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听老夫人身边秦嬷嬷说,沈梨前阵子抄的经书十分敷衍出了错漏,老夫人本就不悦了,刚刚回去又冒冒失失打碎了老夫人最喜爱的莲花菩提熏盏,老夫人发了气,将她关在了小佛堂禁足,让她诵经反省。” 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赵氏过了几日又派人去泰芳院打听,得到的结果还是如此。 沈梨未出小佛堂一步,每日的用饭都是丫鬟送去给她的,老妇人也没在她身边留人伺候。 就连耀王送给她的两个人,也只是在送饭去时才能在沈梨身边伺候一二。 赵氏万万没想到从长公主府回来后对沈梨的兴师问罪没成,竟然还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沈梨,直到耀王府来送聘礼这日。
第27章 早春四月天, 京都最是繁花盎然的时候。 耀王府的聘礼在和风暖阳里抬到了永昌侯府,大红漆木、浓艳红绸,从永昌侯府的门外一直往后延了一条街, 惹得街边的行人纷纷停住脚步探头, 想瞧个热闹。 有人看着这一溜下聘的队伍与旁人私语:“这是耀王府来下聘了?这么快啊?” “可不是么, 好像定亲也就是前两月的事儿吧,没想到今日就下聘了。” 又有人听了低笑:“你们可别说这下聘快了, 我听来的消息可是这个月末就要完婚呢!” “真的假的?!今日都已经十七了,那岂不是下聘跟迎娶没隔几日了?” 一众人听了这小道消息纷纷吃惊不小, 自然也有人表示不信的,因为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哪有下聘之后没隔几日就要成亲的? 过于仓促不说,这可是耀王的婚事,宫里操办, 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 平头百姓们当然不知道,为了能赶上这个最近的好日子,皇后娘娘这两个月在宫中忙得脚不沾地, 但下聘这事, 陆陵天却表示了不用她操心, 他自有分寸。 皇后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勉强,陆陵天这门亲本就特殊,既然他自己有想法,皇后便让自己去办了。 而今日下聘, 陆陵天亲自到了永昌侯府, 可以说是给足了侯府的面子。 永昌侯本是没指望着耀王亲自来的, 现下见了差点没乐得牙不见眼, 心里只道这门亲事虽然内里有隐情, 但只要沈念筱没真的出嫁,耀王又如此上心,他白赚得不少同僚的巴结羡慕,何乐不为? 将陆陵天迎进府里,永昌侯笑道:“殿下亲自前来,如此看重筱儿,当真是筱儿的福气啊。” 相比永昌侯的笑脸,陆陵天面上却神情一贯的冷淡,眼里甚至还敛着一丝讥嘲。 他进屋坐下,让随行的竹一将聘礼的礼单递了过去。 永昌侯府的管家赶忙接过给了自家侯爷和夫人过目,于是就见永昌侯和赵氏眉开眼笑地翻开礼单,看着看着,面上的笑却渐渐的僵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侯府门口,陆陵天带来的唱礼官也正在高声唱礼。 在大启,下聘时唱不唱礼单全看男方的意思,有些下聘备的礼重,自然会请唱礼官将重要物件儿在姑娘家门口都念出来,以示对姑娘的重视,大家自然以为耀王也是如此意思。 聘礼一箱箱往侯府里抬,唱礼官一件件念,围观的大家伙听着热热闹闹的,起初并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慢慢的,有些见多识广的压低声音与旁人窃窃私语起来。 “耀王殿下这聘礼……备的有些奇怪啊。” “哪里奇怪?我听着不是挺好的么,感觉好些珍奇玩意儿呢。” “这你定就听左了,你再仔细听听,榴花绿翠玉执壶,不是榴花翡翠玉执壶,绿翠可是比翡翠低了两三等的东西,再听,这个是海棠墨釉双耳套杯,不是海棠黑釉,墨釉比黑釉又差了个两三等。” 经这人一说,大家纷纷觉出一点不对劲来,好像还真是如此! 器物材质的细微之分便可决定品质高低,礼单里的东西乍一听都是贵重之物,不懂行的百姓听了可能都察不出区别。 再接着往下听,便能发现接下来不管是器物还是其他,均是此种情况,都是一字之差的凡品,倒也不是说本身有多差,但怪就怪在,一字之差的极品,耀王府都是有的。 早前耀王在北境征战之时频传捷报,皇上赏了不少东西去耀王府,有些确实是极品,大家自然都有所耳闻,像这榴花翡翠玉执壶,耀王府就有两个。 这下看出门道的人自然会嘀咕,耀王殿下对永昌侯下的这聘,怎么好像有点微妙呢? 外头人能看出的事,永昌侯和赵氏这种见惯了好东西的怎会看不出,他们越看这礼单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 耀王府那么些个好东西,给他们家下聘的却都是同类次几等的凡品,这可比直接给些寻常物件儿要让人难受多了。 陆陵天坐在上首,睥睨这两人一眼,突然勾唇冷冷的笑了一下:“怎么?看侯爷和侯夫人这面色,是不满意本王准备的聘礼么。” 最后话落的尾音往下渐沉,不是个疑问,而像是什么警告。 永昌侯捏着礼单的手一紧,听着耀王这问话的语气,再大的不满都得咽进肚里,他赶紧轻咳一声调整好僵硬的脸,生生挤出个笑:“怎、怎么会呢,王爷准备的聘礼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陆陵天轻飘飘地看向永昌侯,意味不明说了一句:“侯爷满意便好。” 说完他又看赵氏:“怎么不见沈小姐出来,是不想见本王?” 赵氏顶着陆陵天沉沉压迫的目光,背后都要冒出一层冷汗,干巴巴地僵笑一声:“自然不是,筱儿、筱儿未知晓王爷今日会来,正在梳妆呢,我这就去带她过来。” 实际上今日是沈念筱满身抗拒死活不愿出来见人。 