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近,男人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 南欢最先绷不住,她睁开眼,松开宋暮的衣服,一只手撑着他脑后的马车壁,从他膝上起身欲逃。 宋暮抬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腰带,使了个巧劲将她拉回了原位。 不说南欢这病还未完全养好,便是宋灵这样自小身强体健能拉十力弓的女中豪杰,自小跟宋暮打也不见能次次都赢。 更何论,如今宋暮已不是当年那个身量还能瞧出几分单薄的少年。 南欢睁着眼跟宋暮对视,一双惯来冷寂无波的漆眸,此时却如同碧壶新茶,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眼眶微微发红了。 宋暮低头看着她,含笑问道:“难道我这表字三姑娘只能叫给旁人听,却不许我听?” 脂粉此时都遮不住她面上的红霞,南欢眸光闪烁。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将那两个字念出了口,尽管声音细若蚊吟,“德卿。” 宋暮还要再说什么。 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在车帘外说道:“殿下,咱们回府了。” 南欢慌忙起身,手按下去才发现自己这一次的借力,正正按在了宋暮的胸口。 宋暮看着她逃一般头也不回的提着裙角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只剩下他捂着胸口的位置,好像还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忍不住笑了起来。 全安瞧着南欢跳下来,他惊了一跳,下意识上前,“哎呦喂,娘娘。您可慢点慢点。身体还未好,可再使不得这样跳,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办?” 南欢站在马车旁,她放下手里的裙角,理了理裙子,心口仍是砰砰砰的一下下跳着,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半响,她才回过神来,对上全安关切的目光摇头道:“公公,我没事。” 冷静下来,她总算想出方才在宋暮身上闻到的味道是什么了。 是酒的味道。 若是旁人可能还闻不出来,但她买了几年的酒和这些酒也算是有了不少交集。 宋暮身上那味酒香,不是出自寻常街头卖的浊酒,而是极为难得的一种良酿,月花酿。 以特定时节的数种花卉还有果子酿酒,工艺复杂,用时极长,且极容易失败。 一百坛中能酿出一坛成功的都算极好。 成品的气味闻着并无多少酒的酸涩臭味,反倒带着淡淡的芳香,色泽也极为漂亮,入口绵软,唇齿生香,回芳无穷,不知其味的人喝着会觉得很像是酸甜的果汁。 很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越喝越多,等到回过神来时,倒也不觉得猛地醉意上头,头疼欲裂,意识模糊。 这酒的后劲很大,不会入喉立刻起效,要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才上头。 这种花卉果子酿出的酒,一贯很受贵妇人的宠爱。 长公主一准是拿它出来招待男客了。 南欢扶额,难怪她觉得今夜的宋暮与平时相比总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全安在旁边看着南欢的表情几经变换,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王爷呢?” 他这问着,马车帘从里被掀开,一个人影探出身来,他做出下车的动作,但动作做到一半,手脚好像不听使唤。 整个人落地直接向前扑去。 南欢不假思索的上前,伸手想要扶住宋暮。 宋暮压在她的身上,南欢恍然发觉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她根本撑不住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被他压着向后倒去。 关键时刻,宋暮似乎又恢复了些许神智,他站住脚,伸出手拉住了南欢没让她跌倒。 南欢站稳连忙往旁边走了几步,离宋暮远了一些。 宋暮一只手撑着头,回头望向身后的马车,表情有几分懵,似乎有些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差点摔了。 全安也被吓了一跳,“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宋暮自小习武,习武之人下盘稳如磐石,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差点就摔了。 全安百思不得其解,这出去一趟,他家主子难不成变得比王妃还有羸弱了? 南欢淡淡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他喝了些酒,你快些把他扶回去,煮上一盅解酒汤,缓上一晚上。明日便好了。” 全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暮抬眸看向南欢,四目相对,他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没醉。” 南欢没耐心跟一个醉汉站在大门口吹着风,听他说醉话。 尤其,这个人喝醉之后简直变得比平时还要危险! 想到马车中发生的事情,她耳后又开始发烫,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南欢转身迈过门槛,自顾自的往里走去。 身后响起脚步声,男人一言不发的跟着她进了门。 宋暮一直跟南欢保持了两米的距离。 她走得快一些,他便跟着快一些,她慢一点,他跟着慢一点,怎么甩都甩不掉。 全安跟一旁的太监面面相觑,谁也闹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太监眼见着人越走越远,忍不住问道:“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王妃,可以坐小轿回院子?” 王府独占一坊之地,这从大门走到王妃所居的那个院子,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但想着王妃体弱,天色又这般晚了,他们是一早备好轿子在等着了。 全安挠了挠头,还没想出王妃与王爷这是哪一出,自己究竟是赶紧的让王妃上轿子,还是拦住王爷。 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的没影了。 南欢走了几百米,走到一段漆黑无光的石路上。 她便受不住了,只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宋暮慢吞吞的走上前来,他倒是气定神闲,走这么几步连个大气都不用喘一下。 他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望着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帕子递给她。 南欢错开目光,不看他,也不接帕子。 月光洒在她的乌发与面庞上,发鬓松散,玉簪斜插欲坠,却总是没有落下来,薄汗浸透的脂粉。 不过几步路,便已经累惨了她,呼吸起伏之间,更显出眉眼间的病色。 宋暮拿起帕子替她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南欢抬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宋暮被人瞪着,不怒反笑,笑容之间露出些许少年气的狡黠,“你不愿意啊。那我勉为其难退一步。背你回去?” 南欢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出错,他根本没醉了。 这讨价还价的架势,哪里像是不清醒? 她双眼盯着他,不说话。 宋暮给她擦汗,擦得很细致,像是在认真又仔细的擦拭着一件珍贵的瓷器。 他笑着低声哄她,“你看你走得这么累,又走不动了。这里也没有旁人,下人都被你甩掉了。我不背你回去。三姑娘,你自己怎么回去呢?”
