝枝不动。 李覃揉着被烫红的手,“殿下,您也稍微管教管教身侧的妾室,臣女虽然不该说这些话,若是叫旁人知道了,少不得连着我到您一块儿嚼舌根子了。” “进去。”宋诣仍旧沉着眉眼看她。 枝枝不愿辩解了,却也越发不想当个由着捏扁搓圆的泥人,“殿下,李三娘子还是切莫来我这里得好,每次碰到了我,总是被我欺负了。” 就是李覃,也不免意外地看了枝枝一眼。 一贯木讷笨拙的少女第一次回击得这样精确,叫人觉得越发想要欺负。 “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宋诣看着枝枝,眸色幽深,“原先的单纯稚拙,倒是连孤都骗了过去。枝枝,是否觉得孤很是愚笨,真信了你善良可爱?” 这话算是不拿捏着储君的地位,反倒像是寻常人家,被被迫欺骗的郎君。 枝枝觉得心头寒意越深。 李覃看着枝枝的样子,不说话了,太后娘娘说得不错,宋诣亲手刺入枝枝肺腑的刀子,才够深入伤人。 枝枝咬着唇,目光落在就在旁边看戏的李覃身上,越发难堪。她苍白的脸上生出病态的红晕,忽又咳嗽起来,鲜血顺着指缝漏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 宋诣往前一步,枝枝便已经踉踉跄跄起身避去了里间。 他顿住了脚步,目光落在李覃身上,淡淡颔首,“多谢三娘子擀旋。” “不算什么。”李覃叹了口气,又看了里间一眼,摇了摇头道,“这样拙劣的手段,毒药下在给我的信纸上,这小姑娘倒是对殿下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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