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心知此言不差,褚昉如今春风得意,得圣上青睐,不知有多少红眼睛盯着他,就等着揪他的小辫子,他果真娶了平妻,虽无关朝堂,少不得生出些麻烦来,若陆氏没轻重再闹上一场,褚家怕是要变成京都的笑话谈资。 “就依你所言,这事放一放。”郑氏妥协地说道。 母子俩叙话片刻,陆鸢也来问婆母早安,例行公事问罢安,又说了些关于寿宴的安排,便没了其他话,正欲告退时撞上了褚暄夫妻,同来的还有郑孟华和一双儿女。 因为娃娃的缘故,松鹤堂很快热闹起来,欢声笑语不断。郑孟华的一双儿女是龙凤胎,都已三岁,冰雪聪明,在众人的逗弄下卖力背了几首长诗,惹得郑氏稀罕不已,搂着人一口一个乖孙,难免就想到自家两个儿媳。 王嫮进门才一年,肚子没动静就罢了,陆鸢进门可是两年有余了…… 郑氏看向陆鸢,眼中多了几分嫌厌。 陆鸢身形单薄,一看就是不好生养的主。 郑氏抱着男娃,忽然心念一转,对陆鸢道:“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进门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至今没有动静?” 此话一出,堂上顿时安静下来,谁都没想到,郑氏会当众问出这样的问题。 陆鸢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明白婆母的用意,婆母在为郑孟华嫁进褚家铺路。 她小门小户,见识浅陋,这些都罢了,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褚昉娶平妻进门无可厚非。 陆鸢沉默不语,郑氏不耐道:“照卿年纪不小了,子嗣上不宜再等,你做妻子的,总该为他分忧。” 言外之意,或退位让贤,或为夫纳妾,总要做些什么。 陆鸢这才恭谨地应了句“是”。 王嫮适时笑着劝道:“母亲,你急什么,三哥和嫂嫂都还年轻呢,尤其是嫂嫂,也才十八,正是大好年华呢。” 这话乍一听是在替陆鸢解围,可当着郑孟华的面说便有些不妥。 郑孟华小褚昉两岁,如今年已廿二,概因嫁人之后过得并不如意,容色有些颓靡,比同龄妇人都不及,更别说与花容月貌的陆鸢比了。 果然,王嫮才说罢,郑孟华看了陆鸢一眼,眼睛便红了。 女娃已经知事,知道母亲红了眼睛是难过了,声音软糯道:“阿娘,你怎么又哭了?” “没有,没哭,果儿看错了。”郑孟华强颜笑着道。 郑氏见状,既恼恨王嫮口不择言,也迁怒陆鸢冷眼旁观,厉声喝道:“年轻如何,不过空有一副皮囊,以色事人,最是下贱,有何值得说道的!” 王嫮见婆母恼怒,缩着脖子躲去褚暄身后。 陆鸢垂着的眼中掠过一缕冰冷的光,隐在袖中的手掐紧了掌心。 良久,她平静道:“母亲,若无他事,容我告退。” 郑氏嫌厌地连连挥手,一眼都不想多看她。 陆鸢出了松鹤院,咬紧唇瓣,心中劝慰自己:快了,等过了寿宴,一切都快了。 作者有话说: 【1】化用自唐杜荀鹤的《小松》
第4章 缘于逼嫁 ◎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陆褚两家虽是姻亲,但这次寿宴并没邀请陆家,尽管如此,陆父还是亲自送来两箱百寿果作为贺礼。 但他没有请柬,被家奴拦在了外头。有小奴把这事禀给了陆鸢,陆鸢赶到府门时,见父亲形影单薄立在雪中,明明只有四旬年纪,却是华发早生,头发也是稀稀疏疏的,浑欲不胜簪。 看到陆鸢,他快步迎了过来,又被家奴横臂拦下。 “阿鸢。”许是在雪中站的太久,陆父声音有些微弱的颤抖。 陆鸢心头涌上酸楚,随即便压了下去,她将父亲带到一旁,好声说道:“你回去吧,褚家人不会放你进去的。” “我知道,我来只是问你,那郑家姑娘是怎么回事?照卿打算如何安置她?他要休妻吗?”陆父言语急切,嘴唇冻得乌紫,微微颤抖着。 陆鸢平静的面容上牵出一丝冷笑,她早该想到父亲会为这事忧心,会怕她被褚家休弃,他从来都是如此,女儿于他而言只是获取利益的工具,过的好坏从来不是他要关心的事。 “国公爷什么也没说。” 父亲若是知晓褚昉有娶平妻的打算,定会闹出些动静来,陆鸢已经很累了,没有心思再来应付他。 “什么也没说?”陆父喃喃,紧紧锁着眉,似在忖度什么,忽然眼睛一亮,对陆鸢道:“照卿他对你是有情意的,你好好待他,莫再像以前刁蛮,温柔些,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陆鸢冷冷笑了下,情意,刁蛮?父亲哪来的这般错觉?看来,他既不了解褚昉,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怕父亲纠缠不休,也怕他在外站的太久受寒,陆鸢说道:“我明白,你快回去吧,忙过这些日子,我回去看你。” “你不用回来看我,我们都好好的,你好生伺候照卿!”陆父这才肯离去。 送走父亲,陆鸢如释重负吁口气,命人把百寿果搬进去,正要折返回府,听身后有人和善地唤了句“阿鸢”。 陆鸢回头,一向沉静的眸中亮起灿灿星光,她笑着迎过去,“周夫人,您也来了。” 周夫人乃新任刑部尚书的夫人,四旬左右,以前和陆家住在一个巷子里,彼时陆家荣贵,周家清贫,但陆鸢喜欢周夫人,觉得她亲切和蔼,经常去他家玩耍,一来二去自然相熟了,若非陆鸢与褚昉有了那事,如今怕就是周家的媳妇了。 陆鸢亲昵地挽着周夫人手臂,有说有笑进了府中。 周夫人打量过她,言语间颇有些疼惜:“你瘦了不少。” 