匆匆离开正厅,赵氏在回后院的路上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去玉琼苑,而是抬脚去了泰方院。 耀王刚刚的模样连她瞧着都要胆寒几分,更别说沈念筱了,反正早前与他几次见面的都是沈梨,这次也让沈梨顶上吧。 泰芳院老夫人听了赵氏的意思,捻着手中的珠串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们既然要让阿梨替嫁,便是对她有亏,平日里和该要待她好些,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莫说我没有提醒过JSG你。” 老夫人的意思再明显不多,赵氏脸上不好看,但没等她开口,老夫人又摆摆手:“罢了,秦嬷嬷,将人带过去吧。” 侯府今日有什么事她自然之道,老夫人虽然深居泰芳院已不太出门,但对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却了如指掌。 赵氏现在匆匆忙忙过来,脸色也沉着,定是前院发生了什么,她虽然总想护着沈梨一些,只是看着情形,她也不得不让阿梨过去一趟了。 彼时赵氏身边周嬷嬷刚带着沈念筱院子里几个梳妆的丫鬟匆匆赶到,赵氏便也懒得再开口,一行人随秦嬷嬷离开了。 沈梨在泰方院里住着两耳不闻窗外事,要不是听下人们叽叽喳喳在小声议论她还不知道今日耀王府来下聘了。 她记着上次耀王跟她说的话,婚期就在这个月二十七,现下离着也就十天了。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坐上花轿出嫁,沈梨便坐在院里怔怔的有些出神,直到感觉外头传来些动静。 沈梨抬眼看过去,见是赵氏带着人过来了,后头还有几个熟悉的丫鬟,她微微皱了皱眉心,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赵氏一进她这院子话也没与她说一句便先让丫鬟带她进屋梳妆换衣了。 沈梨很少在侯府里看到赵氏这般匆忙的模样,倒是觉得有些好奇,今日耀王来下聘,她理应是抱着聘礼合不拢嘴,怎么看起来好像并不愉快? 她被几个丫鬟在屋里摆弄,心态已经十分平和,只觉得这次的梳妆速度飞快,末了依然给她戴上了面纱。 打开门出来,赵氏几步上前,盯着沈梨道:“耀王今日来下聘,要见念筱,你现在就随我过去,千万不要给我出什么岔子,否则前几日的账连着一起,我有你好果子吃!” 沈梨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是”,也未多言,赵氏又看了她两眼,这才带着人紧赶慢赶往前院正厅去。 只是到了正厅里,赵氏却多少有些吃惊。 因着沈梨要重新梳妆打扮换衣裳,是以其实再怎么快都还是耽误了些时间,一路上赵氏心里自然忐忑,生怕耀王发怒。 然而现下陆陵天坐在上首品茶,虽然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但竟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的样子。 带着沈梨上前行了礼,赵氏静静等着耀王发话,而站在她身后的沈梨微微抬眼往上首看了看。 只觉得今日的王爷好像又回到了他第一次来耀王府时冷厉迫人的模样,难怪赵氏这一路战战兢兢。 陆陵天见人来了,放下茶杯看向沈梨,眼里总算有了几分和悦的神色,他轻轻抬首示意竹一:“将东西呈上来。” 竹一应声离开,没多久后带着一个人进了屋,来人手上还捧着一个朱红木屉,上头的东西盖着红色的绒布,不知是什么。 永昌侯和赵氏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不知道耀王今日这又是哪一出? 然后便见他从椅上起身,缓缓走过去,然后轻轻掀开了绒布,木屉上放着的竟是一件嫁衣! 赵氏神色又是一怔,半晌后才犹疑开口:“王爷,这是……” 成亲时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是富贵人家小姐默认的习俗,但沈梨是替嫁,且成亲的日子赶得急,她之前早就为自己缝制好的嫁衣也配不上沈念筱的身份。 赵氏其实已经叫人在外头直接买了一件,这几天正在改了,准备到时候应付一下便是。 谁知道耀王竟然会送一件嫁衣来?这在大启,男子送嫁衣还从未有过。 而陆陵天的解释非常平淡且合理:“六礼走得急,未免你们准备不周,本王亲自备了嫁衣。” 永昌侯和赵氏一时面色都白了白,总觉得这话细听之下像是在敲打他们什么…… 待陆陵天话音落下,在一旁的竹一又补充道:“今日缝制嫁衣的绣娘也一并来了,怕嫁衣哪处不合适需修改,在沈小姐出阁前绣娘便要叨扰在侯府了。” 赵氏他们哪敢说一个“不”字,还不是只能挤出笑脸应下。 再一看绣娘捧着的那件嫁衣,红纱金线层叠交错,用的是最出彩的浅雕绣,衣裳是宫中御用的翻云锦和绫雪纱,一件嫁衣便能抵得上今日送来的这百来箱聘礼了! 结果,还硬是只能给沈梨穿上! 今日耀王这大张旗鼓的来下聘,侯府外头围着不知多少人在瞧热闹,结果到头来他们平白出了一个风头,内里却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赵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绣娘捧着嫁衣站到了沈梨身后,只觉得自己心里越想越气得要呕血。 而沈梨从进屋行过礼后便一直低眉敛目的乖巧站着,她静静听着耀王殿下刚刚那番话,心里有些想笑,赵氏只怕要气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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