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一抬眼,便对她对视。 苏羡凝视着她,几分恍惚,没过多久眼眶里一片通红。 阿照微微怔住,忙取下系在衣扣上的帕子,递了过去:“姑娘这是怎么了。” 苏羡轻轻拭了拭泪,平复后道:“姑娘叫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她早前走失了,我这番来邕州,便是来寻她的。” 阿照觉着她的眼神古怪得很,可这姑娘眉眼温和,让她颇有几分熟悉,她不禁宽慰道:“姑娘跋山涉水而来,定能找回他的。” 苏羡淡淡笑了笑,“姑娘说得对。”我已经找到她了。 两人交谈之际,穿着戏服的伶人陆续上了戏台子。 苏羡望了望台上,开口道:“戏班子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姑娘若有兴致,不知可否先陪我听一出戏?” 阿照自是不好推托,她点了点头,两人一并入座。一旁的竹秋见状,寻了个借口将云落带了下去。 这边铜锣声一落,唱曲声接着缓缓而起。 阿照听着高亢激越的唱腔,慢慢的有些不对劲,她眼神发散,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无措。 眼前这出戏唱的是一贵家小姐,早前与家人失散后,失足坠崖得了失忆症,又被逼无奈嫁给了一农夫。 几番周折之下,她的长姐终寻回了她。 台上的两位伶人相拥而泣,唱得婉转动听,姐妹相认的戏幕让人不由共情。 阿照恍然,手边的茶盏越攥越紧。
第二十三章 阿姐 阿照恍然,思绪不断。 起初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是与亲人失散,有朝一日,家中的人定会上门来寻她。 可乡野间卖女儿的何其之多,更何况她被那农妇捡到时,身上穿的可是歌姬的服饰,村中更有不少的人背地里都疑她是从秦楼楚馆里逃出来的。 后来,她便不再想了,只盼望能记起往事,哪怕一丁点都好,至少心中能保有对家人的念想。 可台上的戏幕却让她不禁猜想,她微一侧眸,带着不敢置信地望向身旁的女子。 到此刻,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与这位姑娘在五官上竟有几分相似。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再三确认这不是梦境后,迟疑问出:“敢问姑娘要寻的那位故人是男是女,今年多大岁数。” 苏羡看向她,温笑道:“是我幺妹,她正值碧玉年华,自小便喜欢刺绣,初学时曾被针划破了手,右手食指指腹留下道很浅的疤,得在阳光下细看方能看见。” 阿照微微一愣,下意识垂眸看着自己握住茶盏的手,几束骄阳洒在桌上,借着细碎的光,她略一抬手,果真瞧见了如米粒般大小的疤。 苏羡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略比划了一下,又道:“她这儿还有一颗朱砂痣。” 小姑娘彻底呆住,澄澈的双眸停留在苏羡脸上,颤着声道:“您说……什么……” 苏羡与她对视,嘴角漾开一个温润的笑:“宓儿,我是阿姐啊。” 阿照怔愣了一息,脑海中不知怎的竟浮出一个画面来。 粉雕玉琢女娃娃在游廊上小跑,许是跑得急了,一个趔趄,小小的身子扑到了地面上,那小娃娃当即呼疼,眼睛里哗啦啦地掉泪,哭得双颊通红。 而游廊另一头,一个比她稍高些的女娃娃匆忙赶来,急道:“宓儿,摔疼了没,快到阿姐这里来。” 小姑娘冲进她怀中,软言软语的撒娇道:“阿姐……好疼……” 她擦干小姑娘面上挂着的两行泪,柔声道:“宓儿不怕,阿姐背你回去。” 冗长的游廊里,一个小娃娃背着另一个小娃娃缓步,背影渐行渐远。 阿照鼻尖酸红,抬手掩唇不敢发出声音,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境,豆大的泪珠子眼眶中滚落。 眼前一阵微风轻轻拂过,现下分明是冬日,却叫人觉得心头暖烘,犹如春华。 ——— 日渐西山,暮光余红,长街上行人未散,回陆府的马车内,苏羡握住她的手,问了问:“我方才同你说的,你可都听进去了?” 在泠园,有关于阿照的身世,苏羡只说她是拢州苏刺史之女,一年前被人贩子掳走,又将陆靖身世及从前的许多事都说与她听。 阿照双眸覆低,盯着自己腰上系着的淡青香囊有几分出神。 自打她生了那场病后,这个香囊中避孕的香料便被陆靖换成了寻常的檀香。 原来他会收容自己,竟是因为这个,那后来,对她的总总不满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她“嗯”了一声,轻拍了拍苏羡的手,安抚道:“阿姐放心,我会随阿姐回拢州的,只是陆府的人一向待我很好,我还没想好如何同他们解释,阿姐再等我几日,等我将一切都交代好行吗?” 苏羡恨不得立刻便将人带回胜京,又怕她心有抵触,毕竟她不记得从前的事,自己于她而言,只是刚刚才认回不久的姐姐。 她静默了片刻,抬眼看着她道:“宓儿,你不必害怕,从今往后,有阿姐在,无论发生何事,阿姐都会为撑腰的。” 阿照心里头似含了一颗饴糖,又暖又甜,她露出个灿笑:“我知道的。” 转眼间,马车停在了陆府门前,云落在外头催促道:“夫人到了。” 