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糕点放到身后的小椅上,随后回过身,继续垂着眼。 她拍了拍胸口,又指向屋外,一字一句极为缓慢地开口道:离,开,侯,府。 怕李萧寒还是看不明白,林月芽又重复一遍。 没有听到李萧寒说话,林月芽以为许是她头垂得太低,让李萧寒看不到唇形。 林月芽长呼一口气,合眼抬头,再做了一次。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呢? 林月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强憋眼泪时,才发觉屋内安静的有些过分。 除了身旁炭盆偶尔传来的“噼啪”声,再无任何声响。 林月芽屏住呼吸,眉心蹙起。 她听到面前传来男人又沉又长的呼吸声。 侯爷昨日一宿未归,是不是太累所以睡着了? 林月芽左右为难,她若不出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她记得以前就听人说过,有人泡浴时睡过去,最后淹死在了桶里。 就算侯爷不会被淹死,万一他着凉病倒,她会不会受牵连? 林月芽心乱如麻,最后,她决定只偷偷确认一眼。 眼皮微微抬起,林月芽看到面前的男人合着双眼,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除了头和肩膀露在外面。 林月芽余光扫到他肩膀上的红痕,那夜噩梦般的画面瞬间不可抑制地涌向眼前。 她心脏一紧,下意识就向后退去,身后椅子上的糕点险些被她撞掉。 李萧寒睁开眼,正好撞见林月芽惊恐地抬眼看他。 二人四目相对,林月芽紧张地竟一时望了移开目光。 “会伺候人沐浴么?”李萧寒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林月芽怔愣地缓缓摇头。 从她记事以来,都没有在这样大的木桶里泡过浴,更别提见别人泡浴。 那时候母亲还没有病重,会带她去附近山泉沐浴,后来大一些,跑出去便不方便了,她就只能在家里烧水擦洗。来到侯府便好一些,府上有专门供下人的水房,她白日里不好意思去,每次都是等夜深了再去擦洗。 “过来。”李萧寒修长的指节冲她动了动。 既然不会,那他便教她。 她是他的通房,便要做通房该做的事,不是么? 林月芽猛然回神,意识到她的目光方才一直未从李萧寒身上移开,脸颊迅速升温,滚烫至极。 她立刻垂下眼,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僵在原地。 李萧寒压住性子又道一遍。 林月芽纤长的睫毛下,一滴泪珠悄然滚落。 那滴泪,让本就内心烦乱的李萧寒,彻底失了耐性。 “滚。”李萧寒的语气就同那日醒来时一样冰冷,肃杀。 林月芽的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随后如临大赦般迅速跑向屋外。 看着仓皇而去的背影,李萧寒脸上寒霜更重。
第八章 李萧寒不知为何,他竟然在这个小丫头面前丢盹了,许是太累的缘故,可即便如此,向来睡眠不好的他,也绝不应该出这样的岔子。 他没忍住就将火气发了出来,可随着屋中渐渐静下,那丫头含泪垂眸的样子不禁又浮现在眼前。 林月芽是哭着跑回小屋的。 院里几个正在忙碌的婢女,看到林月芽这副样子,低声开始议论。 名叫芸玢婢女唇角一勾,“可别小瞧了她,听说她可是眼巴巴等了侯爷一宿呢。” “那又如何,还不是让侯爷给骂出来了。”芸芬捂着嘴偷笑起来。 她们声音极小,可即便没有听到的说话内容,看神色也猜的出来。 春萝走过来嗔道:“胆子越发大了,在这儿也敢妄议主子。” 芸芬朝林月芽那间小屋翻了记白眼,嘟囔道:“一个爬床货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芸芬年岁越长,嘴巴就越不饶人,春萝前几次还好心劝她,如今看来也不必劝了,人各有命。 她迟早要坏到这张嘴上。 春萝没再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这边碧喜见林月芽跑进屋,急忙迎上前去,“可同侯爷讲清楚了?” 林月芽抿唇摇头,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掉。 碧喜见她越哭越委屈,赶紧从身上抽出帕子帮她抹泪,“怎么哭了,侯爷训你了?” 林月芽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哭,她也不知道为何这眼泪就是止不住。 直到夏河来敲门,林月芽才渐渐止住哭声。 夏河端着盘桂花糕,板着脸递给碧喜,扔下四个字便走了,“侯爷赏的。” “哇,”碧喜捧着精致的托盘,眼睛闪着光亮,“这是桂花糕吧!” 一提到桂花糕,林月芽心头又添了几分委屈,方才李萧寒还说桂花糕脏了,转眼就送到她屋里来,这不就是在羞辱她么? 碧喜拿起一块儿糕点坐到林月芽身旁,递给她道:“别哭了,侯爷这不是挺好的么,都给你送糕点吃呢,看来侯爷没生你气。” 生气? 林月芽心头不悦,明明打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他既是对她有歉意,便要真诚待人,哪里有正在沐浴就将人叫进去问话的。 林月芽想着想着,便又觉得心里难受。 她将面前的桂花糕推开,别过脸去。 碧喜见状,犹豫了一下,干脆一口塞进嘴巴里,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 依依不舍地嚼完,碧喜才开口:“这绝对是永乐街的糕点,去年长公主再百花园设宴时,县主掉到地上了一块儿,我捡起来没忍住就偷偷吃了,就是这个味!” 入口绵软清香,甜而不腻,她绝对没有记错。 林月芽看着碧喜开心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贵人主子们不要东西,他们却视若珍宝。 “人的命都是老天爷写好的。” 林月芽不由想起赵嬷嬷说的这句话来。 老天爷写好的么,那他为何要这样写? 人的命应当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啊。 那盘糕点,碧喜没有吃完,她留了一块儿给林月芽。 林月芽最终还是没有吃,她吃不下去,她不管老天爷如何写她的命,但至少这块儿桂花糕她可以选择不吃。 今日可算是吃过瘾了,碧喜吹着热水,心满意足地靠坐在床头,见这会儿林月芽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便开口道:“不是我说你,你方才进去那般久,怎么还没将话说明白呢?” 林月芽也不懂,明明那样好的机会,怎么又没解释清楚,她心里隐约有种怪异的感觉,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怪。 林月芽干脆拉住碧喜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代我去说吧。 碧喜可以说话,两三句定能解释清楚。 “也行,”碧喜先是点头应下,可随即便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你这哪里是让我去说,你这是让我去死啊!” “侯爷可是云端上的人物,那可是咱们大齐长公主的独子啊,堂堂大理寺卿,你知道大理寺卿不?” 林月芽摇摇头,她只知道是个很大的官职,但具体这个官职意味着什么,她便不清楚了。 碧喜说得激动,热水洒了一手,她也顾不得擦,继续道,“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即便是一品官,只要咱们侯爷给他定罪了,那他便是求到皇上那边都不好用,你懂不懂?” 林月芽茫然地点点头。 “侯爷审过的犯人比我吃过得馒头都多,”碧喜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名生出一丝骄傲。 林月芽心下了然,怪不得她同李萧寒在一起时,总能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我也是听说的。”碧喜说得来劲儿,她把鞋一蹬,盘腿坐在床上道:“侯爷手里,就没有审不出的案子,就是死人的嘴,他都能给撬开了……” 碧喜将她这些年听到的传闻,一一道出,林月芽听着听着,眉心越蹙越紧。 她忽地一下拉住碧喜的胳膊,比划着道:你说,侯爷一个眼神,就能看出犯人的想法? 碧喜点点头,“没错啊,好多犯人被抓时都咬了舌头,说不得话,可案子总归要审的,侯爷自有办法……” “等等,”碧喜也猛然反应过来,“侯爷那样厉害,怎么就看不明白你……” 她没敢往下说,偷偷去看林月芽的脸色。 “月芽啊,”碧喜小声道,“会不会侯爷……喜欢你?” 毕竟林月芽是这么多年来,侯爷第一个收进院里的女人。 林月芽的脸色煞白,半晌后使劲儿摇头。 碧喜也忽地一下笑了,“你看看我,吃饱了就乱讲话,你别放在心上,也许是那些犯人都认字,写下来了呢。” “诶对了!”碧喜想到了什么,一下跳到地上,从旁边柜里翻出一沓纸,“月芽,你可以写下来啊,这样不就一下能讲清楚了么?” 林月芽看着微微泛黄的纸,摇摇头,她不会写字。 碧喜也知道,她一把拉住林月芽,“那个叫春萝的,她会。” 今日下午碧喜替林月芽守窗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小厮拿着书问春萝,春萝讲得头头是道。 碧喜跑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叹道:“就是时候晚了,要不咱们明日再去吧。” 明日可不行,林月芽想起李萧寒的话,他明日便要离开侯府,一去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行,林月芽觉得她在云腾院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即便不让她出府,让她回到原本的位置也可以。 林月芽接住纸,起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身回到妆台前,她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是她前几日刚绣好的荷包。 碧喜跟着她走出屋,这才发现太过激动,忘记穿鞋了,转身回去穿鞋时被林月芽拉住。 林月芽对她摇摇头:我自己去。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下周上榜后会稳定更新
第九章 春萝父母早逝,原本被收养在福云山的道观里,下山同师父采药时遇到山洪,被路过的永安侯救下。 她进府那年才刚至七岁,小小年纪的她生的水灵,又乖巧懂事,很得长公主眼缘,于是便将她收在了格兰院。 随着李萧寒逐渐成年,同年纪的勋贵子弟婚事早已定下,李萧寒却一直对男女之事无动于衷。 春萝是长公主看着长大的,知道她不会生出歪脑筋来,于是便有意想将春萝送进云腾院。 却没想李萧寒从不让春萝近身伺候,别说男女之事,连研磨盛汤都不允。 春萝向来性子寡淡,本就没那些念想,只是枉费了长公主一片心意。 李萧寒中毒那夜,夏河最先想到的就是春萝,毕竟当初这是长公主刻意安排进院的人,但那时候李萧寒神志尚清,看到春萝时直接就将人轰出去了。 春萝庆幸,她不想,至少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做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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