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略显青白的手指在石桌上微微敲了敲,而后接着道:“既然如此,便就请郡主辛苦一趟,将人引开。” 听着这一句直白的‘将人引开’,嘉宁郡主面上的神情一片冷肃,这话有一层更直白的意思,那便是让她作为诱饵,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掉,以此让他们顺利出城。 院子里一片安静,好一会儿,嘉宁郡主不由得轻笑出声。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而后开口道:“好,这事儿便就这般定下。天一亮,咱们兵分两路,由我引开苏程玉他们,随后你带着嘉乐离开。出了城以后,一切便就按着你的想法行动,到了京郊之外了,我想依着沈大人的人脉,应当是有法子寻到太子殿下的行踪的。” 嘉宁郡主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眼中的赞赏尚未退下,随之出口的话语却是令一脸平静的沈恪心头一慌。 “嘉乐妹妹是二叔和二婶的心头宝,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纵然是如今遭此劫难,但我想着依着二叔的能耐,定会平安度过的,那么等到二叔登基,嘉乐妹妹便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嘉宁郡主的话语很平淡,没有丝毫的咄咄逼人,但便是这般平淡的语气却仿若冰锥一根根地砸在沈恪的心头,将沈恪曾经涌动的些许情愫点点滴滴地封存起来。 嘉宁郡主的双眼看着面上极快地闪过一抹慌乱的沈恪,心头覆过一层的怜悯,“我朝,确实不计较出身,但是嘉乐妹妹届时作为二叔的唯一的闺女,有多少豪强世家盯着,又有多少重臣子弟瞅着,你若是魏大人的嫡亲子嗣,尚还有一争之地,可惜......” 这话说得直白,落在沈恪的耳中极为刺耳。他垂在身旁的手紧紧地握着,垂下的眼眸遮掩中眼中的复杂的神色。 嘉宁郡主瞅着沈恪紧紧抿着的发白的双唇,她轻声叹息道:“嘉乐妹妹心思单纯,对情爱之事尚未开窍,还请沈大人注意分寸,莫让嘉乐妹妹为难。” 沈恪勉强扯出一抹笑,而后道:“嘉宁郡主,放心。” 嘉宁郡主看了一眼沈恪,也不再多言,男女情爱之事,她懂得不多,只是出入宫中,圣上的后宫娘娘众多,看得多了,多少都还是懂了些许。 沈恪这人倒也不是说差,无论是样貌能力,都不输那些重臣高官的家中子弟,便是豪强世家里里精心培养出来的子弟,也不遑多让。念及这人出身流民,不过是运气好,能被魏大人收养,却能有此成就,更是难能可得。可惜,差就差在这出身上。 朝中是不计较人才的出身,可以说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尤其是太子殿下,更是任人为贤。但是用人,可以是任人为贤,不计出身,择胥却不能这般说了。 若是嘉乐妹妹一直是郡主之身,沈恪倒是勉强配得上,等到嘉乐郡主成了公主,一切就不好说了。更何况,她依稀记得嘉乐妹妹心中曾有一位念叨着的人,这般琢磨来,她及早将事点破,也省得往后多惹事端。 嘉宁郡主站起身来,她深深看了一眼沉默的沈恪,而后便就安静地离开院子。 沈恪坐在石凳上,夜风吹拂,他觉得有点冷,嘉宁郡主刚刚落下的话语在他的耳畔一次次地回荡,他的非分之想,那一丝悄然冒起的情愫在这一刻显得无地自容。他低着头,半晌没有动静,好一会儿才微微躬身,闷闷地咳嗽起来,一滴滴的血珠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 许久,他才止住这一阵绵延的咳嗽,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迹,而后淡漠地起身行至房门口,如先前一般,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口。 夜风寒凉,这一夜,大抵除了被迫陷入黑甜梦乡的李云曦,谁也无法入眠。 京中,那一座巍峨的皇城之内,平王殿下手中执着一只小巧的药碗,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子乌黑的药汁,递送至圣上的唇边。 躺在床上的圣上浑身无力动弹,他的双眼定定地瞪着平王殿下,对于平王殿下送至唇边的药汁,却是半分不肯张口, 一脸浅淡笑意的平王仿佛很有耐心,他的药勺只是简简单单地放在圣上的唇边,看着这一脸怒意的圣上,他轻叹了一口气,道:“父皇,你若是不喝药,儿臣可是会很担心的,儿臣一担心,这心里便就不舒坦。” “这些日子的相处,我想你是知道儿臣的性子了,儿臣这不舒坦了,那就谁都别想舒坦了。” 平王殿下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轻轻地叹息道:“服侍父皇的老人没几个了啊。”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圣上的耳边,令他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而站在一旁的内侍宫娥们,迅速跪了下来,浑身颤抖,半晌不敢吱声。 圣上看了一眼那所剩无几的服侍他的人,心中一颤,最后还是颤颤巍巍地将唇边的药汁咽下。 平王点下去看着圣上将药汁咽下,他满意地笑了笑,而后扯了一条巾帕,体贴地给圣上拭去唇边沾染到的药渍,他又递了一勺子过去,而后道:“父皇,你放心,儿臣怎么会想着弑父呢?这药当然不是毒药,不过是体恤父皇辛苦,想让父皇好好休息一阵子罢了。” 他自然是没打算将圣上毒死,不过是打算让圣上好好地躺在这榻上,睡上一日又一日罢了。 圣上没死,病重之下,由他主持朝政,而对太子的通缉,那都是圣上的旨意,他不过是遵循圣上旨意行事罢了。 