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得了这么一句话,便似乎是满意了,不再说话。 南欢心头一松,喝醉的宋暮意外的好说话。 她开酒舍又邻着倡肆。 这几年,见过很多喝醉酒的人。 酒精是最好的催化物,几杯酒下肚,有些人便成了披着人皮的野兽。 倡肆夜半的丝竹声中时常能听见隐约的哭声,一个月总会悄悄消失几位姑娘。 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不是没有遇到过不怀好意的人。 但每一次总能有些人,有些意外恰到好处的将她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 时日渐长,她隐隐有所察觉,察觉到暗处有什么人在守着她,有一只手替她将那些杂乱危险的东西与她间隔开。 若是没有那只阻隔伤害的手,她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在那样的地方待上这样长的时间。 但她猜到的那些,他从没有在她面前说过。 一个字也没有提过,他究竟这几年有没有帮她做什么,又做了多少。 她忍不住侧过头看向宋暮,忽然感觉到一点微妙的安全感。 银亮的月光像是薄纱一样笼罩在石子路上,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拉的很长很长。 过了很久,或许也没有。 宋暮笑道:“到了。” 南欢惊醒一般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前方,果然看见熟悉的角门和守在门口昏昏欲睡的仆从。 “你今天早上的药服了,但晚上的药还没喝。” 宋暮慢慢蹲下身放下她,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漆黑的眼珠里满是温柔,“记得喝了药,吃上两碗滋养的汤再睡。” 南欢鬼使神差的叫住了他,“殿下。” 她抬眸望着他,垂在袖中的手悄悄捏住了衣料,脸上扬起笑,“不如你今天就留下来,我喝药。你喝一些解酒汤。” 她努力让自己的态度显得自然从容一些,让脸上的笑容显得更甜。 但心里还是有些慌。感觉自己这说出口的话,说不出的轻佻。 宋暮看向南欢,眼中闪过一线意外。 当然,骤然听到这样的话,他是开心的,岂止是开心,简直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他也清楚,以她的性子会开口留人大概是真的担心他醉的回不去。 他想说这一点果酒不碍事,他的酒量很好,并没有醉。她不用担心。 南欢又补充了一句,嗓音沉静,听起来极有说服力,“月花酿虽然喝着绵软,但后劲很大。如果今天晚上不喝解酒汤,明天早上会头疼,半夜睡不好要反胃的。” 宋暮改了口,“好。” 南欢悄悄松了一口气。 守着门的仆从看到两个人走进来都十分惊讶,继而面露喜色。 成婚已来,王妃就一直病着,旁人不通各种情形。 他们这些离王妃最近的人,当然是看得清楚的。 王妃的身体不好,日日都少不了一碗一碗的药汤和补汤,就连饮食也要格外注意。 入府这么几日里,大半时间都在床上昏睡不醒,也就是今日才勉强出了一趟门。 王爷时常过问这里,也来探望过数次,但没有一次留宿,更没有深夜到访过。 虽是已经成了婚的夫妻,却没有真正圆房。 主人家的事情是主人家的事情,他们这些被选来的仆从之所以被选来就是因为口风紧,来之前更是被三令五申,不能传闲话。 但私下里每个做下仆的谁不希望自己跟的主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呢? 王妃虽然身体不好,但生的这样好,又是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妻。 都说久病的人脾性会变得怪一些,但王妃这些日子从没有为难过他们中任何一个人。 见着王爷这么晚亲自将人送回来,难免心中喜悦,以为宋暮要留宿在此。 一群人齐齐见礼。 婢女见南欢回来,连忙一盏一盏的将屋内烛火点亮,又捧来一早煨着的补汤,笑道:“娘子,我现在去熬药。您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南欢进门略略松弛了一些,她嘱咐婢女,“去准备一盅解酒汤。” 另一位婢女目光忍不住往南欢的发间落。 南欢察觉到她们的目光,伸手扶了一下脑后。 这才发觉发鬓有些散乱,玉簪的位置也不太对。 这一天下来,发鬓散了也是正常。 这几年她都很少带什么首饰,平日里只一枚木簪。今天带了这样几枚沉甸甸的簪子,初时不觉得,一天应付下来,倒觉得头皮肩膀和脖子都疲乏得很。 婢女小声说道:“奴帮您拆了发鬓吧?” 南欢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宋暮,收回目光,“好。” 若不是宋暮在这里,她一定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拆了发鬓洗了脂粉,脱了这一身衣物。 但人在这里,还是得再撑一撑。 宋暮看着坐在梳妆台前南欢的背影。 簪子一枚一枚的拆掉,浓墨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披散在单薄的肩背上。 南欢坐在镜子前,却有些坐立难安。 她感觉到背后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眼下这般情形,倒真像是一对夫妻了。 硬顶着宋暮的目光,南欢双眼直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想要转移开注意力。 婢女捧着药汤进来,笑道:“王妃,汤来了。” “辛苦你,放下吧。” 南欢披着头发起身,坐在桌边捧起冒着热气的补汤慢慢喝起来。 又有一个婢女捧着一床簇新的红锦被,欢天喜地的走进来,“王妃。这床喜被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一直放在偏殿。今天可算用上了。奴给您换了床上那床?” 南欢眼见着她怀中那一床交颈鸳鸯的被面,被婢女的话所惊,汤喝到一半,忘了吞咽,差点没被噎住。 她放下调羹,疯狂的咳嗽起来。 婢女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停住了脚步。