阿照躬身出了马车,她脚上走路仍不方便,云落小心地扶着她入了府。 方才在泠园,云落一早就让竹秋给支了下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会见阿照眼圈微红,泪渍斑斑,不由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阿照忙擦了擦面上的泪痕,掩饰道:“方才那出戏唱得太好,我一时听得入了迷。” 她踏进府中,随口问了守门的小厮一句:“郎君可在府里?” 小厮回道:“回了,现下正在书房。” 阿照思忖,对云落道:“扶我过去。” 书房内,薛嬷嬷喟了一声:“公子铁了心要回去,我也阻拦不得,我只怕公子一踏进贡院,这侯府里的人便都知晓公子回京了。” 陆靖冷笑一声:“他们知晓又如何,此次科考圣人钦点翰林院周大人主考。” 那位周大人出自清贵之家,只为圣人办事,从不参与党派之争,饶是侯府想伸这个手,怕也是有心无力。 薛嬷嬷双手合十,“高中是一回事,平安归来才是最要紧的。” 薛嬷嬷自小被卖入侯府,自然知道那位陆老夫人的残暴手段,当年为了与秦姨娘斗法,侯府前前后后抬出去过多少人。 公子虽不是侯爷的骨血,却是侯爷最喜爱的孩子,她受老侯爷嘱托要照顾好公子,若公子此番出了什么好歹,将来她要到了地底下,再无颜去见老侯爷。 见薛嬷嬷愁了满脸,陆靖道:“嬷嬷实在不必担忧,我自小习武,三四个壮汉压根近不得我的身。” 云落扶着阿照刚走近书房,便听见屋里头传来的声音。 听陆靖提起习武,薛嬷嬷一琢磨,不免想起盛大将军爱女,问道:“公子如此着急想回京去,莫不是还惦记盛家大姑娘,您便听老奴一句劝,那盛大姑娘实在是个势利的,自打您出事,她是撇得一干二净,不值得公子这般。” 门外的人闻言,脚步一顿。 云落侧眸,压低了声音问:“夫人还要进去吗?” 阿照淡淡摇头,“我们先回去。” 云落应声,搀着人离去。 屋内的陆靖眉宇一皱:“这与盛家女有什么干系。” 他从前一心只想着入仕为官,为侯府搏得百世兴盛,全然没把成婚放在心上,他的夫人,只需家世清白,能贤惠掌家,不给他添麻烦即可。 盛大将军有意与侯府结亲,他不过卖师傅一个面子罢了。 薛嬷嬷摇摇头,苦口婆心道:“我知道公子与盛姑娘是打小认识,那情分自是旁人比不得,可公子出事,她到底……” 陆靖揉了揉眉间,忙打断她:“嬷嬷想多了,我与那盛家女左右不过见了几次面,哪里来的情分。” 当年两家定下婚事,盛家为避有拉拢侯府之嫌,故意往外放出两人感情深厚的消息,没成想这些个传言连嬷嬷都信了。 薛嬷嬷一脸不信:“公子说的是真的?” “那你为何不带着阿照一同入京去,这一路上也能有个人照应。” 陆靖静默一瞬,轻描淡写道:“嬷嬷不必再劝了,我自有我的考量。” ——— 阿照回了自己屋子,闲得无事,便替陆靖收拾了下行囊。 再过了一会,陆靖便回屋了。 屋内幽幽的银烛微微晃着,阿照正坐在榻上,低眸叠着他的袍衫,一头柔软的墨发垂至胸前,面若芙蕖。 陆靖微愣片刻,方阖上门:“腿伤还没好,今日怎么出门了。” 阿照手上的动作一顿,“只是去铺子里瞧一眼。” 她将榻上东西拾掇好,又问:“郎君什么时候出发?” 陆靖抬眼看她,轻道:“后日就启程,铺子里的事情我都交代好了。” 阿照点点头,眉眼温柔道:“我听别人说贡院里冷,这大氅还是多带两件的好。” 陆靖不在意道:“无事,至多两个月,我也就回来了。” 阿照本想开口,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陆靖以为她忙活一日累了,起身吹熄了屋里的烛火:“别收拾了,安置吧。” 两人上了塌,阿照没阖眼,几分出神地看向窗外。 陆靖鼻尖萦绕小姑娘着淡淡清香,她一动弹,他也跟着睁开了眸。 男人黑眸深邃,灼热的气息腻在她颈后,“睡不着?” 阿照眨了眨眼,似无意说道:“早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前和位姑娘去泠园听了一出戏,现下想起就有些睡不着了。” 他难得没不耐烦,反倒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什么戏?” 阿照语气平静道:“是一位娘子认亲的故事。” 陆靖身子一僵,锢着她腰肢的手也跟着紧了几分。 床边的榻几上正摆着他的外袍,他说罢,将手伸出帐外,取来了一枚铜钱,放在了她的枕下。 阿照一脸不明白地看向他:“这是做什么?” 男人言简意赅道:“安枕……” 阿照愣了愣,想起自己曾听王嫂说过,在邕州有一个习俗,若家中的小孩子夜里睡不着,起来吵闹,便可放一枚铜钱在枕头下,能安枕。 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陆靖拍了拍她的肩膀,轻道:“戏本里写的都是用来哄人的,不可信的,你莫要多想,快些睡吧。” 窗外树影窸窣,银辉洒下,落在两人身上,阿照看了男人一眼,没继续再往下说,清皎似的眸缓缓阖上。
第二十四章 启程 扬州城内的一处宅院,钟娘子瞧着库房中大大小小的箱箧,十分头疼地抵了抵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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