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钟楚誉心虚地摸了摸鼻梁,“这一路上走来,物件确实添置得多了些。” 钟娘子一个眼刀子飞过去,“那也不是这个买法。” 他们此次来扬州是暂居,谈完了生意,便要启程回去的,这些个大大小小的物件若带走,难免累赘。 钟楚誉见状,求生欲望极强。“夫人莫气,我等下收拾收拾,若有不用的,我就打发人拿出去卖了。” 钟娘子叹了一息,也不理会他,自顾自收拾起来。 夫妇两人正窝在库房里整理着物件。 钟娘子见花梨木云纹柜上摆着个正方楠木匣子,她踮起脚便要去拿。 好不容易够着,手又没拿稳当,一个不小心,里头的东西接连倒了出来。 一轴画卷滚落在地,钟娘子还未细看,只瞧见那画上的人贴花钿,身着锦裙,便气极道:“钟楚誉!为何你这里藏了幅女子的画像。” 手里还拿着一方砚台的钟楚誉,背脊微僵地转过身,他挠了挠头,“这画上的人怎么瞧着像在哪见过。” 待夫妇两人凑近一看,纷纷齐声喊出。 “这是弟妹!” “这是阿照!” 钟娘子一手掐起钟楚誉的耳朵,气道:“你倒是好好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钟楚誉斜眼睨着这匣子,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可还记得七月前,长公主府中那位杜大人找上门的事情。” 钟娘子转了转眼眸,这才想起来。 云华长公主前夫家与永安侯府祖上算是亲戚,钟楚誉也曾在宴席上见过这位公主一两面。 当年他与家中闹翻,除了陆靖帮衬,昔日的亲友不是冷嘲热讽,便是避之若浼。 后来,他有意开立商队,正为银钱发愁之际,这云华长公主倒是派人送了一份礼。 说起来他这商队有今时今日之景,也是托了长公主的福。 再想起那夜,杜玄将一幅画像送至了钟府,言语中透露出欲借钟家商队行商之名暗中寻人。 这商队长公主本就有份,钟楚誉自然是一口答应,只是没过多久便得知了陆靖被赶出胜京的事。 钟娘子拿着画细看,疑道:“你是说,这画像上的人是云华长公主要找的人。” 钟楚誉道:“可不是,那杜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过此事不得声张,我匆匆瞧了一眼后,便让远行的商队四下留意,这日子一长,我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钟娘子不自觉踱了两步,喃喃:“若是与公主结怨之人,自会有大理寺或是公主府的人张贴告示捉拿,怎么会需要商队暗中搜找。” 钟楚誉摇摇头,随口道:“画像上的姑娘身着华服,多半是皇室贵胄。” 他话音落地,夫妇两人眼眸微大,惊然相觑,几乎联想到了一处去。 自圣上继位,云阳公主便称病宫中,就连先帝丧仪也未曾露面,坊间传闻颇多,有的说公主是拢州遇难,不知所踪,有的却说,是圣上篡改先帝遗诏,诛杀皇妹。 钟娘子迟疑了一会,低低道:“难不成阿照是公主?” 话落,她掩唇摇头:“绝不可能,若是公主流落民间,那不更得派人手出来寻,怎么可能至今半点风声都没露出。” 钟楚誉闻言,背脊不由堆起冷汗,如今朝中局势微妙,这指不定还真有可能。 他略思忖了一息,便道:“夫人,此事经不得半点玩笑,明日……明日我们便回邕州去。” ——— 两日后,陆府门前。 陆靖低声叮嘱道:“我让人多雇了几个护卫看家,平日里你少些出门,乖乖在府中等着我回来,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便去烧品轩找崔大壮帮忙。” 小姑娘点头,吩咐随行的小厮将箱箧搬上马车。 见她面上淡然,温温柔柔地答话,没有半点悲情的神色。 陆靖莫名心中一紧:“你…可还有其他要交代我的?” 从拢州至胜京路途遥远,若是旁人,不是生怕郎君受冻挨饿,便是担忧这一路上不太平,怎么着也该唠唠叨叨地叮咛一些琐事,可到她这里,反倒是他成了那个话多的。 阿照愣了一瞬,莹亮清澈的眼眸微微一弯:“祝郎君蟾宫折桂。” 陆靖应了一声,刚伸手攥住小姑娘的手,立刻蹙了蹙眉。 “手这么冷,快回去吧。”他脱下身上的外氅盖到她身上,许是离别再即,男人难得柔了语气。 话音甫落,陆靖躬身进了马车。 外头朔风瑟瑟,阿照目送马车渐远。 薛嬷嬷见她讷讷,拍了拍她的肩膀:“丫头,进去吧。” 阿照回过神,扶着薛嬷嬷转身入了府内。 ——— 一眨眼,明月悄然爬上树梢,大雪初霁后的夜显得格外寂寥。 云落捧着一株红梅入屋,见她坐在绣架前发愣,打趣道:“郎君才走了一日,夫人这就惦记了。” 阿照未语垂眸,手掌轻抚着那衣袍的夔纹。 云落将红梅插到瓷瓶中,侧眸瞧了一眼绣架上的衣袍,笑呵道:“夫人手艺越来越好了,只是不凑巧,这袍子要是前两日便做好了,郎君就能穿着进贡院了。” 阿照笑了笑,打断她:“替我将那妆奁取来。” 云落点点头,将瓷瓶摆好,取来妆奁递了过去。 阿照打开妆奁,取出一个荷包:“过两日你替我将这个转交给王嫂,里头有她三个月的月银,如今绣品阁的生意红火,劳烦她多操心些,再过些日子钟娘子应当就回邕州了。” 云落接过,一脸茫茫然:“夫人怎么不自己给呢?” 