第五十一章 宋暮用一只手撑在桌上, 扶着额头闷笑出声,解了这个围。 “别吓你们王妃了。将这床喜被放到秀榻上吧。我今日睡在榻上。” 婢女得了宋暮的话音, 也不敢就这么挪脚, 眼神求救一样往南欢的身上看。 南欢心中一定,她按着胸口,缓缓喘过气来, “听王爷的,放到榻上去吧。” 婢女这才抱着被子往绣榻走去。 南欢抬眸往宋暮面上看去。 烛火将整个房间都照的灯火通明。 南欢望见宋暮面上蒙了一层嫣红,眉眼之间醉态更加明显了。 她眉心微皱,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 手伸到一半, 南欢发现她坐的离宋暮有些远,摸不到他。 宋暮放下手臂抬起脸看着她, 目光略有些迟缓, 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乖乖伸过脖子,将脸贴在她的掌心。 南欢忍俊不禁, “殿下真是醉了。” 他听到这话, 又解释了一遍, 还是一样的答案, “我没醉。” 酒醉时的宋暮, 不仅很好说话, 而且周身凶狠桀骜不驯,让人心肝都打颤的气质都没了。 南欢注视着他的眉眼,轻轻摸了摸他的面颊和额头。 他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姿势,一双不甚清醒的眼睛含着雾蒙蒙的笑意, 望着她。 看得格外专注, 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他的面颊有些发烫, 热度从掌心指尖传来。 南欢慢慢收回手,却发觉自己的脸上好像也有点发烫。 “殿下有没有觉得头晕头疼?” 宋暮问什么答什么,他坐回去,但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疼。” 南欢一边喝着汤,一面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问他,“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会不会觉得恶心想吐?” 宋暮摇头,他笑了起来,“没有不舒服,我好开心。” 南欢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也笑了,“开心什么?” 喝醉酒之后痛哭流涕,嚎啕大哭,怒声咒骂,打砸东西的男人太多了。 好色的满脸□□的男人也不少。 喝醉酒之后傻笑的,她却只遇到这么一个。 宋暮有问必答,“离得这么近看着你。看着你,我就好开心。” 两个婢女提着药翁进来。 南欢倒了解酒汤递给他,“喝解酒汤吧。” 两个人一起捧着瓷碗喝汤。 宋暮被药汤苦的眉心皱成了川字。 全安带了几个小太监找了一圈,进门一见宋暮果然在这里,这才松下一口气。 宋暮先喝完。 南欢抬头看见全安,眼前一亮,温声笑道:“全安,你来得正好。辛苦你帮殿下脱了衣服,替他擦一擦脸,今晚就在我这里歇下吧。” 她这院子中伺候多是女婢,进屋伺候的更清一色全是未嫁的女儿家。 宋暮不喜欢女子近身,让全安来帮着他脱衣擦洗是再好不过了。 全安听到此话惊疑不定的看向宋暮,“这?” 成婚后王妃和王爷可一直都没有圆房,王爷请胡大夫的时候,他跟着听了一耳朵。 眼下王妃的身体还未好,承恩怕是太危险了吧?要不劝一劝? 宋暮闭着眼,双手扶住额头,已经是满面的嫣红。 这是真的醉了。 全安心下一松,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南欢在全安的面前总觉得有几分心虚。 成婚这么久了,她还未与宋暮真正做成夫妻。难得宋暮来一次,她却让人睡榻,自己占着床。 装恩爱能骗一骗那些贵妇人,却骗不过府中的管家。 她饮了一大口苦药,面上却是风云不动,“殿下已经喝过解酒汤,等会儿你扶殿下在屏风后那方绣榻上歇下便是。这样若是他半夜因着酒难受,也好看顾。” 全安应声称是,“还是娘娘想的周全。” 眼见着全安和几个小太监替宋暮擦了脸,脱了衣服,将人扶到绣榻上睡下。 大概是酒劲开始发挥作用,也有可能是解酒汤的效用。 宋暮乖顺的很,也没那么多话了,扶到榻上,几乎是一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见他睡着了,南欢饮完药,没了一双眼睛盯着,方才放下心来梳洗一番,脱了身上的衣物,只着寝衣爬上床休息。 · 白马公府。 少女一进院子,一个嬷嬷便笑着迎上来,“小姐。怎么样?今日可见到长公主了?” 少女面容愁苦的摇了摇头。 嬷嬷面上的笑意一僵,脸色很快沉了下来,“怎么回事。小姐,长公主不喜欢你吗?夫人没有为你美言吗?怎么会这样。” 少女在椅子上坐下来,面色微白,打断了嬷嬷不断的猜测,“我今日没有见到长公主。但我见到了平北王妃。” 这几年,她一直住在这座南袤为爱女重金修建的小院里,用着这个院子的主人的名字,南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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