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着鹅冠红绫裙,外披缠枝纹杏仁黄衫子,本就身形高挑,齐胸裙子衬得格外窈窕。头梳交心髻,戴孔雀小山钗,柳叶眉、石榴娇,额间缀着五出梅花钿,一双瑞凤眼顾盼生辉,整个人有种矛盾的美感,清冷中参杂着难以名状的妖冶,似神似魔。 这惊艳只维持了一瞬,倒也不是李知憬认出了谢杳杳,眼下就算谢青黎夫妇站在此处,也没这么快相认。 是谢杳杳自己不改往日风姿,走得步步生风,徐姑姑甚至怀疑要不是绣鞋约束着,她能飞起来,徐姑姑紧赶慢赶,紧随其后:“皇后殿下,谢家三娘到了。” “臣谢杳杳见过皇后殿下、太子殿下。”谢杳杳声音清亮,中气十足。 皇后表情复杂,打好的腹稿“三娘气质愈发出尘了”怎么也说不出口,强扯起一丝笑容:“三娘来得正是时候,走吧,你们俩孩子陪我去赏牡丹。” 又吩咐徐姑姑:“派人去议政殿说一声,再紧要的差事都等明日,今日太子殿下留在我这里用晚膳。” 见状,李知憬只得认命,往园子去。 二人一左一右侍奉在皇后两侧,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恨不得天降奇石,将自己砸晕过去算了。 谢杳杳眼角余光打量李知憬,正巧李知憬也在打量她,这么一撞,也不感尴尬,从彼此眼神中都读懂了同一个信息:嫌弃,十分嫌弃。 谢杳杳:弱不禁风,定西城的风就能把他当风筝放了。 李知憬:不堪入目,她还是跟从前一样粗鲁。 确是品种极佳的牡丹,争奇斗艳,赏心悦目,皇后心不在焉地点评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瞧我这记性,陛下让我带四娘过去,说是要事。” “慎儿,你和三娘打小认识,就留在这里招待三娘,阿娘去去就回。”说罢抬脚就走,徐姑姑搀着她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谢杳杳&李知憬:演技浮夸。 眨眼间,园中就剩她和李知憬大眼瞪小眼,连青岚都不知道被使唤去做“重要”事了。 李知憬率先打破沉默,指着临湖亭中的石椅:“少将军,请坐。” 谢杳杳躬身行礼:“谢殿下赐坐,殿下先请。” 二人一前一后坐下,已近傍晚,夕阳为湖面镶了一层金粉,有微风吹起亭中的白色轻纱,不知怎地,莫名就生了“人生也近黄昏”之感。 想到将来,谢杳杳拿起桌上一块点心,破罐子破摔:“殿下,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觉得咱俩合适吗?” “我从早上出门就没吃饭,被一群婢女婆子摁着洗漱打扮。”谢杳杳咽下口中糕点,喝了盏茶,随即抬手指着自己的眉毛:“柳叶眉,殿下上次见我还是原生的英眉,多霸气啊,那尚仪局的女官拿柄小刀三修两修,就这么给我折腾没了……若是日后天天如此,和坐牢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知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扶额:“抱歉,孤不想笑的。” “既然少将军如此坦荡,那孤不妨直言,你我并非良伴。”李知憬又给谢杳杳添了盏茶:“可阿爷认定太子妃之位非你不可。” “殿下博闻广学,可有法子?”谢杳杳不介意适当吹嘘他。 “少将军用兵如神,可有良策?”李知憬泰然自若。 