第五十章 南欢抬起眼睫, 一双眼睁得更圆了些。 她感到难为情,还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一点点没理由的生气。 这情绪来的奇怪。 南欢理智上认为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和反应。 她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处境和身份。 这桩婚事对于她来说是百利无一害, 对宋暮则相反,娶她这样一个正妻,百害无一利。 她受恩于宋暮, 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怎么做一个好的妻子,柳夫人已经向她展示过了。 无论丈夫做什么说什么,永远得体的积极的去回应,不能有丝毫违逆。 她对宋暮的抵触, 冷脸,不够积极的反应, 作为一个妻子都是失职的, 不应该的。 这是错的。 很多很多的大道理冒出来,一条一条压得她喘不上气,更加沮丧而心情灰败。 她看了他一会儿, 他仍是笑着望她, 没有因为她的抵触和表情而产生分毫不耐, 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南欢垂下眼, 他的笑容使她感觉心里好像没那么抵触和别扭了。 因为做错事而产生的不安与自我厌烦也褪去了很多。 宋暮收回帕子, 他的语气一转, “我希望你答应我,但这只是我的希望。三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此刻你的想法?” 他在问她的想法。 他好像总是这样, 自己想要就去做, 做完很多, 再问她的想法,问她的选择。 好像她的想法总是最重要的。 南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言不由衷是京中每位体面大人的必修课,谁都不会把自己心里那些可笑的龌龊的真实想法拿到台面上来引人发笑,每个人都懂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可他为什么总能这么大大方方的讲出自己的喜欢,自己的憎恶。 夜风轻轻的吹过两个人的衣摆,南欢张开嘴又合上。 在他诚恳的注视下,她突然很难开口说出那些体面又虚伪的话搪塞他,自如的打过这个圆场。 可是要说不想不愿意这样的真话来拒绝,又未免太伤人。 而且她说不出口,无论喜恶,她已经丧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的勇气。 就算跟魏玉,他们的感情也是从小的魏玉对她的特殊关照,是兄妹之称下曲折回转的百般试探,是随着年华渐长,小心的从诗词琴曲相合中敲打出的一点心有灵犀,隐晦曲意。 一点一点的试探和喜悦,隐忍的情意,慢慢的一点一点攒到被情意压倒,方才有直言情意的时候。 魏玉走后,坚守那个可笑的诺言,直言自己的心意,或许已经用尽了她的勇气。 宋暮等了一会儿见南欢还是没有说话,他眸光微黯,口气还是很温和,“没关系的。你无论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能够理解。” 南欢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宋暮微微一怔。 南欢抬头看了他一眼,错开眼看向其他地方。 她抿了下唇角,声音很低,“你背我回去吧。” 宋暮重新笑了起来,眼角都弯了起来,“好。” 他在月色里转过身蹲下来,南欢盯着月光下他宽阔的肩背看了几眼,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趴上去。 宋暮背着她站起身,南欢下意识收紧了手臂抱住他的脖子,“殿下若是觉得乏累,千万不要勉强。” 宋暮听到质疑,嗤笑一声,“什么叫做乏累?三姑娘,你别小看我。别说这么一点路,你又这样轻。我就是从王府把你背到城外也不带喘的。” 正常来说,宋暮话没这么多,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满,这口气倒像是他以前在宫中跟她置气的口气。 果然是喝醉了。 南欢开始后悔自己居然答应了。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没有说话,宋暮不满的说道:“你不相信我?” 南欢不想和一个喝醉的人争论,她的身体都趴在他身上呢,怕他松手,更怕他一上头真把她背出王府。 她哄着他,“我信我信。殿下说的话,不论什么我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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