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身子顿了顿, 因这一动作,胸口处似被什么熨帖了下。 他揽着她,一路进了御花园,婆娑树影下, 阿照察觉到原本盖在她身上的外氅, 被人往上拉高, 覆住了她的双眸。 他是不想叫她看见他吗? 这倒也不难理解, 眼下能出现在这的,除了守卫,便是宫中的内侍,沈誉毕竟是皇后的侄子,方才又言语恐吓,此人定是生怕将来遭沈家报复,故而不敢让人看清他的相貌。 陆靖扶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地将人倚靠在花树下。 他的大氅仍盖在她身上,掩住她所有的视线,鼻腔中男人周身的檀香味抽离,被馥郁的梨花香代替。 小姑娘青葱般的荑指攥住了他的衣裳,瓮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你不必惧怕,我乃云阳长公主,你救了我,要什么赏赐我都可以应允你。” 陆靖垂眸,看着小姑娘纤细柔软的手指攥着自己袍子,满身的戾气渐渐散了些,她这爱抓人衣袍的习惯,倒是一直在。 他不语,大掌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男人属热,炽热滚烫的掌心吓得阿照连忙将手抽回,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她大脑昏胀,迟钝好半晌,才道:“你、你放肆。” 小姑娘的声音本就娇媚,这会添了几分无措,软如棉柳般,半点吓唬人的气势都无。 陆靖薄唇微挑,阿照,总通两辈子,你究竟跟我说过多少句放肆。 比这更放肆的事,他都做过了。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不远处传来夏诗带着抽泣的叫唤声,“公主……公主您在哪儿——” 陆靖一拳打在梨花树下,身后的梨花树微微晃了晃,漫天梨花如天边云絮般飘扬而落。 夏诗和一众武婢听见那树下的动静,连忙这处赶。 陆靖见势,转身离去。 夏诗小跑至花树下,远远瞧见一人背靠在树干,身上被一件宽大的外罩得严严实实。 虽看不清相貌,可那罗兰紫的襦裙,以及裙摆处荷叶绣纹,都能证明,此人定是公主无疑。 她面色惊变,抬手示意身后的武婢停在原地等候,自己急匆匆跑了过来。 夏诗颤着手,半揭下盖在小姑娘头上的外袍。 阿照面色微白,青丝纷乱,就连身上的衣衫都有几分凌乱,一双黑溜溜的杏眸此刻湿漉漉的,叫人望而生怜。 这副模样直接将夏诗吓得泣不成声:“公主——这是怎么了,这是哪个混账东西干的!” 她先是气骂,后又责怪起自己:“都怪奴婢不好,没好好跟着您,都怪奴婢……” 她原是紧紧跟在阿照身后的,只是一个拐角,她稍不注意,便被人趁机打了一棍子,整个人都昏过去,等醒来时公主已经不知所踪。 阿照动了动手指,有气无力道:“别哭了,我无事,有人救了我,只是方才在席上喝的酒有问题,我现下浑身无力,你先扶我起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 夏诗闻言,松了一口气,提着袖口抹了抹泪,这才将人扶起身,两人正朝御花园外走。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库房的方向传来内侍的焦急喊声:“不好了!走水了,快来人灭火!”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呼叫声:“什么!快救人啊,沈六郎还在里头。” 阿照看着远处火火弥漫,美眸微凛,想起方才救了自己的人,心中一漏,有个念头不受控地浮上脑海。 出了御花园,夏诗问道:“公主,我们现下去哪?回公主府吗?还是先回公主在宫中的住所。” 阿照置于夜幕中,顿觉寒风扑面而来,沈后敢这般对她,是当真以为她软弱好欺吗? 她摇摇头,声音极轻:“都不去,我们去太后宫中。” 夏诗点点头,接过话:“也好,我差人要了辇轿子,公主定是累了,待休息好了,明日我们再回公主府。” 夜色浓稠,天边的皓月带着清辉洒下,布扬泰借着散酒气从宴席上撤了出来。 身边的随从道:“这皇帝老儿未免太天真了,以为赏几件玩意,赐一堆没用封号,就能让我们臣服于大魏么。” 喀族使团于前几日入京,今日也受邀参宴,而布扬泰乃喀族可汗的第五个王子,最是骁勇善战,英武不凡。 他为了此次入京而来,不惜苦练汉话,喀族使团明面上是为了两国缔结邦交,实际上是为了向魏国讨要最大的好处。 布扬泰唇上扬起一抹讥笑:“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新帝瞧上去平庸无能,又一心想着和喀族交好,总有法子从他身上获取最大的利益。 他正思着,不自觉走到靠近御花园的小道上,不远处女子柔美丰盈的身段映入眼帘。 朗月苍穹下,小姑娘如织的乌发垂在腰际,身上绯色的外氅被冷风卷得微扬,里头衣裳似有些泛皱,银辉的月华斜映至她的芙蓉面上,衬得她冰肌莹润如玉,于这沉寂的深夜之中白得惹眼。 布扬泰眼眸一亮,只觉得那女子姝色灼灼,唇似桃李,与草原上其他女子一点都不一样,一颦一笑间,如同天上遥不可及的神女。 皇帝见布扬泰迟迟不回席,便遣了侍从前来寻找。 内侍小步走近,躬低身子道:“王子出来已久,陛下请您回席。” 布扬泰未作应答,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目中惊艳之色难掩。 直到阿照被夏诗扶着入了轿子,他目送着轿子离去,才堪堪回过神。 “那女子是何人?”他问。 内侍回道:“回王子,是陛下的皇妹,云阳长公主。” 布扬泰闻言,眼眸微微上挑,既是公主,那就好办多了。 他来大魏短短几日,见过胜京的繁华,就知道了为什么大魏能昌盛百年。 喀族虽行军作战的能力强,可地处偏僻草原,论医术、丝绸、陶瓷处处都比不得大魏。 历来联姻,光是公主的陪嫁便无比丰厚,要是能以和亲为由,再引进这些技术,既能巩固他在喀族的地位,又为夺可汗位多一重支持。 能得了这样美人,又可获取最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 太后一听云阳长公主来了,忙让人将西偏殿收拾出来。 偏殿的盥室内,阿照周身疲累,怏怏道:“夏诗,你去让人备些热水,我想沐浴。” 夏诗应下,过了一会,她进了浴桶内,温热的水漫过肌肤,一路绷紧的神经有了片刻缓解。 室内安静,她双目阖上,夏诗替她按了按肩膀,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听,仍问道:“公主,我方才出去的时候,顺道打听了一些事。” 阿照面色如常,低低道了声:“你说。” 夏诗这才缓缓开口:“皇后停了宴席,生怕别人知道似的,命所有官眷即刻回府,不许在宫中逗留。” “那沈六郎被人救了出来,伤得不轻,现在一众太医都在救治,奴婢听宫人说,好似伤的是男子根本,往后恐怕再无法绵延子嗣。” 阿照美眸微微睁开,视线之处,正好落在一旁架上的那件绯红色外袍。 那人,到底是谁,若是寻常的侍卫,怎敢得罪沈家,纵火烧人。 何况他的味道、气息,都像极了一人,那个曾与她同榻相眠的人,尽管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荒唐,可心中的念头仍是越来越深。 见她眉头轻皱,几欲失神。 夏诗生怕她身子不适,低唤了一声:“公主?” 阿照怔怔回过神,低道:“扶我起来吧。” 出了浴桶,夏诗先是取了件丝绸制的寝衣,阿照摇头:“换身能见客的,我们等下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虽非她生母,可待她一贯是亲和的,今夜出了这样的事,她不打招呼,匆匆来了太后宫中,太后定是要疑惑。 夏诗应下重新取了件衣裙,刚拾掇好,门外的宫娥便低声禀道:“公主,太后娘娘来了。” 倒是比她想象中更快,她忙道:“夏诗,快扶我出去。” 药效未褪,她身上仍是无力,若无人搀扶,只怕连寸步也走不了。 夏诗扶着她出了盥室,太后正端坐在殿内,手中握着盏茶不断来回摩挲。 阿照松开夏诗的手,恭敬地屈了屈膝:“云阳请太后娘娘金安。” 她先是请了个安,后道:“原不该深夜叨扰,奈何今夜事出从急,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微微颔首,打量着眼前的人,小姑娘一身鹅黄色对襟宽袖,底下是月白色绣着山茶花的襦裙,唇色微微泛白,可那双漆黑的眸却甚是清亮明润。 她摆了摆手道:“快些起来。” 小姑娘强撑着身子起来,晕黄的烛火打在她身上,更显得面色莹白,太后关切道:“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点,这是病了,怎么不唤太医来?” 夏诗连忙上前,回道:“已命人去请了,不过现下整个太医署的人,都在皇后宫中,奴婢怕是请不来人。” 太后敛了敛心神,屏退屋内的宫娥,这才开口:“云阳,是出了什么事,对吗?” 阿照缓缓抬起一双水眸,这才将今夜发生的事如实道出,只是将有意纵火的人,换成了自己失手打翻了烛盏。 话罢,太后拍案怒起:“皇后真是胆大包天!为了她沈家的荣华,竟连谋害公主的事也能做得出来。” 她起身搭上阿照的手,将人带到榻几上坐下,“孩子,你别怕,你可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哀家虽老了,不中用了,可也绝不容许她沈家欺到皇室头上来。” 皇后与太后本就不对付,皇后为了沈家,这一年来,可削了不少太后母家的势力,故而此番,太后只会一心向着她。 阿照抿唇道:“多谢太后娘娘,只怕皇后不会善罢甘休。” 话落,门外有宫娥进屋传话:“启禀太后,皇后宫中遣人来问,公主方才不是说去库房取东西,怎的无故来了太后宫中。” 太后哼声道:“你去回话,就说我许久不见云阳,便请她来我宫中叙旧,还有……方才公主在席上喝多了酒,犯了头疾,请太医署的林太医来一趟。” 见宫娥面色为难,太后提声道:“一个臣下之子,如何比得起大魏金尊玉贵的公主,照哀家瞧,死不了便是命大,皇后要是敢有别的话,你就把哀家这话原原本本的说与她听。” 阿照面色微松:“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目光慈爱,拍了拍她的手背:“孩子,你在宫中歇几日再回去,就当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当今圣上乃已故的贤太妃之子,虽尊她为太后,可总归是不亲近,太后膝下无子,年轻时与宫人说说笑笑,倒也无碍,一旦上了年纪,总是觉得冷清。 阿照温温柔柔应下,怕她累着,太后也没多说,只让太医进屋把脉开药。 太医诊完脉后,从药囊中取出一枚银针,扎了几个穴道后,原本面上还算平静的阿照,眉心微微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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