好似这个事情只有她为难一般,谢杳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臣唯一能保证的是不会再揍殿下。” “……孤有下下策。” “说来听听?” “要不请少将军死遁吧,孤会为你建衣冠冢入皇陵,并空置后位,以示对凤格的重视。孤虽不信天命,但为防有心之人利用,辛苦少将军终身不嫁,以绝后患。”在李知憬看来,你谢三娘要的是广阔天地,自由翱翔,他可以给,但这自由是有条件的。 谢杳杳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也想过孑然一身,可那是建立在自己“主动请缨”自愿的基础上,让李知憬上嘴唇碰下嘴唇,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真真可恶。 作者有话说: 谢杳杳:要不现在就入洞房吧,看我揍不死你。 本章掉落十六个红包~~~谢谢小可爱留言
第六章 (捉虫) “若臣不愿呢?” “孤相信,少将军做过塞外的雄鹰,便不会想做后宫的金丝雀。” “是吗?”谢杳杳广袖一扫,石案上杯盏碟子洒落一地,也弄脏了她的衣裳。 “臣仪表有失,恕不奉陪。”不待李知憬开口,她随即起身离开。 李知憬仍是谦谦君子模样,却未遮掩眼眸中的一丝不屑,看着谢杳杳远去的背影,一侧嘴角微扬,轻笑一声。 晚膳还是得用,谢杳杳一再坚持,终于换回自己的衣裳,明明脂粉都洗净了,头发也重新高高束起,可镜中的自己怎么瞧怎么古怪。 “眉毛……对,眉毛!影响了本将军的英武之貌,这得多久才能长回来啊。”谢杳杳仰天长叹,随即趴倒在桌上。 候在门外的徐姑姑见她肩膀一耸一耸,以为她哭了,心道不好,皇后殿下说两个孩子都已长大,行事也稳重,断不会和从前一般见面便斗得没完没了,可怎么就单独相处了半个时辰,谢杳杳就弄脏了衣裳,委屈上了。 徐姑姑已经很久没见过谢杳杳落泪了,从树上掉下来摔伤腿也只是哼唧了几声,徐姑姑心疼,忙上前安慰:“三娘可是受委屈了?天可怜见的,许是其中有误会,太子殿下不是个会哄人的,若是话说得不中听,你千万莫往心里去。” 谢杳杳直起身,愁意还挂在眼角眉梢:“啊?太子殿下所言句句在我心上,姑姑宽心。”李知憬并没有她的眉毛来得重要。 正厅设了三张食案,皇后坐主位,李知憬与谢杳杳面对面,二人相视一笑,气氛格外和谐。 “杳儿,做了你最爱吃的金银夹花平截,快尝尝。”皇后慈爱有加。 眼下还未到吃蟹的时节,螃蟹着实难得,金银夹花平截是以面做皮,在其上铺满剔好蒸熟去腥的蟹肉、蟹黄,卷成卷儿,切成小段,上锅再蒸,出锅后黄白相交,香气四溢。 谢杳杳夹起一块,仔细品尝,后又饮了盏菊花茶:“如此佳肴,臣谢过皇后殿下。” “什么殿下臣子,今儿个是家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唤我姨母,唤慎儿三哥吧。”皇后笑开了怀,又冲李知憬抬抬下巴:“慎儿,你说呢?” “阿娘说得是。”李知憬指着他食案上的金银夹花平截,示意一旁侍奉的婢女:“三娘喜欢的话,就多用些。” 李知憬以前最常唤的是她的全名“谢杳杳”。 谢杳杳,是不是你把我的剑弄折了? 谢杳杳,是不是你拿石头丢我? 谢杳杳,师父说点到为止,你懂不懂? 谢杳杳又是你!谢杳杳你还是不是女子? 谢!杳!杳! …… 人还是那个人,俊美的脸庞少了愠色,用温柔的声音唤她“三娘”,谢杳杳只觉得身躯一震,靴子里的脚趾不自觉蜷缩。 “三哥,这道怀抱鲤做的不错,你尝尝。”谢杳杳也故意唤得和煦。 一个吃鱼,一个品蟹,二人目光交汇,笑,一定要笑,谁笑得开怀谁就赢了。 