她没有问陆鸢过得是否如意,想来哪个女子担着那样的名声都不会好过,何况她嫁的还是最重规矩的世族,定受了不少冷待。 陆鸢笑道:“哪有瘦,在您眼里我以前该有多胖呀。” 周夫人笑了笑,忆起陆鸢粉嘟嘟白嫩嫩、艳若春桃的小脸儿,本还想说“你以前确实挺胖的”,见周围人越来越多,便止了话头,只是安慰似的拍了拍陆鸢手臂。 陆鸢安置周夫人落座后便忙着去招待别的宾客,一转头正对上褚昉的眼神,眸中的光霎那便沉了下去。 旋即,她对褚昉微微一笑,忙别的事去了。 褚昉在原地立了片刻,看着陆鸢娇痩的身形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忆想她初嫁时模样。 瘦了么?褚昉实是记不起她两年前的模样了,他没再细想,抬步去招呼前来贺寿的同僚。 寿宴上一切进展都很顺利,圣上赏了几匹上好的绢缎作为寿礼,郑氏笑呵呵谢过恩,转头就拉着郑孟华说道:“姑母老了,你正是好时候,回头做几身好看衣裳,当嫁妆。” 来宾都是达官贵妇,也知晓郑氏话中深意,纷纷附和着,变着法的夸赞郑孟华。 陆鸢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尽职尽责给郑氏舀汤布菜。 周夫人却突然笑着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这般好的侄女守着,还有两个懂事体贴的儿媳伺候,真叫我们羡慕。”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陆鸢和王嫮身上,纷纷夸赞起两人来,陆鸢只是谦和地一笑,王嫮却满面悦色,说道:“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立即便有人夸赞王嫮大方识礼,宴席上的话语中心从郑孟华转向了王嫮。 郑氏心生不快,指使王嫮道:“听说有人送了百寿果,叫人拿来,给大家都尝尝。” 王嫮看向陆鸢道:“嫂嫂,是陆伯父送的吧,不知放在哪里了?” 这是指使陆鸢干活儿了。 陆鸢没有计较,吩咐人拿来了百寿果。 百寿果个头不大,表面像佛陀的肉髻,品相有些寒碜,王嫮看了眼,怕众人嫌弃,再次强调:“这是陆伯父送的,礼轻情意重,品相虽不好,味道是极好的。” 郑氏瞥王嫮一眼,冷笑了声。 有人附和王嫮的话,有人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周夫人似是自言自语地慨叹:“人都说这百寿果丑贵丑贵的,我还在想,为何越丑越贵,今日一尝,才知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有口福,跟着老夫人沾光了。” 陆鸢笑着看了周夫人一眼。 这百寿果十分稀见,且不易存放,也就陆家有行商背景才能弄到这么两大箱,情意重不重不好说,礼是真的不轻。 王嫮听罢周夫人的话,自知失言,面色一讪,再不说话了。 郑氏这才道:“我不馋这些东西,大家若吃着好,便分着吃了。” 突然看向郑孟华道:“我记得你最擅长作诗,不如就这百寿果作首诗?” 满堂响起附和声,郑孟华只好吟了首,众人纷纷拊掌称赞,“才貌双全”等话不绝于耳。 宴毕已是夜幕低垂,陆鸢送周夫人出门。 临上马车,周夫人握着陆鸢手臂道:“不管怎样,保重身子。” 她想到陆鸢过的不好,可没想到是如此不好,竟让一个明媚娇蛮的女郎变得如此沉静寡言。 陆鸢笑着点头:“会好的,别担心我。” ··· 寿宴过后,郑氏分了一些庶务交由郑孟华打理,俨然已有将她培养成当家主母的打算,王嫮心中不平,不敢对婆母撒气,但话里话外总试图挑拨陆鸢和郑孟华的关系。 陆鸢对婆母所为并不反感,郑孟华分管庶务,自己反倒轻松些,能放更多心思在生意上,是以不管王嫮背地里如何抱怨,她从未多说一句。 这日雪重,天寒地冻,陆鸢难得清闲,恰又来了月信,倚在暖榻上翻看《笑林广记》,却半晌没有翻页,而是盯着那片书签出神。 褚昉进来时,见到的便是陆鸢看《笑林广记》入了迷。 他轻咳一声发出动静,陆鸢抬眼看向他,似未完全回神,怔了片刻后才起身相迎,柔声问道:“国公爷怎么来了,今日不用当值么?” 褚昉待她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陆鸢自认最近没有招惹过什么要他训诫的事,那他来这里便只有一个目的了。可是,今日时辰尚早,还未用晚饭,且她来着月事,不能伺候。 褚昉没应她的话,脱下厚实的大氅在暖榻坐下,心不在焉随手翻了几页书,见陆鸢站着打量他,便拍拍身旁位置,说道:“坐。” 陆鸢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却也没有违逆他的意思,在他身旁坐下。 她今日实在看不透他,他以前做那事从来都是直入主题,哪会像现在欲言又止,别别扭扭的,倒像有求于人的样子。 可他堂堂安国公,哪里求的到她? “你跟周夫人很熟?”褚昉突然问。 陆鸢轻轻点头:“以前住的近,我常与她儿,儿女玩耍。” “也常送百寿果给周夫人吃?”褚昉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温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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