平王殿下放下药碗,看着昏昏然睡过去的圣上,他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看了一眼颤抖着身子跪在床榻边的内侍和宫娥,他冷声道:“照看好圣上。” “是。” “是。” 随后,平王殿下走了出去,他行至书房,在书房的书案后坐下,一抬头便就看到那空一块的玉玺盒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的双眸紧紧盯着那一方盒子,眼中的阴鸷越发浓郁。 “殿下,龙鳞卫有消息传来。”一名内侍小步走了进来,对着平王躬身一礼。 听到内侍的话语,平王眼中的阴鸷略微消散,而后漠然道:“消息呢?” 那名内侍恭谨地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一支短短的封蜡的竹管递了上来。平王伸手接过,他随意地捏碎那封口的蜡,从竹管中倒出一支卷起来的纸卷。 平王动作轻缓地将卷起来的纸张拉平,显露出上边的黑字,双眸扫过,他的唇角忽而就翘了起来,眼中残留的阴鸷在这一瞬间都散开,他呵呵一笑,而后道:“苏程玉,不愧是雄鹰领卫。这般看来,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消息上明确点明龙鳞卫在追击嘉宁郡主的同时,意外发现了嘉乐郡主的行踪,如今正在搜捕两人。平王也想不到会有如此的意外之喜。 “看来我那侄女还是一个福大命大之人。这般倒是省了让我为难了。”平王对于得来的消息很是满意,眼中溢出了点点笑意,令他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倒一壶酒来。”平王招了招手,示意内侍去拿酒。 那名内侍躬身一礼,便就悄然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儿,捧着酒壶和酒杯前来,他将之放置在平王的桌上,平王摆了摆手,让对方退下去。 等到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平王才拎着酒壶站起来,他想了想,提着酒壶朝着殿外一处偏远的小院子走去,那一座小院子很是安静,极其荒芜,几乎看不出有人居住。 谁也想不到在偌大而辉煌的宫中竟然还又这么一座破旧的别院存在,它与整座巍峨的宫宇格格不入。平王走得很熟悉,对于这里的路,他仿佛是走过了千万次,到了院子里,他径直走入最角落的一处屋子,随后推门而入。 屋子里很是阴暗幽冷,推开门便就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令人不由得打个寒颤。 平王自顾自地走到屋子中间,他并不在意这屋子里的脏乱与荒芜,随意地拉了一站椅子坐下,而后开口道:“喂喂喂,人呢?” 平王的话语是雀跃的,同平日里的阴沉,或者以往的懦弱是不一样的,清朗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却还是无人出现。 平王将酒壶放在桌上,他揭开酒壶的盖子,一股若有似无的酒香味在屋子里飘荡,他安静地等着,良久,似乎都没有人出现,平王眉头微微一皱,他提起酒壶,而后开口道:“哎,这上好的桃花酿呐,不喝,就只能倒了。” 言罢,他手中的酒壶慢慢地倾斜下去。 便就在那醇香的酒水要倾落下去的时候,忽而间一道沙哑的声音出现在屋里,“哎哟,我的祖宗,这可不能浪费了。上好的桃花酿呢,多难得的东西。” 一只苍老的手伸了过来,将平王手中的酒壶抢了过来,而后,不由分说得将壶口对着自己,咕噜噜地喝了半壶下去,好一会儿,那人慨叹一句:“果然是好酒。” 平王看过去,那人是一名年迈的老者,看身上的穿着应当是宫中的仆从,不过那一身略微暗淡而破旧的宫装,看着有些不大对劲。 那名老仆面上褶皱略多,令他看起来异常沧桑,他的眉眼看起来很是慈祥,正是这般慈祥的感觉,将他的沧桑感掩饰住,徒留给人一抹真切的慈爱。 平王看着坐在面前的略显粗鲁地喝着桃花酿的老仆,他眼中透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这一抹笑不比往日里的阴狠,而是简简单单的欢愉。 “老余,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带。”平王柔声说道。 老余咽下口中的桃花酿,他摆了摆手,道:“哪里需要殿下费心,老奴偶尔喝上一口便就知足了。” 他的目光落在平王身上,仿佛是看不清一般,他的眼眸有些灰暗,担忧地道:“这日子虽然热起来了,可是殿下的夏衣还没做,对了,殿下近来好似长高了些许,也要重新制衣了。” “殿下,可是又饿了?老奴偷偷给你找点吃的,给你和福球都找点,殿下可别急,福球吃得不多的。”老余的话语说得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是关切。 随着他这话落下,忽而间便就听得一阵犬吠声。平王殿下看着骤然出现在屋子里的小狗,那狗很瘦小,一块黄一块白的毛发看起来有点丑,或许是时常挨饿,便是连叫声都很微小。只是绕着平王殿下绕圈的时候,看起来很是乖巧伶俐。 平王殿下看着地上奔跑的小狗,他缓缓一笑,蹲下来,伸手轻轻地拂过,而后小声道:“好久不见啊,福球,你怎么还是这么瘦,一点都没胖起来,亏得我给你取名叫福球,你这哪里有球的感觉?” 他的话语低低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怀念,那一只小狗安静地缩在他的脚边,慢慢地打了个圈,似乎是在撒娇一般,看着福球这般作态,平王的眼中露出一抹清浅的笑,他伸手揉了揉瘦小的福球。 “殿下啊,你的生辰快到了,想吃点什么,老奴给你倒腾去。”老余抱着酒壶,絮絮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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