阿照没回答,自顾阖上妆奁,又缓缓道:“你记住了,库房的钥匙和账簿都就放在书房,再过两日,你一并交到薛婆婆手中。” 云落好半晌没明白,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离别嘱托:“什么?夫人是要出远门吗?可郎君走前交代了让夫人少出门。” 阿照温声道:“你只管记着就是了,还有我置办的首饰不多,这些你都先替我收着。” 云落接过阿照递过来的妆奁,只觉得烫手,她推托:“我…我就怕看不牢夫人的东西,要不夫人还是放苏儿那里?” 阿照面上寡淡,轻道:“苏儿大概用不着我操心,倒是你,让你收着就收着。” 云落见她坚持,只好将妆奁锁好收下。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赵姨娘骤然骂骂咧咧地闯进院中:“夫人防我就跟防贼似的,自打我入府就没见过郎君一眼,现下就连出远门也没人告诉我,夫人就这般容不下我吗?” 听见声音,阿照脸上的笑意一僵。云落忙上前,将人拦住:“赵姨娘这是干什么?” 阿照看见来人,神情有些懵:“他去胜京,赵姨娘不知情吗?” 赵姨娘瞧她那模样,倒不像是装的,可眼下既来了,岂能败兴而归,她索性提起帕子,假意啜泣:“夫人是装糊涂,我那偏院离郎君书房那么远,平日里压根见不着郎君。” 她这话里话外的埋怨,让阿照不免失笑,她微抬高下巴:“赵姨娘的诉求,说给我听是无用了,陆府就这么点大,我也没法凭空多出一个院子给你住,要不然,这夫人换你来做。” 这向来柔顺没脾气的人,一出口倒是能把人堵得哑口无言。 赵姨娘瞠目:“你……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薛嬷嬷还没踏进屋内,就能见里头的吵闹声,皱了皱眉:“是我不让人说的,姨娘心里有气,怎么不找我?” 赵姨娘浑身一顿,她听府里的人说过,薛婆婆是这府中陆靖最敬重的人,忙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挂念郎君。” 薛嬷嬷睨着她,笑了一下:“公子在府时,你不吵不闹,倒偏他前脚一走,你后脚就上赶着来闹,是真以为别人看不出你打的是什么算盘吗?” “既要做戏就得做全套,你若安分,这府里就还有你一口饭吃,要是再闹,打哪来的,就给我回哪去。” 赵姨娘瞪眼,气得面色青白,哭着一路小跑着出了院子。 薛嬷嬷拉着阿照坐下:“我方才见她直冲冲往你院子里走就知道没好事,丫头,你没受气吧。” 阿照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的,正好我有件事情想跟婆婆交代。” 小姑娘将自己前几日在泠园和苏羡相认的事如实相告,只是她并未将家中的事言得过明,只说自己是拢州人。 薛嬷嬷第一反应便担忧地问:“丫头,你别是遇到了骗子。” 阿照笑了笑,温道:“不会的,待明日我阿姐会到府里来,到时候婆婆就知道了。” 薛嬷嬷点点头,拍了拍她娇瘦的肩背:“要是那人真是你阿姐,确实是件喜事,你找到自个的亲人,待公子回来,得让他陪你上拢州见见你父母。” 阿照闻言,默了好半晌方开口道:“婆婆我是想……”她话到一半,又不知如何开口。 薛嬷嬷见她欲言又止,面带愁云,脑袋里不禁暗自琢磨,这前几日就发生了的事,小姑娘愣是不说,非等到陆靖出了邕州方才提,这还能为了什么,转念又想起最近府里的不太平。 她惊然道:“丫头,你该不会是想要离开!”
第二十五章 离开 薛嬷嬷惊诧:“丫头,你该不会是想离开!” 阿照不愿隐瞒,也不想再拖下去,缓道:“我阿姐说家中亲人都盼着我回去团圆。” 薛嬷嬷一听,便有些坐不住了,“可公子不在府中,你这会走了,待他回来,我如何与他交代。” 小姑娘缄口不言,浓睫微抖。 薛嬷嬷微沉吟道:“我不是不许你与家人相聚,你要是去住上一段时日,当然是可以的,可若是自从一走了之,公子届时知道了,他得多难过。” 阿照垂眸,眉间隐带郁色:“不会的,婆婆,这些日子您也看见了,我与他在一处并不如意,何况起初便是我强求在先,我于他而言,一开始是甩不掉的包袱,而后又是一时的消遣,此番他入京科考,金榜题名过后,难道还愁没有贵妻上门吗?” 薛嬷嬷急道:“可你们到底是成了婚的!怎么能如此草率。” 陆靖这人性子是冷了些,可薛嬷嬷看得出来,他心里头是有这丫头的。 阿照顿了顿,打开了桌上摆着的匣子,从里边取出了一封信。 薛嬷嬷定睛一看,那信封上赫然写着和离书三个字,她顿时觉得浑身无力。 “这……”她竟连这个都准备好了,想来这件事在她这儿是没得转圜了。 她将匣子推到薛嬷嬷面前,轻道:“婆婆他没了我,还会有别人,可我现下一心只想随我阿姐回家,还望婆婆成全。” 阿照意志坚定,任薛嬷嬷再多说什么,丝毫不为所动。 翌日一早,苏羡便上了门。 薛嬷嬷一见苏羡,心顿时凉了一大截,眼前这姑娘的相貌与阿照足足五分相像,若单看两人还不会觉着,可要是站在一处,那如画般的眉眼一瞧便能猜出两人是血缘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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