因宫门已下钥,皇后留谢杳杳夜宿宫中,与四公主相伴,李知憬离开前,谢杳杳双手在身前交叠,柔声道:“三哥,改明儿去我府上,家中来了位扬州来的厨子,极善做鱼。” 李知憬回礼:“多谢三娘。” 四公主等得不耐烦,一肚子话要跟谢杳杳说,见散了场,拉着谢杳杳的手就往凤阳阁去。 徐姑姑抬头望天,皎皎圆月,点点星辰,欣慰道:“下官见太子和三娘处得极好,娘娘可舒心了?” 谁知皇后重重叹了口气:“慎儿不喜吃鱼,杳儿不喜旁人说她嗜吃,这二人啊长大了,都还在斗。” 李知憬最厌吃鱼,可皇帝不许他挑食,渐渐地他也就不提了,用膳时能避则避。而谢杳杳幼时极爱甜食,未习武前肉乎乎的,同窗笑她是饕餮转世,为此哭了好多回。 都是会给对方插刀的主。 * 凤阳阁。 “三娘,想不到你要做我三嫂了。”含月公主李永怡与谢杳杳同岁,幼时谢杳杳在宫中念书习武,与李永怡好似双生子,同吃同睡,若是其中一人闯祸,另一个也绝不清白。 谢杳杳大剌剌趴在榻上,手指描摹床头木头上雕刻的纹理,语气如明日就要被拖去斩首一般:“你那三哥,大概是属狐狸的,只有他占别人便宜,从不吃亏,嫁他得折寿。” 躺在里侧的李永怡乐了,脚背轻踢谢杳杳的小腿:“怎么我三哥在你口中就跟洪水猛兽似的,多少贵女想嫁都想疯了,你还苦大仇深。” 谢杳杳冷笑不语,那些贵女是不知道李知憬睚眦必报的性子,尤其自恋,估计在他眼中,只有水中自己的倒影才算样貌匹配,不过话说回来,就他那副皮囊,也是有资格自恋的。 李永怡以为谢杳杳不信她所说,侧过身正对她,煞有介事:“这可是秘密,秘密懂吗?你听了之后,不许告诉旁人!” 谢杳杳斜了一眼她,宫里可真是养人,养得李永怡还是这般天真无邪,天下哪里有什么秘密,一旦你对旁人说“一定要严守秘密”,除非对方死了,否则只会越来越多人知道所谓“秘密”。 “既然是秘密,那我就不听了。”谢杳杳抬起一双手捂住耳朵。 李永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干脆使劲儿扯下她的手,凑近压低音量:“你要是告诉别人,就是小狗!” 秘密是足够劲爆,刚正不阿最讲规矩的御史中丞,膝下有一嫡孙女爱慕李知憬,从写诗作画往东宫送,到想尽一切办法入宫在皇后跟前露脸,最后在今年上元节,宫中设宴,趁李知憬醉酒歇息,混入殿内自荐枕席,被一同歇在此处的成王李知恒撞了个正着。 帝后到底顾及老中丞的颜面,私下命带人回去,好生管教,嫁离长安,永不得入京。 “……她呢算是过激的,其他小娘子大都是各种偶遇巧合,哈哈哈哈,说来好笑,以前那些个赏花踏青,吟诗行酒令什么的,三哥偶尔也会去,可今儿衣裳被‘不小心’跌倒的小娘子们弄脏了,明儿被人塞手帕香囊,烦不胜烦,后来便不大去了,哈哈哈哈。”李永怡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亲哥哥的痛苦之上,笑得眉飞色舞。 初时,谢杳杳也跟着乐,乐着乐着就品出不对来了,御史中丞那个小孙女怎么能突破宫中森严守卫溜进偏殿?贿赂行得通的话,李知憬都被捅成马蜂窝了,且据她所知,成王酒量一向极佳,有千杯不醉的名号,怎么上元节那么巧,不胜酒力? 真相只有一个:李知憬故意的。 他故意众目睽睽下醉酒离席,故意私下让成王相伴,又故意引那女子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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